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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六章 殘忍的胡人

  一番交談下來,孫思邈終於明白了細胞和蛋白質的含義,心頭雖然疑惑更深了,但卻謹守自己的承諾,沒有再追問下去。


  倆人聊了一路,無所不談,王小麥發現,孫思邈不止是醫術高明這麼簡單,學問功底也非常深厚,尤其擅長黃老之學。


  說起來,他之所以來洛陽,也是接到了佛門的邀請,被當作道門貴賓看待的。只是他和那些裝神弄鬼的神棍不一樣,是抱著參悟佛道兩門的經義應用於醫術之上的想法而來。


  從歷史上看,中醫從巫醫中演化而來,因此有許多後人看起來非常可笑醫治方法,其原因就在於深受道家「天人合一」思想的影響,認為人體和天道緊密相關。所謂五行調陰陽,古代中醫把一切東西歸結於這套理論上,無論人體器官還是藥物,都劃分到固定的屬性上,這在現代人看來當然是不可思議的。


  就算一個現代一個中醫專業畢業的學生回到古代,他也是弄不懂中醫這些套醫理的,因為現代中醫的理論基礎,根本和古代中醫完全不同。


  「道長,我雖然不懂醫術,但我聽說,西方的醫理和我們是大不相同的,不知道道長是否有所耳聞?」王小麥試探的問道。


  「老道未曾聽聞。」孫思邈顯然明白王小麥話裡有話。這少年雖然看似年少,但這半日的接觸下來,種種他見而未見,聞所未聞的新奇道理,都從這個年輕人嘴裡說出,也被他親眼看到,這使他對王小麥產生了極大的興趣與好感。


  「在下只是道聽途說,做不得真,有不當之處,還請道長海涵。」兩人進了醫館坐定,劉達便取了一包茶葉親自為二人泡上。


  「王助教言重了,」孫思邈詫異的看著眼前眼前的茶具,「這種新奇的喝法老道倒是第一次見到。」


  茶杯是王小麥按照後世的單耳瓷杯定做的,上等的白瓷,光澤晶瑩,又請的手藝最好的彩繪師傅著墨上色,僅僅是這件茶杯,就是一件難得一見的藝術品了。


  只見茶杯之中,翠綠的茶葉根根倒立在水中,隨著時間的流逝,茶水漸漸變色,茶葉也一點一點緩緩墜入杯底,當真是一副奇景。


  以前在工地上,為了趕工期經常熬夜,王小麥又不好吸煙,一杯清茶就是最好的提神良劑。如今哪怕自己財大氣粗,家財萬貫,日進斗金,但想喝上後世的茶葉也著實費了一番功夫。


  多方打聽之下,終於得知了後世天下有名的信陽毛尖就產自豫州南部,花高價買了一處茶園。端午三天的休沐,王小麥一天沒歇,親手培訓了幾個機靈的炒茶師傅,派他們去茶莊炒茶,如今這第一批的春茶剛運到沒幾天,還算令人滿意。這中間的過程就像眼前的這杯茶,可謂是苦盡甘來。


  「道長請用,」王小麥將茶杯遞給到孫思邈面前,「在下不喜歡煮茶的味道,因此便琢磨了這麼個法子。」


  「清香撲鼻。」孫思邈閉著眼輕嗅著茶葉的香氣評論道,又啜了一小口,「茶水入口,稍有苦澀之感,但過後卻是苦盡甘來,果然別有一番風味。」戀戀不捨的放下茶杯,將目光投在王小麥身上,等他的下文。


  「西方有一門學問,名曰解刨學,是一門研究身體構造的學問。」王小麥開口道。


  「解刨?」孫思邈皺著眉頭,他顯然理解了這兩個字的含義,「身體髮膚,受之父母,不可毀傷,孝之始也。況且《開皇律》明文有言,支解形骸,割絕骨體者,常人減計殺罪一等。」顯然,老道士對解刨身體存有很大的成見。


  「西方有一座羅馬城,」王小麥卻並不理會他,仍然自顧自地往下說,「城中有一處角斗場,乃是一處極為血腥之所。每日那裡都會有奴隸表演真刀真槍的大格鬥,供貴族和百姓觀看,一天下來,傷殘者有時數以百計。」


  「這些胡人簡直毫無人性可言。」老道士聞言氣的怒髮衝冠,拍案而起。


  「可想而知,這些傷殘的奴隸輕者殘肢斷臂,重者開膛破肚,這都是些常事。」王小麥面無表情的繼續說道。


  旁邊一直聽著的劉達和柔娘聞言也是一陣臉色發白,老道士卻冷靜的坐了下來,他知道,王小麥說的這樣血腥,必然不是為了來嚇唬他,而是大有深意。


  「而傷殘者的救治工作,便成為了角斗場的一門繁重的工作。」王小麥繼續說道,「天長日久下來,角斗場的大夫,便對人體的構造了解甚多,才發展出西方的醫學理論基礎。孫道長,依你看來,我中原和西方的醫學比起來,哪個會更有效呢?」


  「這……」孫思邈低著頭,心裏面天人交戰。他學醫數十年,顯然認為自己多年研究的醫學才是正道,但很明顯,王小麥所說的那些角斗場大夫都是從實際中總結出來的醫學知識。而且最重要的是,王小麥一個不通醫理的常人,竟然救治好了連他也感到很棘手的兩例病症,難道說,我漢家多年傳下來的醫術真的比不過胡人嗎?

