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第9章

    “棠姐姐,你去哪了?”宋凝走後,長寧輕聲細語的問沈棠。


    沈棠將去找吉祥一事說出,隻隱去了撞破宋凝與晉王妃私會一事。


    長寧聽得驚駭連連,抱著沈棠道:“綿綿喜歡吉祥,更喜歡棠姐姐,你以後千萬不要為這個小玩意冒險了。幸好是遇上了太子哥哥,若是還遇上旁的凶險之物,綿綿會哭死的。”


    沈棠心中一暖,摸了摸她的頭應道,“好。”


    ……


    沈棠回漪瀾苑換了一身纏枝茉莉暗紋的襴裙。她並未妝飾,如雲的烏發僅用一支玉鑲紅寶石吉祥如意簪挽住,一抬手,腕間纏繞的赤金絞絲九轉玲瓏鐲叮當作響,發出靈動婉約的韻律。


    走到壽康宮門口,玲瓏站在外頭候著。


    沈棠跟著玲瓏走進偏殿,蘇皇後見到她,沉著的臉色漸漸緩和。


    “棠棠,你去哪了?”蘇皇後問道。


    蘇皇後向太後請安出來,就不見了沈棠的蹤影,遣人去臨華殿問,那頭也是支支吾吾,半天說不出所以然。


    “怎得還換了身衣裳,瞧著喜慶是喜慶,未免也太普通了些。”


    今日棠棠出門時,穿的還是一襲水碧色挑線金絲錦裙。


    沈棠抿了抿唇,她在密林弄髒了衣裳,趁隙便去換了身不怎麽打眼的。


    她想了想,還是決定將尋吉祥一事原原本本的說予姨母聽。


    蘇皇後聽了連連搖頭。


    “姨母。”沈棠扒在蘇皇後耳邊,輕聲道,“殿下和榮國公府的嫡女……”


    前世那男人除了與她行敦倫之禮,其餘都是冷冷清清的模樣,便是對太子妃傅明珠也端著那份端莊自持。


    那時候她聞得一些閑言碎語,說是太子殿下有個青梅竹馬的姑娘,陰差陽錯下嫁了旁人。雖然如此,可宋凝還是眷顧著定國公府。


    所有人都說太子殿下是長情之人。


    沈棠忍不住輕卒一口,長情也不妨礙他與自己做那檔子事,這到底算什麽狗屁長情。


    蘇皇後看了一眼沈棠,笑著道:“棠棠還說不想嫁於太子,怎得眼下就打翻醋壇子了?”


    沈棠噎了一下,天知道,她隻是後怕宋凝秋後算賬,這才多問一句罷了。


    “定國公府的那姑娘,是個命薄的。”蘇皇後緩緩開口,“她母親是先皇後的庶妹,年輕時入了榮國公府當繼室,若論親疏,太子與她更親近些。看聖上對定國公府的態度,幾乎所有人都默認這位是未來的太子妃。”


    “五年前,太子出征,傳來的消息凶多吉少。定國公府的這位繼室到底是庶女出身,很快便坐不住,悄悄替陸懷靜相看了起來。也不知用了什麽法子,最後相上了晉王。晉王是先帝的幺子,雖無太子勢大,也貴為皇親貴胄,定國公府能配上這門婚事,到底也是高攀了。”


    後頭的事,沈棠也能猜出來,太子凱旋歸來,陸懷靜與晉王定下親事,這對青梅竹馬就此勞燕分飛。


    沈棠緊抿著下唇,看著桌案上一瓷碟海棠糕,一時腦海中是宋凝冷漠的麵龐,一時又是晉王妃幽怨的眼神。


    她撚起一塊海棠糕吃下去,心情沒來由鬆快了不少,總歸這一世,二人的事情與她再無瓜葛。


    蘇皇後見她出神,出聲安慰,“二人再親近,她也成了晉王妃,棠棠不必太過憂心。”


