第五十七章 漫漫長夜
人體是個複雜的系統,即便放到後世,也有很多解不開的謎題。僅僅向老道士解釋那些名詞,就廢了好長時間,而且很多東西,王小麥自己也記不清楚了,只能打上個問號,有待驗證。
正聊著,屋外一直侍候的劉達進來了,手裡提著一隻食盒,朝王小麥擠了擠眼睛。
王小麥莫名其妙的看著他,不知道這小子葫蘆里賣的什麼葯。打開食盒一看,才發現是一碗熟悉的豆腐腦。
「柔娘送來的,人還在外面。」劉達擠眉弄眼的低聲說。
「知道了。」王小麥一臉的淡定,將食盒裡的食物一一拿出來擺在桌上。
「阿郎你……」
「你也累了,先陪道長吃飯,我把這個食盒送出去就行了。」王小麥若無其事的說。
「俺懂……」劉達憋著笑說。
「你懂個……」王小麥看了看還在全神貫注思考的老道士,指了指他的頭,不與這粗漢計較,提起食盒出了門。
出了門,正看見柔娘站在院里,雖然天色已暗,依然能辨別出她曼妙的身段。
「怎麼不好好休息?這些瑣事無須你擔心,讓劉達去弄就行了。」
「官人今日的恩情如山,奴家只是想盡一份心意罷了。」柔娘細聲說。
「上次還多虧你相救,說起來我也是欠你一份情,就當扯平好了。」王小麥滿不在乎的說道。
「那怎麼一樣。上次官人只是醉倒路邊,恰巧被奴家見到,怎麼能與今日的救命之恩想比?」
「對了,提起上次的事,我現在還是一片茫然,到底是怎麼一回事?」王小麥隨口問道。
柔娘搖搖頭:「那天剛敲了凈街鼓,奴家收拾完攤子,正要關門,就看見街上有兩個人拖著官人行走。巡街的武侯恰巧經過,呵問了一聲,那兩個人就將官人扔下逃了。武侯將官人架到奴家門前,奴家才認出官人來……」
「原來如此……」王小麥點點頭,這件事看來和原來的猜測差不多。
「今夜就多謝官人照看小兒了,奴家先告退。」柔娘欠身施了一禮,就要去拿地上的食盒。
「等等……」王小麥下意識的脫口而出。
「官人還有何事?」
「沒……」
「那奴家就先告退了。」
「別……」王小麥一把摁住食盒,「我……只想與你再說說話。」
「嗯……」柔娘的聲音細不可聞。
「那……」王小麥憋了半天,心是越跳越快,卻一句也言語不出來。
沉默了半天,還是柔娘先打破了這份寧靜:「天色不早了……」
「那我送你出去吧。」王小麥說完就想抽自己兩個大嘴巴。
「好。」柔娘的表情有些失落,不過卻是被暮色遮蓋了下來。
兩人到街上,耳邊卻傳來幾聲鑼鼓響,正看到高高的坊門被兩人剛剛被合上。
「等等……」柔娘提著裙子跑上前,王小麥也是提著食盒緊隨其後。
「坊門已經關閉,閑雜人等不得上街。」巡街武侯隔著坊門舉起了雪亮的刀大聲喊道。
兩人聞言都是一陣錯愕,王小麥走上前開口問道:「勞煩這位將軍,在下想問一下,現在離平日宵禁的時刻還有一段時間,為何要提前關閉坊門?」
那人隔著暮色依稀辨認出王小麥身上的官服,不敢怠慢,忙拱手說道:「陛下剛下的旨意,至於是何原因,在下位卑職輕,不知是何原因。」
原來是王世充的命令,王小麥皺著眉頭,莫非洛陽城中有什麼變故?最近忙於籌備盛會,倒是沒有關注朝堂上的事,這件事到底是出於什麼原因呢?上次發生這樣的事是獨孤家要搞政變,那這次……
「官人……」柔娘的聲音打斷了他的思索。
「既然出不了坊門,那今夜只好將娘子安排在醫館先住下了。」王小麥說道。
「也只好如此了……」柔娘低著頭小聲的應和。
回到堂內,王小麥向孫思邈和夏侯玉解釋了一遍外面的情況,夏侯玉飽含深意對王小麥笑了笑:「好說,只怕寒舍簡陋,會怠慢娘子。」說完吩咐小廝收拾出一間廂房來。
幾人用過了晚飯,老道士就帶著夏侯玉在院子里耍了一套類似「五禽戲」的體操。王小麥吃完飯不想動,端著一杯冰水坐在石凳上納涼,孫禹醒了,體溫已經恢復了正常,應該是沒有大礙了,柔娘正在屋子裡照顧他。
「走水了……」劉達一聲驚呼,指著不遠處的天空。
幾人聞言都是一驚,朝天上看去,只見黑暗的天空隱隱有火光冒起,不多時,火勢就映紅了半邊天。
「也不知是誰家走了水,情況如此嚴重。」劉達好奇的說道。
「看樣子,像是崇業坊走了水。」夏侯玉開口說道。
「崇業坊?」王小麥心中一動,「夏大夫可知道這崇業坊有什麼達官貴人的府邸嗎?」
