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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九章 、斷前程

  第九十九章 、斷前程

    春闈當日, 天氣晴朗,藍天萬裏,白雲直上, 寓意極好。


    春闈也分三場,每場三日,由禮部主持,考生們通過會試考核之後, 成為貢士, 第一名則被稱為會元。


    考中的貢士們, 才有機會踏入由皇帝親自監考的殿試。經過殿試之後,再由朝廷擇優錄取,依成績分甲賜及第、出身、同出身。


    經過殿試考核者, 便是眾所周知的進士了。


    想要成為進士, 須得跨過這無數道坎,每一道坎,皆有成千上萬的人與之競爭。也難怪古人將科舉比喻為鯉魚躍龍門, 其中難度,相比之下, 也當真不為過。


    十幾年的寒窗苦讀,眼看距離成功一步之遙,突然間卻止步當下, 任誰也無法接受。


    當初的唐紫英如是, 現在的秦軒亦如是。


    貢院門口, 考生們有序地走進考場, 隻有一道身影站定不動, 顯得格外突兀, 那人便是秦軒。


    前一個晚上, 從知道真相到現在,沒有人知道他是怎麽熬過來的。平時,秦軒總是將自己收拾得一絲不苟,可此時的他卻雙眼赤紅,麵色蒼白,身上的長衫雖極力整理了,卻依舊看得出幾絲狼狽之色。


    跟在秦軒身後的書童紅著眼眶,小聲地勸著:“少爺……咱們還是先回去吧……”


    可是話一出口,他自己也沉默了。


    回哪裏去?


    姚二叔把他們趕出來了,姚府定是回不去了。


    回桃溪嗎?聽說家裏都被抄了,也不知如今是何光景。


    陸陸續續有幾個認識秦軒的人從他身邊走過,平日裏總是會熱情地稱呼他一聲“景辰”的同窗們,今日都好似瞎了似的,目不轉視地與他擦肩而過。


    這時,又一輛馬車停在了貢院門口。秦敏先從車裏走了下來。


    看到秦軒,秦敏明顯一愣,張了張嘴,似乎想說什麽,但是最後還是沒有開口,反而回過頭,看向了馬車。


    馬車裏坐的是誰,沒有任何懸念。


    秦越下了馬車,秦敏將早已準備好的框奩交給他,小聲叮囑:“照顧好自己。”


    秦敏是經曆過秋闈的人,知道這九日的考試,艱苦程度,非比尋常。


    秦越輕輕頷首:“接下去幾日,平兒和安兒,就勞煩你操心了”。


    坐在車裏的雙胞胎忍不住出聲:“哥,你就放心吧。我們不會給你惹麻煩的。”


    秦越微微一笑。


    “時間不早了,進去吧。”秦敏開口,目光再一次忍不住看向了站在遠處的秦軒。


    秦敏和秦軒,可以說是一起長大,自然清楚秦軒心中的抱負。


    可誰能想到,會發生這樣的事呢?若是秦敏沒有經曆這一切,他或許會認為秦軒無辜,實在可憐,可是當他想起,自己差一點喝下劇毒的茶水,差一點被飛落下的碎石砸死的時候,他的那一點憐憫之心便消失無蹤。


    這世上所有的事,都是早有因果。


    秦放早就種下的惡果,自然需要有人來承受。


    秦軒作為秦放的兒子,難道當真對父親所作所為一點都不知曉嗎?他若知曉,卻聽之任之,不僅不孝,更無視法度,無視人命。


    就算他真的完全不知情,可秦放所作所為,皆是為了他這個兒子。


    說到底,秦軒——不冤。


    如今秦軒狼狽落魄的模樣,不是別人害的,而是自食惡果罷了。


    順著秦敏的視線看過去,秦越也看到了秦軒。


    目光相對的瞬間,秦越從他眼中看到了刻骨的仇恨。


    無論是過去還是現在,秦放父子,秦越從不畏懼,但是喪家之犬,會做出什麽喪心病狂的事,卻是常人不能預料的。


    雖然府中有陳漢與數十仆從侍衛,可是秦越還是不想冒險。


    秦越摘下身上的玉佩,交給秦敏:“拿著玉佩,帶著平兒安兒,去勇毅侯府,我不在的這些日子,請侯府幫忙照料一下平兒安兒。待我歸來,定會親自登門拜謝。”


    思來想去,也隻有勇毅侯府,最是安全。


    秦敏接過玉佩,鄭重地點了點頭:“我知道了。”


    經曆過路上的幾次截殺,秦敏也不敢再跟過去那樣天真,有些人狠毒起來,什麽事都做得出來。


    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無。或許這就是秦敏這一趟京城之行,學到的最深刻的一堂課。


    秦軒的目光若是能夠化作實質,隻怕秦越早已被淩遲。然而秦越卻根本不屑多看他一眼,徑直走向了貢院,那個秦軒這輩子都不可能再踏足的地方。


    一直到秦越的身影消失在眼前,秦敏才又上了馬車,吩咐趕車的陳漢:“陳師父,去勇毅侯府。”


    馬車噠噠噠地離去,從頭到尾,秦敏都沒有與秦敏說一句話。


    早在蘇城之時,他們的兄弟情義,便已了斷。


    看到秦越走進貢院,秦軒終於忍不住了。他一把拿過書童抱在懷裏的筆墨,孤注一擲地走向那道高不可攀的大門。


    “姓名,籍貫。”


    “秦軒,錦州桃溪。”秦軒自報家門,然而短短幾個字,就讓對麵的人變了臉色。


    “犯罪之子,無權科考。去去去,下一個。”登記的人不耐煩地對著秦軒擺了擺手,然而秦軒卻如魔怔了一般,竟是徑直往裏衝去。


    “大膽!快攔住他!”


