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第31章

    陸雲昭頭偏向一側, 隻以一側染了緋色的耳垂麵對她,他距離沈棠幾步之遙, 既不會過於失禮, 又保持了適當的距離。


    “沈姑娘,給你。”


    沈棠遲疑了一下,抬手接過他手中的藥瓶。


    陸雲昭似鬆了口氣,道:“這藥對扭傷非常有用, 塗抹的時候揉捏片刻, 效果會更好。”


    沈棠怔了怔, 她以為沒有人會在意她是否受傷, 其實便是連她自己,都是等人群散去後, 才驚覺腳踝處的疼痛。


    分不清心裏是什麽感覺,沈棠垂眸道:“多謝陸大人。”


    天空薄暮輕垂,似有流雲湧動。


    陸雲昭有些窘迫,半晌才輕咳一聲,“你……你把裙子放下來。”


    沈棠這才想起, 先前為了驗看自己的傷勢, 她將錦襪褪至腳踝處, 裙角提起時, 一小截瑩白細膩便展露在他眼前。


    慌忙遮住那抹瑩白,沈棠驀地紅了臉, 輕輕道:“好了,你可以轉過身來了。”


    陸雲昭遲疑片刻, 這才回過身來, 他著實有些臉薄, 方才隻是無意瞥見那一小截瑩白, 竟鬧紅了臉。


    明明是狼狽又無措的模樣,偏自己還恍然不覺,以一副凜然的模樣,肅聲道:“檀雲後腦勺的傷,是沈姑娘所為罷?”


    沈棠知曉,她匆忙行事,破綻太多,也許瞞得過旁人,卻瞞不過陸雲昭,當下也不辯駁,微微頷首,算是默認了。


    “今日之事十分凶險,你可知一不小心就會深陷險境,得了謀害公主的罪名,便是連皇後娘娘都救不了你?”


    沈棠輕聲道:“我知道,但那種情況下,我隻會落得兩種下場。一,我被檀雲推進湖中,江弦趕到,屆時我便會和大姐姐一樣失了清白,不得不下嫁於他。二,公主落入湖中,檀雲救她上來,主仆二人立即反咬一口,那便是陸大人口中的大罪。思來想去,又權衡利弊,我選擇了二,雖然凶險,但我心中亦有對策,檀雲萬萬不能救公主上來,因而我將她拍暈,再先發製人,大聲呼救,屆時公主便是想反咬我一口,也站不住腳跟。”


    陸雲昭怔了怔,不過是電光火石之間,她竟能想的如此周到,且用了最得益於自己的方式化險為夷。


    他心中既敬且佩,又想起她當時絕望無助,朝自己跌跌撞撞跑來的模樣,陸雲昭心中一軟,語氣也緩了下來,“你應該慶幸,公主隻帶了檀雲一人,若還有人埋伏在暗處,你當如何是好?”


    沈棠忽然抬頭望著他,“陸大人不是及時趕來了麽?”


    陸雲昭聞言一愣。


    明明她麵色如常的說著最尋常不過的話,也沒有露出不該露的地兒,他卻又想避開她的視線。


    “陸大人……”沈棠湊近一步,“你的臉怎麽這麽紅?可是哪裏覺得不舒服?”


    她伸出一隻手,似要探一探他額頭的溫度。


    陸雲昭急忙倒退一步。


    “抱歉。”驚覺到自己的舉止有些不得體,沈棠忙收回了手,臉上火辣辣的燃燒,“我是怕……”


    陸雲昭的病症,始終是她心頭縈繞不去的一個執念。


    分不清是失望還是鬆了口氣,陸雲昭的眼裏閃過絲絲波瀾,低聲道:“下次注意些,盡可能遠離溫憲公主,不是每次都有這樣的好運。”


    頓了頓,他又道:“還有,你要與男子保持距離,你母親難道沒有教過你男女之大妨。”


    沈棠怔了怔,低聲說道:“我母親,她在我很小的時候就去世了。”


    陸雲昭聞言一愣,“抱歉,我不知道……”


    正斟酌著如何安慰,便看見沈棠望著他,“但是這一世,我有愛我的父兄,還有陸大人,你們都安然無恙,已經足矣。”


    “沈姑娘,話不能亂說。”陸雲昭的臉頰瞬間滾燙。


    但見沈棠不但未收斂分毫,而是一雙瀲灩杏眸圓睜,如水清澈的盯著他瞧,陸雲昭愈發手足無措。


    “禁衛所還有事,我、我先走了。”


    與其說是借故離開,倒不如說是落荒而逃。


    他走得如此匆忙,以至於沒有注意到,直至他遠去,沈棠一直站在原地沒動,錯愕的盯著他的背影。


    半晌,她才恍然。


    陸雲昭該不是誤會,她那番話是在向他表麵心意罷?


    ……


    溫憲公主在明月湖落水一事,很快在宮中傳的風言風語。


    先是在宮女內侍中傳的有鼻子有眼,說從明月湖救溫憲公主起來的,是禁衛所一名羽林郎君。


    羽林郎君皆出身公侯勳貴之家,若是真有其事,雖然頗為香豔,倒也不失為一樁美談。隻是後來又有傳言,說那位羽林郎君不但出身不高,家中還有了妻室。


    堂堂一國公主,如何能去做妾?