    這下沈棠是真的噎著了,一口氣不上不下,胸口堵得慌。


    *

    壽康宮內,一道道珍饈百味流水般送至席上。


    先是上了八品乾果蜜餞:奶白棗寶、蜂蜜花生、清炒核桃、芝麻南糖,蜜餞菠蘿、蜜餞龍眼、蜜餞菱角、蜜餞櫻桃。


    其次前菜七品:鳳凰展翅,鬆鼠鱖魚、鬆鶴延年、二龍戲珠、天香鮑魚、三絲瓜卷、五絲洋粉。


    “母後,這道禦廚特別製作的鳳凰展翅,色香味美,形色兼具,寓意著吉祥來臨。”蘇皇後見太後的目光落在其上,解釋道,“鴨肉寒涼,預先用粳米做了處理,又特意放了紅棗、薑絲、枸杞中和。”


    “皇後操辦壽宴辛苦了,光是這個賣相,就十分賞心悅目。”太後笑道,“子硯,你過來嚐嚐。”


    宋凝坐在太後右首,一副心不在焉的模樣。


    直到太後連喚他幾聲,他才微微回神:“是,孫兒在。”


    太後原本也隻是隨口一句,可見他目光四下逡巡,也不知在尋找誰,心下不由好奇。


    宋凝瞧得那方向,落座的都是各家貴女。


    太後笑的意味深長,看來她這皇孫是開竅了。


    一旁的安貴妃笑道:“禦膳房倒是頗有心思,隻是初夏濕鬱成熱,太後娘娘又脾胃虛弱,今兒個還是不宜動這道菜的好。臣妾明日燉一盅老鴨荸薺湯送給太後,可滋陰養胃、清肺補血。”


    太後嗯了一聲,態度不冷不熱。


    安貴妃笑意盈盈,又將話題引到皇後頭上,“娘娘將壽宴操辦的如此順利,也虧了忠勇伯府的沈姑娘來著……說起來,這宴席上的人都到了,怎得就不見她呀?”


    宋凝夾著鳳凰展翅的手一頓。


    皇後也覺奇怪,按理來說,她赴宴的時候,沈棠也一同進來了,怎得這個時候又不見了她的蹤影。


    “女兒家的那些麻煩事,安貴妃也是過來人,不會不知道罷。”皇後語氣淡然道。


    安貴妃被皇後噎了一下,斂了笑容,撫摸手上塗抹地豔紅的玳瑁道,“皇後說的是,那我們便等著罷。”


    宋凝擱下銀箸,如同深淵般的狹長鳳眸輕輕一掃,將安貴妃嘴角那抹得意納入眼中。


    皇後蹙起眉頭,她與安貴妃彼此之間打了這麽多年的交道,對立了這麽久,皇後可以算是最了解安貴妃的人,安貴妃明顯不懷好意,而棠棠又不知蹤影。


    她到底做了什麽?

    “皇上駕到!”


    一聲唱嗬打斷了兩人的交鋒。


    少傾,一身明黃龍袍、渾身散發著威嚴的男子背著手走了進來,袖擺墨香流韻,似乎來此之前,還伏在案前處理一堆奏折。


    殿中之人紛紛起身行禮。


    “還請母後告罪,兒臣來晚了。 ”皇帝快步走到太後麵前,臉上浮現出一絲笑意,“免禮,皇後不必多禮。”


    先前一句話是對太後說的,現在這句話便隻是對皇後說了。


    安貴妃麵無表情地盯著兩人交握的手,眼底劃過一道精光,嘴角微微勾起一絲不易察覺的弧度。


    皇帝扶太後坐下,往禦案上一坐,吩咐道:“皇後,開宴吧。”


    皇後一驚,心下雖然有些不安,但皇帝既然已經開了口,她也不好再說什麽。正要點頭,安貴妃在一旁涼涼開口,“連陛下都來了,沈姑娘好大的架子,居然讓這麽多人都等她一個。也就皇後娘娘能教導出這樣的人兒。”


    “娘娘!”正在皇後焦頭爛額之際,玲瓏的聲音忽在她耳畔響起,“沈姑娘來了!”