  「道長不必多慮,在下並非是要將中西醫理比個高下,只是人命關天,不管什麼辦法,只要能救死扶傷,為病患消除痛苦,便是有用,道長以為如何?」王小麥放下茶杯說道。


  「話雖如此,但是……」孫思邈嘆了一口氣。


  「在下非常敬重道長的高品,但是解刨屍首,並非是對死者的不敬,恰恰相反,這是一種積德。亡者已矣,但活人猶存,況且解刨學並非非要解刨人,三牲六畜,樣樣皆可。」王小麥說道。中國曆來講究死者為尊,死者為大,因此想要轉變一個人的觀念可謂是難上加難。


  但是眼前的孫思邈不一樣,雖然剛剛接觸了半日,但王小麥覺得傳言一點不虛,老道士的人品真正能稱得上高尚,心中更是懷有悲天憫人的情懷,名望又高,哪怕上下再翻千年,怕是也找不出第二個比他更適合革新醫理的人選了。


  「人怎能和牲畜想比?」孫思邈不悅的說道。


  「人當然不同於牲畜,但是西醫認為,其內在的運作原理是相似的,因此有很多借鑒意義。」王小麥說道,「而且,孫道長莫忘了,還有一個能合法處置屍首的行當。」


  「仵作?」孫思邈答道。


  「不錯,正是仵作。」


  「王助教還請自便,且讓老道思慮一下其中的利害。」孫思邈盤坐在席上,閉上眼開始入定。


  不知不覺天已經黑了,剛才的一番談話太入神,也不知道何時點上的燈火,王小麥輕輕的起身伸了個懶腰,這席子也沒個倚靠的地方,和老道士對坐了半天,累的要命,還是家裡的沙發舒服。


  猶豫了半天,還是走到了柔娘跟前:「我有些話要和娘子說,勞煩娘子跟我出來一趟。」


  柔娘垂首輕輕點點頭,邁著小碎步無聲的跟在王小麥後面。


  「你……」剛走出屋外,一轉身,王小麥就感到一陣香風入懷,急忙一把扶住,「你這人怎麼走路不長眼睛的?地上有金子可撿嗎?」


  「奴家……」柔娘羞的面色通紅,急忙退後站定,心裡就像裝了一隻小鹿一般蹦蹦直跳。


  「和你開玩笑的。」王小麥搖搖頭,這女子怎麼是個較真的性子。


  「今日承蒙官人施以援手,奴家這世上如今只剩了這一個親人,若是……」說到這,竟然哽咽了起來,「日後如何有面目去見死去的夫君?」


  「你這人怎麼好好的說話就哭了,」王小麥慌亂的不知如何是好,「讓旁人看到,還以為我一個大男人欺負你。」


  柔娘聞言忙用衣袖擦乾臉上的淚水:「官人的大恩大德,柔娘無以為報,唯有下輩子做牛做馬……」


  「行了行了行了,」王小麥很納悶,這些古代人為什麼動不動就把帳賴到下輩子,「我救孫禹,並不是要圖你的報答,也不是可憐你們孤兒寡母。我喜歡這孩子,因此才幫忙,就算孩子的母親不是你,我依然會做這件事,你懂嗎?」


  「官人菩薩心腸,來日必當好人有好報……」


  「我是個活在當下的人……」王小麥嘆了一口氣,「這話說的太深奧了些。反正,你就當此事沒有發生過就行了,不用對我心存感激什麼的。」


  「那怎麼可以……」柔娘拚命搖著頭。


  「總之……」王小麥無奈的說,「算了,不說這些了。我叫你出來,是讓你回家休息,今晚我要和孫道長秉燭夜談,討論醫道,順便照看孫禹就好了,你不用擔心。」


  「不可……」柔娘拒絕道,「今日已經勞煩官人不少,況且官人乃是千金之軀,怎麼能再為小兒勞心勞力。」


  「有何不可,」王小麥擺擺手,「我說了,我喜歡這孩子。再說你回去照照銅鏡,看看你的臉色憔悴成什麼樣了,不好好休息,明日白天怎麼能有精神照看孩子?如今你就聽我一言,暫且回去吧。」


  「可是……」柔娘咬著下唇。


  「就這麼定了。」王小麥不再和她爭辯,轉身進了醫館。


  「官人……」柔娘看著王小麥的背影。自從夫君病亡,她一個女子獨立支撐家庭,已經好久沒有人這樣為她著想過了,心頭湧上一股暖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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