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第5章

    二人年齡相仿,那小姑娘又是個活潑的性子,你一言我一語,很快熟稔起來。


    小姑娘玩了一會便跳下來,一雙靈動的眼左顧右盼,倏然哎呀一聲,指著高處道:“那是什麽?”


    隻見前方樹梢,趴著一隻雪白的團子。


    再仔細一看,原是一隻潔白如披雪,全無一絲雜色的碧眼鴛鴦狸奴。


    狸奴在空中聳了聳鼻子,想下樹又不敢,直急得“喵喵”叫喚。


    小姑娘喜它毛茸茸的模樣,臉上浮出一絲笑意,站在樹下展開雙手,“咪咪,你快跳下來,我接住你!”


    那狸奴似怕生人,兩條小腿往後退,一下子沒站穩,喵嗚一聲從樹梢跌落。


    小姑娘驚呼一聲,跑到它麵前,伸出手便想去抱它,受到驚嚇的貓條件反射地毛發聳起,弓背翹尾。


    “當心!”沈棠喊得遲了。


    狸奴齜牙咧嘴,瘋了似的衝向小姑娘。


    “啊!”小姑娘一張臉如雪一樣煞白,因為驚恐過度,連呼救都忘了,整個人木頭似的定在原地。


    “喵——嗚——!”


    一聲慘叫。


    空中劃過一道弧度,沉沉墜落,在地上滾了幾圈,方才停住。


    狸奴嗚咽幾聲,應是摔得不輕,趴在地上,用一雙碧眼死死的盯著沈棠。


    “大膽!”


    一道清脆的聲音響起,傅明珠站在沈棠身後,驕矜的望著她。


    “你是什麽東西,竟敢傷著貴妃娘娘的愛寵!”傅明珠冷冷道,“來人,拿下她!”


    沈棠吃了一驚。


    沒想到,不,她早該想到,這畜生一雙藍綠鴛鴦眼,定是茯苓口中令姨母受驚的狸奴了。


    “傅明珠!”眼見幾名宮女受其指使,朝自己走來,沈棠先聲奪人,“你命這畜生埋伏在此,險些傷人,到底居心何在?今兒個幸好是我們,若是碰傷皇子公主,你如何擔當得起?”


    栽贓陷害,張口就來,傅明珠縱有這個心,此刻也絕不會承認。


    “好一張利嘴,傷了貴妃娘娘的愛寵,竟還敢在此信口雌黃!”傅明珠冷笑不已,“別以為你是昭寧宮的人,便能仗著皇後娘娘的勢胡亂攀咬,這宮裏頭可是講規矩的地兒。你們還愣著做什麽,捉住她,掌嘴!”


    “慢著!”被嚇懵的小姑娘好似反應過來,攔下傅明珠,“分明是那貓傷人在先,你怎得這般蠻不講理?”


    傅明珠怎肯放過教訓沈棠的機會,眼角一飛,輕蔑道:“給我滾開!你這條賤命便是被娘娘的愛寵傷了,也是前世修來的福分!”


    想也未想,傅明珠將那礙眼的人往外一推,那小姑娘避讓不及,踉蹌摔倒在地。


    她也是個倔強的性子,當即伸出腳,將傅明珠絆倒在地。


    一時間,兩人你推我搡,糾纏不清。


    倏然一聲驚呼,傅明珠也不知是自己一腳踏空,或是被推的,兩人抱成一團從欄杆處翻下,落入湖中。


    傅明珠不擅泅水,一落水就拚命撲騰起來,可愈是撲騰就愈往下沉,接連幾口水嗆進去,離岸邊也越來越遠。


    沈棠在一旁看的目瞪口呆。


    傅明珠帶來的宮女見狀,紛紛往湖裏跳,一時間明月湖亂成了一團。


    傅明珠帶來的宮女自然無暇顧及小姑娘,沈棠眼瞧著她漸漸沉入湖中,咬了咬牙,挽起衣裙,跨過欄杆,一手拉著欄杆借力,另一手伸手去拉她。


    隻差那麽一點,沈棠往前移了移,倏然腳下一滑。


    她心下驚懼,慌亂中閉上眼,眼瞧就要掉進湖中,腰上倏然多出一道力,將她拉了回去。


    沈棠抬眼,撞入一雙黑漆漆的瞳眸,仿佛墜入深不見底的寒潭,一顆心霎時涼到穀底。


    那人手心滾燙,仿佛烙鐵般灼得她的腰肢又疼又燙。


    沈棠飛快地撇開他的手,沒成想腳下酥軟,一下子歪倒在宋凝懷中。


    她又羞又臊,卻聽頭頂傳來一道戲謔的輕“嗬”聲。


    沈棠的臉轟一下紅了,心尖兒灼熱,嬌軀止不住的渾身戰栗。


    難不成,他真以為自個還像從前那般,此刻在向他投懷送抱麽?

    偏偏宋凝還似笑非笑的問道:“表妹冷得緊嗎?怎得抖得這麽厲害?”


