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第30章
這日沈棠與長寧分別沒多久, 轉眼便被她身旁的一名小宮婢喊住。
“沈姑娘,郡主為了您, 與人在明月湖起了衝突, 您快去看看罷!”
沈棠聞言一愣,“你說什麽?”
“郡主為了您,與人在望月亭起了衝突。”小宮婢隻得重複一遍,猶豫一下, 又補了一句, “您快和我一道去罷!”
沈棠心下一個咯噔, 點了點頭, 沿著抄手遊廊,跟在那小宮婢後頭。
花林小徑逶迤曲彎, 落英繽紛,無一不精致華貴,她卻無心觀賞。
這一路走來,愈是靠近明月湖,她愈是心緒不寧, 總覺著有什麽不對勁。又行數百步, 眼前視線倏然開朗, 碧綠的湖泊躍入眼簾。
夏陽和煦, 明月湖柳蔭遮岸,湖麵如水鏡波光粼粼, 望月亭好似一塊巨大的翡翠嵌在湖中央。
清風盈盈,卻見亭中空無一人。
沈棠細眉微蹙, 終於覺著有什麽不對勁了。
長寧上回與傅明珠一同跌進湖中後, 便對這兒有一種莫名的恐懼, 別說站在亭中央, 便是讓她稍稍靠近一些,她都會心悸不已。
這樣的長寧,怎麽可能在望月亭與人發生衝突?
怕不是誰刻意製造出來的陷阱,目的隻為引她到此處。
沈棠轉過身,本該在她身後的小宮婢也突然不見了。
她霎時心驚肉跳,目光流轉,便看到高大挺拔的楊柳樹後,一片裙角曳出,若隱若現。
溫憲早已隱於樹後,見沈棠拔步要走,立即轉出來,伸手攔住她,“沈棠,你給本宮站住!”
沈棠吃了一驚,“溫憲公主,你不是被聖上禁足了嗎?”
提及此事,溫憲的怒火再此被點燃,“沈棠,你不在九華殿侍疾,跑到這兒來做什麽?哦──本宮知道了,莫不是你在此偷偷約會情郎!”
沈棠不動聲色地望著她,“公主把我引到這兒,不會隻想空口無憑的說幾句汙蔑話罷?”
溫憲湊近一步,挑眉道:“沒錯,本宮今日把你引到這兒,自然不止是為了占幾句口頭便宜,而是……”
她話音未落,同樣隱於樹後的檀雲悄無聲息地靠近沈棠。
沈棠與溫憲站的位置離湖畔都極近,檀雲隻要伸出手,趁她不備用力一推,沈棠便會立即跌落明月湖。
溫憲眼中滿是即將得逞的快意,然而唇角的笑意還未散去,便見眼前一晃,沈棠已經猝然偏過身子。
檀雲的手沒有落到沈棠的背上,而是——
溫憲臉上的快意一掃而空,一時避讓不及,一頭栽進了明月湖。
她顯然不會泅水,隨著水麵沉浮,一邊掙紮一邊喊道:“救命……救命……”
檀雲呆怔住,片刻後眼中現出恐懼,“公主!公主莫慌,奴婢這就來救您!”
沈棠淡然站在湖畔,眼瞧著溫憲這嬌滴滴的公主在湖中不斷沉浮,拚命撲騰,又眼睜睜瞧著檀雲挽起衣袖,正準備跳進去救人……
她當機立斷,撿起散落在地的石磚,對著檀雲的後腦勺就拍了過去。
檀雲一聲慘叫,仰頭倒下。
沈棠對自己的力道把握還是有數的,知道這一下頂多讓檀雲昏迷片刻,不過這也足夠了。
她將石磚扔在地上,隨後換上一副緊張的神色,大聲喊道:“來人啊!公主落水了!快來人呐!”
果然,幾乎是立刻,一名男子從遠處匆匆趕來。
沈棠心中一緊,跑到大樹後迅速躲起來。
晚風漸漸刮起,烏雲聚攏,沈棠遙遙望著出現在湖畔的男子,目光極度冰冷。
“江弦……當初你就是這般,毀了我大姐姐的清白罷。”
江弦幾乎是毫不猶豫的跳進了湖中。
他用力把昏迷不醒的溫憲往岸邊拖,隱約地,便聽身後有一道女子的聲音大聲呼喚,“公主落水了!快來人呐!”
後方傳來一陣雜亂的腳步聲。
一個個內侍宮女朝沈棠跑來,如同蛛網上爬向她的蜘蛛。
不夠,這些人遠遠不夠。
他們都是宮中的內侍宮女,未必能站在自己這一頭。
忽然一道身影躍入沈棠眼中,她雙眼一亮,用盡渾身力氣喊道:“陸大人,快救命!公主溺水了!”
沈棠跌跌撞撞奔向他。
陸雲昭扶穩踉蹌而來的沈棠,一臉凝重的問道:“沈姑娘,這是怎麽回事?”