    正在眾人感歎之時,又有人道,其實溫憲公主與那名羽林郎君早有首尾,隻是礙於他的身份與家世,才謀劃了這一出落水計,為的便是令安貴妃同意這門婚事。


    謠言越傳越烈,縱使鍾粹宮以雷霆之勢遏製,也止不住其聲勢喧囂,恣意橫行。


    “哐當”!

    掛著赤金環珠玉鐲的手腕驟然一掃,前幾日方才擱上去的菱花柳葉玉壺春瓶頃刻間掉落在地,又是一地粉碎。


    檀雲放緩呼吸,腦子裏原就繃緊的神經輕輕一跳。


    “好!好!好!好你個沈棠!”溫憲公主氣得臉色發青,又摔了一隻金鑲邊玉瓶,“她算什麽東西!區區忠勇伯府的嫡女,竟敢、竟敢如此算計本宮!”


    毓秀殿內金碧輝煌,尤其是一人高的多寶格上,置滿各類金銀玉翠、奇珍異寶,如今全被溫憲毫不留情的掃到地上。


    安貴妃一進門就撞見這一幕,幾片碎渣還蹦躂到了她腳邊,嚇得隨侍的大宮女凝霜立刻擋在她身前,驚恐道:“溫憲公主,娘娘來了!”


    溫憲一見安貴妃,立刻撲到她懷中,大聲哭道:“母妃,您可要為兒臣做主啊!外頭所有人都在傳,說是兒臣與禁衛所的江弦有首尾,您叫兒臣怎麽活——”


    “你給我閉嘴!哭哭啼啼,成何體統!”安貴妃推開她,走到主位坐下,“本宮怎麽就生了你這麽一個孽障!”


    惹誰不行,偏偏要去和沈氏女爭風吃醋。太後壽宴一事,便是連安貴妃自己都吃了暗虧,更何況是她?

    就溫憲和傅明珠兩個人的腦子,加起來恐怕都不及沈氏女一人。


    一個兩個的,都是讓她不省心的蠢貨。


    “母妃——”被安貴妃怒斥,溫憲公主仍是不依不饒,哭鬧不已,“現下如何是好?總不能、總不能真的讓兒臣去嫁給那江弦罷?他是什麽東西?靠著忠勇伯府,才從一個名不見經傳的守門小吏擢升為羽林軍,便是替兒臣提鞋都不配!兒臣才不要去做他的妾!兒臣心悅的是定國公府的陸雲昭!”


    安貴妃隻覺腦袋嗡嗡作響,怒聲斥道:“你現在知道害怕了?你做下那些蠢事的時候,怎麽不好好想想後果?”


    溫憲和傅明珠一樣,做事全憑一股衝動。


    上一回是傅明珠推沈棠進太液池,幸好由安貴妃及時善後,才沒有惹出風波來。


    這一回,溫憲卻沒有傅明珠那般好運。


    安貴妃得知溫憲在明月湖落水,立即喚了檀雲過來,細問事情始末後,不由又驚又怒。


    隻是還未等她出手善後,謠言已經如同插了翅膀一般,怎麽止都止不住。


    “母妃若是不想幫忙,兒臣便求到父皇那兒,父皇素來疼愛兒臣,想必不會眼睜睜瞧著兒臣去做妾……”見安貴妃不但不安慰,反而不停的數落自己,溫憲猛地站起來,賭氣道。


    她怎知事情會發展到這地步?

    若不是沈棠先勾引陸雲昭,溫憲也不會出手教訓她。


    隻要一想到她與陸雲昭站在白樺樹下的畫麵,溫憲心下就酸的冒泡。


    檀雲遞了禁衛所的消息來,溫憲立刻心生一計,想著將討厭的沈棠與江弦綁在一起,就無人能同自己搶陸雲昭了。


    誰料到,偷雞不成蝕把米,最終和江弦綁在一起的,反倒成了她。


    安貴妃見她這副油鹽不進的模樣,氣就不打一處來。她這個女兒羊質虎皮,虛有其表,偏偏脾性大的很。


    她到底是造了什麽孽,才會生出這樣一個沒腦子的蠢貨!偏偏她還就這麽一個女兒,還不能不管她。


    安貴妃煩躁的揮了揮手,檀雲和凝霜立刻退了下去。


    四下無人,她壓低了聲音警告溫憲,“這段時日,你給本宮消停點,好好待在毓秀殿閉門思過,不要再惹事,更不要去尋沈氏女的不是。”


    “可是……母妃,兒臣與江弦一事……”溫憲抽噎道。


    被她哭的頭疼,安貴妃捏了捏眉心,哀歎一聲,“你的事情,母妃會為你擺平,保證不讓你嫁給江弦。”


    溫憲抬頭,“怎麽擺平?”


    安貴妃眉頭一挑,斜眼看她,“人活著,你不得不嫁,若是人死了呢?”


    溫憲聞言一愣,隨後臉色大變:”母、母妃……您是說……”


    安貴妃嗤笑一聲,輕輕撫摸手上塗抹地豔紅的玳瑁。


    江弦此人,留不得。


    她不能冒這個險,隻要溫憲有一絲嫁給他的可能,她都要扼殺在搖籃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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