    蜂擁而上的護衛一把擒住秦軒,就像是丟垃圾一般將他扔出門去。


    “呸,髒了爺爺的手!”


    秦軒狼狽地倒在地上,身邊路過的考生像是見到什麽髒東西似的,一邊捂著口鼻,一邊快步繞開了他,走進貢院。


    秦軒的書童哭著跑了上來:“少爺,咱們走吧……”


    “我不走……我要考科舉……”秦軒口中喃喃地說道,目光死死地盯著貢院的門。


    然而那道夢寐以求的大門,卻在他眼前轟然關閉。


    功敗垂成,大約是這世上最痛苦的事了。


    *

    馬車停在了勇毅侯府門口。


    秦敏望著莊嚴肅穆的侯府大門,緊張地咽了口口水。他深呼吸了一口,終於鼓足勇氣走上前去。


    “麻煩找一下你們長公子,就說是桃溪秦越讓我過來,有事相求。”說著,秦敏拿出了秦越交給他的玉佩,遞了過去,“這是信物,你們拿給長公子一看,他便明白了。”


    勇毅侯府的門房見過秦越上門,一聽是他的事,立馬笑眯眯地應了下來:“您稍等,小的這就去通傳。”


    門房拿著秦越的玉佩去了後院,朱昭煦與朱昭熙正好在一處練武。


    朱昭煦哪裏注意過秦越戴了什麽玉佩,反倒是朱昭熙一把將玉佩接了過去:“是他的玉佩。我去瞧瞧。”


    說著,朱昭熙隨手將劍交給哥哥,徑直往門口去了。


    她今日是女裝打扮,雖不如一般的大家閨秀那般淑女端莊,但也可以稱得上是一句俏麗可人。


    所以,當朱昭熙出現在門口的時候,秦敏和陳漢都有點沒反應過來,以為是府裏的大小姐出門,連忙都避開了眼。


    可沒想到,朱昭熙直接就到了兩人麵前。


    “秦越讓你們過來,有什麽事?”朱昭熙一開口,秦敏有些傻眼,反倒是馬車裏的秦安聽出了朱昭熙的聲音,驚喜地探出頭來:“朱姐姐!”


    朱昭熙一看到秦安,也是格外驚喜:“安兒!”


    秦安早在蘇城的時候,就知道朱昭熙是女兒身,二人私下總有說不完的悄悄話,如今重逢,自然也是喜不自禁。


    朱昭熙笑著上前一步,秦安順勢跳下馬車,被朱昭熙一把接住:“你們怎麽也過來了?”


    “哥哥去考試了,在路上看到那個秦軒了,他有些不放心,所以想讓我們來侯府叨擾幾天,不知會不會麻煩朱姐姐。”秦安三言兩語便將事情解釋了清楚。


    朱昭熙當即應下:“這有什麽麻煩不麻煩的。”


    朱昭熙看向依舊有些回不過神的陳漢與秦敏,粲然一笑:“怎麽,多日不見,不認識了?”


    陳漢與秦敏此時才恍然回過神來:“你、你是朱公子?”


    說完,秦敏便忍不住打了一下自己的嘴巴。什麽朱公子,人家分明是朱姑娘!

    秦敏滿臉緋紅,又羞又臊,壓根不敢抬頭看朱昭熙,最後還是朱昭熙爽快地開口:“走吧,先進去再說。”


    朱昭熙牽著秦安往侯府走去,陳漢與秦敏對視一眼,連忙接上也一頭霧水的秦平,跟了進去。


    朱昭熙領著人進去的時候,恰好撞上剛要出來看熱鬧的朱昭煦。


    看到真正的朱昭煦,秦敏和陳漢總算明白過來,原來當初這位大小姐,是假扮成了自己的雙胞胎哥哥。


    隻是不知,當時的秦越,知不知情?可是看秦安與朱昭煦那親熱的模樣,答案好似顯而易見。


    秦安會知道,那一定是秦越告訴她的。


    這家夥……不知不覺,竟瞞了他們這麽多事。秦敏在心裏忍不住嘀咕,卻又不得不承認,若是那時候就讓他知道朱昭熙的身份,隻怕他會更不自在。


    這種高門大戶的小姐,竟敢假扮兄長去那麽遠的地方,那膽子得多大啊!

    惹不起,惹不起!

    “喲,又見麵了。”朱昭煦看著來人,略帶痞氣地笑著。


    秦平秦安等人連忙問安,卻被朱昭熙攔下:“跟他客氣什麽。走,安兒,我帶你去我的院子。”


    說著,朱昭熙又吩咐哥哥:“他們就交給你了,好生招待著。”


    朱昭煦無奈地歎了口氣,卻還是聽話地辦事,帶著秦敏等人去了客房。


    而秦安則被朱昭熙帶去與自己同住。


    “你就與我擠一擠,不嫌棄吧?”朱昭熙帶著人去了自己的閨房,還饒有興致地帶著秦安去看了自己和哥哥的練武場。


    “謝謝朱姐姐。”安兒笑得甜甜,與秦越三分相似的眉眼看的朱昭熙更是心情愉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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