    眾人齊齊看去——


    一雙含情杏眸,鼻膩鵝脂,腮凝新荔,若論這一張皮囊,沒有幾個能在相貌上與沈棠比拚個一二的。


    被她攙著的女子,雖也長得清麗嬌俏,對比之下便有些黯然失色。


    “綿綿,你這是怎麽了?”太後驚訝道。


    被沈棠攙扶而來的,正是長寧郡主宋綿。


    她大病初愈,太後不放心,定不讓她出席夜宴,好好待在臨華殿養身子。


    長寧郡主對太後撅嘴道:“皇祖母的壽宴,卻不讓綿綿到場。綿綿是失寵了嗎?”


    太後啞然失笑,點了點長寧的額頭,“就你一張利嘴能說會道。”


    宋凝的目光從長寧臉上,慢慢移至沈棠,指腹無意識的微微摩挲。


    “綿綿身子好些了嗎?”皇帝開口。


    長寧忙向他福了福:“多謝皇上關懷,綿綿身子大好,隻是一個人在臨華殿呆不住,這才央了棠姐姐帶我赴宴,還請皇上恕罪綿綿與棠姐姐遲來之罪。”


    皇帝開懷大笑:“綿綿能來,朕高興還來不及,又如何會怪罪?你要多注意身體,別讓太後跟著擔憂受累。”


    他的目光又落到沈棠臉上,“你便是忠勇伯府的那位姑娘?一同落座吧。”


    長寧衝著沈棠偷偷扮了個鬼臉,這才在太後身旁就坐。


    沈棠被宮女引到忠勇伯府的席位上,一眼就瞧見了忠勇伯府的二房夫人莊氏以及三姑娘沈臻。


    恍如隔世。


    “嬸母,三妹。” 沈棠鼻子一酸,輕輕喚道。


    莊氏拉過沈棠的手,笑著道:“有段時日不見,棠棠出落得愈發標致了。”


    沈臻湊過來笑著說:“母親這是有兩副麵孔麽?對著我便板著一張臉,在二姐姐這兒就笑的這麽開懷,真真是傷女兒的心了。”


    莊氏橫了沈臻一眼,“整日淨給我胡說八道,就不能學學你二姐姐的性子?”


    沈臻吐了吐舌頭,拉著沈棠躲到了後頭。


    莊氏的席位在宴會的前端,沈棠知曉,這都是姨母安排的。


    這位置距太子殿下近,但她恨不得躲得愈遠愈好。


    除了沈棠,也有幾名世家的姑娘離得太子不遠。沈棠掃眼看去,見那幾名姑娘都規規矩钜的端坐著,時不時往宋凝處瞥。


    那含羞帶怯的模樣, 沈棠琢磨著,是個男人都該喜歡。


    沈棠又看了看,不乏在這宴廳中看到前世東宮裏的熟悉麵孔,有對她冷嘲熱諷的,有對她善意示好的。


    隻是無論哪種,這一世她都不願同她們有太多瓜葛了。


    太子府那段難捱的日子,至今讓她心有餘悸。


    正出神,她感覺一道灼熱的視線落在了身上。


    沈棠抬眼,剛好撞入一雙幽怨暗恨的眼眸中。


    晉王妃一襲海棠宮裝,風髻露鬢,淡掃娥眉,眉目清秀,隻是臉色稍顯蒼白,不像是十分健康的樣子。


    沈棠神色稍愣,唇角勾起一抹苦笑,看來晉王妃將與宋凝之間的不順,都撒到她頭上了。


    正神遊太虛,宴席正式拉開了帷幕。


    一道道禦菜由太監宮女捧著魚貫而入。


    絲竹管弦悠遠長鳴,歌喉婉轉清越。


    盛宴正酣,飛觥獻斝。


    閨秀們原來還有些拘謹,這會兒也漸漸放鬆下來,因著有父兄在場,在場又都是出生名門的世家子弟,彼此自幼相識,便也沒什麽顧忌。


    時不時幾人交頭接耳朵地說上幾句話,宴上的氣氛愈發熱鬧。


    沈棠撚了一顆荔枝吃了,心情愈發沉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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