「達官貴人?」夏侯玉略一思索,「尚書府就在崇業坊。」
「哪個尚書府?」
「禮部尚書。」
「裴仁基。」王小麥站起身。看來今天晚上的事一定和裴家父子脫不了干係,只是不知道到底因為什麼事王世充要對付他們。想必,這對父子如今是凶多吉少了。
「發生了何事?」柔娘不知道什麼時候出來的,看著衝天的大火也是一驚。
王小麥便把自己猜測說了一遍。
孫思邈嘆了一口,不忍再看,和夏侯玉回屋打坐去了。劉達一轉眼珠,要和孫道長學養生之道,也跟著進了屋。院子里只剩下王小麥和柔娘兩人,又是一陣尷尬的沉默。
「孩子怎麼樣了?」王小麥裝作若無其事的問道。
「剛吃了些食物,又睡了。」
「坐吧。」王小麥一挪身子,讓出半個身位給她。
「謝謝官人。」柔娘小心翼翼的坐下。石凳很長,但她卻只坐了頭上的一點點,垂著頭不敢去看他。
「往裡面些,不怕掉下去?」王小麥開玩笑道。
柔娘聽話的點點頭,往裡挪了挪,臉上卻是一片紅光,不知道是被火光映的,還是因為其他。
「給。」王小賣把手裡的冰水遞到她手上,「看你熱的,涼快一會兒再進去。」
柔娘謝過王小麥,接過杯子放在胸前,卻並沒有喝。
「你放心,沒下毒。」王小麥和她開著玩笑道。
「奴家不是這個意思。」柔娘急忙辯解。
「我知道,」王小麥嘆氣說,「你這人太較真了。放心喝吧,我沒碰過這杯水。」
柔娘聞言這才小心翼翼的喝了一口,清涼的冰水一入口,頓時驅散了不少暑氣,精神也是為之一振,低著頭只聽到王小麥一聲嘆息。
「去年我還只是個鄉下窮小子,一家人吃完飯,也是像這樣坐在院子里避暑,一年了。」
「聽官人口音,想必是不是洛陽本地人。」柔娘抱著杯子輕輕問道。
「沒錯,」王小麥笑著說,「我的家鄉在齊郡歷城縣,你不知道,那裡的地下水位很淺,有時候在地里挖上幾鋤頭,就能挖出水來。」
「那豈不是住在水上?」柔娘好奇的問、
「沒有這麼誇張,地下水就像河流一樣,也是有河道的。只是歷城那一帶水路比較豐富罷了。」說完就有些後悔,這好為人師的臭毛病無論前生還是今世都是改不了。如今一個如花似玉的美人在側,竟然說這些無聊的東西。
「官人懂得真多。」
「不說這些了,」王小麥擺擺手,「孫禹還小,以後有什麼病症,還需要及時就醫,不能像今天這樣。」
「奴家原以為只是夜裡受了涼,捂熱了出身汗就沒事了,也沒想到會如此嚴重。」柔娘傷心的說。
「小孩子和大人不一樣,抵抗力很差的。」
「抵抗力?」
「就是抵禦疾病的能力,」王小麥說道,「你們母子相依為命,著實的不容易,不如……」欲言又止,這件事貿貿然的說出也不知道她會不會答應。
「何事?」柔娘看他吞吞吐吐的樣子好奇的問。
「在下是想請你幫我一個忙,只是此事怕娘子不答應。」
「官人但說無妨,今日的恩情……」
「莫要再提恩情了……」王小麥整理了一番思路,便把事情向她敘述了一遍。
「奴家有心答應,但只怕我一個弱女子,會辜負官人的期望。」柔娘低著頭說。
「不怕……」王小麥滿不在乎的說,「只要你按我的吩咐去辦,保管成功。」
「只是……」柔娘還是有些猶豫。
「你不要老是低著頭說話,」王小麥傾著身子看著她,「抬起頭來。」
柔娘聞言抬起頭,和王小麥的眼神剛一對視,又歪過頭去。
「看著我。」王小麥說道,「……這就對了,你要相信自己,你是可以的。」
「奴家答應就是了。」柔娘說完話又低下頭,心卻跳的厲害。
「你真美……」熊熊的火光照在她臉上,王小麥忍不住稱讚道。
柔娘心裡一片混亂,手足無措的不知道該怎麼辦。此生此世,她還是第一次聽到有一個男子這樣對她袒露心懷的說話。剛要說些什麼,蔥白一般柔軟的雙手卻被王小麥握住了。
「柔娘,在下並非孟浪之人,只因……實在是覺得你是個好女子。」王小麥鼓起勇氣說道。
「官人對奴家的情意,奴家知道。」柔娘心慌意亂的說,「讓奴家……再考慮一段時日好嗎?」
「好……」王小麥戀戀不捨的鬆開手。
「奴家先告退了,官人……早些歇息。」說完,捂著胸口逃一般的離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