    沈棠死死的咬住唇,一時也顧不上禮節,恨恨背過身,一副巴不得離他愈遠愈好的模樣。


    宋凝有點意外,依著這姑娘以往的性子,此刻巴不得緊趕著往他身上貼,而不是如此反應。


    沈棠向明月湖望去,小姑娘已被宋凝的內侍從湖中救起,她方要過去查看,卻聽“哇”的一聲。


    小姑娘從地上爬起來,撲到宋凝懷中,小手一伸指向傅明珠:“阿兄,你可要為長寧做主,她要打這位姐姐,還將長寧推到湖裏,長寧差些死在這明月湖,去見父王和母妃了,嗚嗚嗚嗚……”


    沈棠隻當她是哪家的貴女,不成想她竟然就是長寧郡主。


    太後娘娘膝下隻得二子,便是當今的聖上與醇親王。


    醇親王戰死沙場,王妃也跟著殉情,隻餘下長寧郡主這麽一個女兒。這位幼女自小在太後身邊養著,吃穿用度皆比照著公主的待遇來。


    這次太後大壽,才將這位小孫女帶回京城。


    宋凝頗為嫌棄的瞧著鼻涕眼淚抹在自個身上的小姑娘,不著痕跡的推開她,隨後目光落在不遠處的傅明珠身上。


    傅明珠此時知曉那小姑娘的身份,又見宋凝那雙不見喜怒的眼瞳,悔的腸子都青了。


    太後常年在外禮佛,見過長寧的人並不多。


    可她也曾聽姑母說過,這位郡主一直侍立在太後左右,太後將她當成眼珠子一般疼愛,便是連聖上也是十分縱容她。


    傅明珠很是懊惱,早知如此,她便聽姑母的話不去招惹沈棠。


    便是要教訓她,出了宮也有的是機會,也不至於惹下此事。


    她垂著眼,試圖辯解,“郡主,我、我方才是與您鬧著玩罷了……”


    長寧豁得一下站起來,大聲道:“鬧著玩?不如我也去尋隻畜生過來,傷你在先,而後不分青紅皂白衝出來要捉拿掌嘴,說不過再推到在地上?要不是這位姐姐護著我,我怕是再也見不著明日的太陽了!”


    小姑娘說得憤懣,一口水嗆入喉中,即刻劇烈咳了起來。


    沈棠見狀趕緊上前,給她輕輕拍著。


    春寒料峭,微風嗖嗖刮過傅明珠冰涼如水的衣衫,白膩如瓷的肌膚上激起一層細細密密的雞皮。


    她一張俏麗的小臉漲得通紅,頭頂上那道若有若無的視線灼得她幾近肝腸寸斷。


    她從未如今日這般狼狽不堪。


    這一切,全都要歸咎於沈棠。


    不知過了許久,傅明珠渾身冷的發顫,便是連五髒六腑都仿佛卒了冰一般。


    她的膝蓋跪得已然麻木,正在這時,一雙以金線繡著四爪九蟒的玄青靴子出現在她麵前。


    傅明珠呼吸一窒,眼含希冀,抬起眸望向宋凝。


    可那雙靴子的主人徑直越過她,在沈棠身前停了下來。


    她此刻正摟著長寧,纖長白淨的手一直輕輕撫著小姑娘的背,瞧著安靜知禮。


    宋凝伸出手,雙指搭在長寧背上,輕輕推拿幾下,說來也奇,小姑娘即可便止住了咳。


    宋凝抽回手時,無意擦過沈棠擱在長寧背上的指尖,這讓沈棠背上的汗毛瞬間豎了起來。


    她偷偷地在長寧濕漉漉的背上蹭了蹭。


    宋凝轉身出聲道:“傅姑娘,你可知錯?”


    傅明珠支吾著,“太子哥哥,牲畜受驚傷人,實非明珠本意,我、我也不知……況且我是瞧著沈姑娘踢了它,方才一時心急與她起了衝突,又一不小心將郡主拉進了湖中……”


    傅明珠看著宋凝的臉,越說越沒底氣。


    宋凝笑了一下,傅家女冥頑不靈,也休怪他不給她機會了。


    “來人,傅家女恣其跋扈,驕蠻無禮,擢宣平侯府教女無方,即刻逐出宮門,禁足三月。”


    “至於這狸奴……”他的目光落在畜生身上,冷聲道,“拖出去仗斃。”


    他話音一落,傅明珠雙腿一軟,目光求救似的落在鍾粹宮的宮女身上。


    那群奴才此刻烏壓壓的跪成一片,大氣都不敢喘一下。


    傅明珠還想掙紮,裴琰已上前一步,客氣道:“請罷。”


    “太子哥哥……”


    “姑娘別再為難奴才了,若是驚動了羽林軍過來,麵上可就更不好看了。”


    傅明珠嚇得血色全無,再不敢造次,乖乖跟在了裴琰後頭。


    傅明珠被帶走後,周遭靜的可怕。


    宋凝慢條斯理轉了轉拇指上的玉扳指,對長寧道:“這下你滿意了?”


    長寧公主抽噎了一下,斟酌著語氣小心翼翼問:“這樣處罰,可會給阿兄帶來麻煩?”


    將安貴妃的愛寵仗斃,又禁足傅明珠,無異於狠狠打了鍾粹宮的臉麵。


    宋凝道:“孤行事向來公正,你剛回宮中,一個人不要再亂跑,孤這就送你回壽康宮,一同向皇祖母請安。”


    長寧乖巧點頭,又依依不舍的看了沈棠一眼,“姐姐,長寧有空再來找你玩。”


    沈棠隨眾人福禮,恭送二人。


    擦肩而過時,他忽然停住腳步道:“若方才安貴妃的貓傷了長寧,太後定然不會善罷甘休。依孤看來,安貴妃要好好約束身邊的人了,若再這麽無能,連隻貓都看不住,任由它闖禍,下一回,可不會就這樣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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