“公主、公主醒了!”一道尖細的聲音打斷二人。
人群混亂中,陸雲昭與沈棠同時轉眸,便見江弦跪坐在地上,他的身旁,是渾身上下都濕透的溫憲公主。
溫憲吐出幾口水,睜開了眼睛。
“你是何人?本宮怎麽在這兒?等等……”溫憲眼神迷茫,卻又忽然之間想通了什麽,猛然去尋沈棠的身影。
惴惴不安的人群中,她與陸雲昭比肩而立,一股無名業火瞬間席卷溫憲的理智。
“是你!”溫憲又驚又怒,指尖指向沈棠,“是你!是你把我推下去的!沈棠!”
一瞬間,她覺得自己仿佛是一隻可憐的蜘蛛,明明精心製作了一張蛛網,隻等著沈棠入內,卻反將束縛住。
“是忠勇伯府的嫡女推我進明月湖,是她做的!”事情已經發展到這個地步,溫憲先發製人,當即向沈棠發難,厲聲喊道,“來人啊!她竟敢謀害本宮!把她拿下!”
陸雲昭皺皺眉,朝沈棠看去。
沈棠似乎早已預料到她會這麽做,麵上閃現一抹錯愕,冷靜道:“陸大人明察,我從未有過謀害公主的心。方才是長寧郡主的侍女與我說,郡主在明月湖與人發生爭執,我這才立刻趕過來。不曾想,在湖畔未見長寧,卻遇到溫憲公主。我還未與公主多說幾句,她的貼身侍女檀雲便突然發難,將公主推進湖中。我欲呼救,卻被檀雲製止,情急之下才用石磚將她拍暈過去。”
“不信的話,在場的人都可以作證。若不是我大聲呼救,江大人又怎會第一時間趕來?”
眾人這才注意到昏迷不醒的檀雲,立刻上前查看,見她後腦勺處果然有被重物砸傷的腫包。”
“你……你竟敢……”溫憲死死瞪著沈棠,一口氣堵在胸口不上不下,差點當場暈厥過去。
陸雲昭的目光落在江弦身上,冷厲道:“江弦,究竟是怎麽回事?”
禁衛所離明月湖說近不近,說遠也不遠,若是未聽到動靜,江弦不會無緣無故趕來。
江弦被眾人圍在中間,緩緩抬起頭來,清雋的臉上掛著一絲遲疑,“是、我是聽到呼救聲,才趕來的。”
“陸大人,您瞧,連江大人都這麽說,我沒有撒謊。”
溫憲那口氣終於順下去,怒聲道:“誰不知道江弦是你姐夫,當然幫著你說話!說不準,他是你喊來的幫凶!”
沈棠麵色一沉,冷聲道:“公主這話就傷臣女的心了。暫且勿論檀雲發難的動機。您落水,檀雲暈厥,若臣女和江弦合謀害公主,何必要大聲呼救多此一舉?陸大人,您方才也瞧見了,我是如何呼向您求救的。”
陸雲昭看著溫憲的目光立有不同。
溫憲氣的渾身顫抖,“明明是你、明明是你將本宮推下去的,你……”
一雙金邊黑底的靴子行至溫憲公主麵前,兩人四目相對,陸雲昭蹙眉道:“公主,您與沈姑娘各執一詞,她已經向微臣做出解釋,且合情合理,您呢?你對她害您的動機作何解釋?”
“隻是無論你們說什麽,微臣隻要派人細查一番,想必不難知曉其中的真相。”
陸雲昭的一番話,似一盆冷水當頭澆灌而下。
陷害沈棠一事,溫憲原就是臨時起意,聰慧如陸雲昭,隻要抓住一絲破綻,事情很快便會水落石出。
溫憲原本就在禁足,再查下去,對她百害而無一利。
隻憑言語,二人公說公有理,婆說婆有理,況且,事實就是檀雲將她推進湖中的。
這麽多雙眼睛看著,這麽多雙耳朵聽著,溫憲隻得深吸一口氣,打落牙齒和血吞,“當時本宮不慎滑入湖中,檀雲是想抓住本宮,沈姑娘怕是看錯了,認為是她將本宮推下去……”
沈棠點了點頭,“原來如此,是臣女一時失察,還請公主大人大量,不予臣女計較。”
陸雲昭瞥了一眼沈棠,他此時心中一片雪亮,整件事的前因後果,已經猜測的七七八八。
這一場鬧劇,便這樣散場。
回九華殿的路上,沈棠想著溫憲臨走前看她的目光,心情越發沉重。
大聲呼救的時候跑的急,沈棠此刻方才驚覺崴了腳,一瘸一拐的往前走。
路上無人,沈棠提起裙角,皺眉想:若不是到東宮侍疾,也不會遇到這些麻煩事,真是飛來橫禍。
“沈姑娘。”
一個男人的聲音倏然從她對麵傳來。
沈棠腳步一頓,緩緩抬頭。
眼前是一隻瓷白藥瓶。
疑惑的目光順著藥瓶,滑向持著藥瓶的那隻手,手指修長幹淨,骨節分明。
夕陽的餘暉落在他清雋的臉上,幾乎能看見臉上細小的絨毛,濃密的睫毛微微一顫,透著說不出的溫暖。
沈棠有些訝異,“陸大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