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三章 、報家門
第七十三章 、報家門
“大人, 咱們現在該怎麽辦啊?”幕僚小心翼翼地問道。
勞苑冷冷地瞪了一眼:“本官若是知道怎麽辦,還用得著你?”
幕僚暗暗在心裏叫苦,原以為弄來認罪書, 此事就算徹底了結了,誰知道冒出個什麽族兄來,膽子也忒大,竟不管不顧直接敲了鳴冤鼓, 鬧得滿城風雨, 想要無聲無息地解決此事, 怕是不可能了。
“不愧是兄弟倆,做事竟如此不管不顧!”幕僚忍不住抱怨道。
勞苑冷哼一聲:“你覺得外麵那個,是莽撞行事?”
幕僚察覺到一絲不對勁, 卻還是戰戰兢兢地拍著馬屁:“一個小小秀才, 縱然是案首,也不敵大人萬分之一,他這麽鬧, 簡直就是在拿自己的前程和性命開玩笑!”
是啊,在所有人的概念裏, 民不與官鬥,敢這麽鬧騰的,往往是一無所有的氓流。
正所謂光腳的不怕穿鞋的, 像這種讀書人, 最是畏首畏尾, 見到高官最是戰兢。
可偏偏這個秦越, 卻敢這樣大鬧知府府衙, 他到底倚仗的是什麽?
“這個秦越, 究竟是何來曆?”勞苑心中滿是疑問。
“學生如果沒有記錯的話, 這秦越,隻是桃溪本地一鄉紳之子,他父親不過是小小秀才,母親那邊,也是小門小戶,沒什麽了不得的來曆。”幕僚回道。
一個沒有倚仗的秀才,竟敢如此大鬧知府衙門,究竟是該說他膽大包天、不知進退,還是該說他一針見血、直戳要害?!
他若是如他那個傻族弟一般悄無聲息地來,勞苑自然有一百種辦法讓他再也開不了口,可如今他弄得人盡皆知,他這個知府反倒不得不有所顧忌!
十幾年前令整個官場都顫動的江南貪腐案,便是因一幫書生的揭發,盡管他們如螻蟻一般弱小,可真要涉及他們的前程,他們便會擰作一股繩,擁有無堅不摧的力量,生生掀翻整個江南!
“先把人去請進來,不可讓此事繼續鬧大。”勞苑扶著額頭,顯然沒遇到過比這更頭疼的事,一個處理不好,隻怕他的官場生涯就到頭了。
“學生這就去。”幕僚領命,匆匆離去。
而此時的知府衙門外,已經聚滿了人,有看熱鬧的平民百姓,也有聞聲而來的今科考生。
“這人,不是景辰那位同鄉嗎?”
說話的人,正是那日在金雲樓見過秦越的王賀之。今日他與幾個同窗約在附近的書齋,沒想到聽說知府衙門前有人狀告秋闈泄題,便趕往過來看個熱鬧,沒想到竟見到了熟人。
“如硯,你認識此人?”王賀之身邊的同窗有些驚訝。
“那日在金雲樓見過一回,是景辰他們縣的案首呢。”王賀之彎著嘴角,目光玩味地看著站在府衙門口敲擊著鳴冤鼓的秦越。
“哦?沒想到,景辰如此謹慎,他的同鄉倒是膽大。”
“不止呢,據說,他們還是族兄弟呢。”
王賀之的話一出,幾位同窗更加驚訝,這關係可算得上是親密了。
“他那個上告秋闈泄密的族弟,我想我也已經見過了。”王賀之眼前閃過秦敏的臉,隻有這種擁有幼稚又可笑的正義感的人,才會做出單槍匹馬上告秋闈泄題的事。
“真不知道,景辰要是知道自己的兩個族弟鬧出這樣的大動靜,會是什麽反應。”有個同窗半是玩笑半是諷刺地說道。
王賀之眼中的輕蔑一閃而過。
如此在意科舉公平的學子,必然是平民出身,因為隻有他們才會將這當做唯一的晉升之路,才會如此在意科舉名次。
而對於他們這些官宦子弟而言,科舉名次上佳,那是錦上添花,名次不盡如人意,也無傷大雅,他們日後的前程,靠的可不是這一考定乾坤。
“秋闈結束後,景辰便深居簡出,想來還不知道此事。咱們就做件好事,將此事告訴他吧。”王賀之嗬了一聲,諷刺意味明顯。
身後幾個官宦同窗,彼此對視,眼中皆是看好戲的意思。
一行人轉身出了人群,並無任何人注意到。
而此時,勞苑的幕僚也快步到了府衙門口,看著麵前敲擊著鳴冤鼓的秦越以及擋在他身前的陳漢,那腦門上的汗就跟不要錢似的往下流。
“這位公子,有什麽事,咱們先進府衙再說好嗎?大人定會給你一個交代的!”幕僚擦了擦額頭上的汗,訕笑著對秦越開口。
這個時候,他臉上已經沒有了對著秦敏時的得意,如果需要的話,讓他給秦越跪下來,也不是不可以。
砰砰砰的擊鼓聲戛然而止,秦越看向眼前人,淡然問道:“我進了這府衙大門,不會如我族弟一般,有去無回吧?”
幕僚一聽這話,心中頓時罵娘,這書生,連表麵功夫都不肯做了,直接一副不信知府大人的姿態,就差明說知府大人不安好心了。
“秦公子真是說笑了,這麽多人看著呢,知府大人隻是請你進內說話而已。”
秦越不語,站在他身旁的陳漢冷笑著舉起手中的劍:“公子放心,有我在,我看他們誰敢攔!”
果然是有什麽樣的主子就有什麽樣的侍衛。
幕僚看著這個凶神惡煞的侍衛,心裏忍不住哆嗦了下,陳漢身上的殺氣絕不是一般侍衛所能比擬的,隻一個眼神,就讓幕僚差點癱軟在地。
外麵圍觀的書生中,有那熱心腸的也忍不住開口道:“你盡管去!我們這些人,都在外頭等著你!他們若是敢對你不利,我們決不會坐視不理的!”
“說的是!事關秋闈公正,我等勢要一個說法的!”
“就是!知府大人若是不想十多年前的事重演,就盡管捂嘴!”
聽到這些書生的話,幕僚笑得更加訕訕:“秦公子,這下你總放心了吧?”
秦越輕輕勾唇:“我要見我族弟。”
幕僚心裏忍不住叫苦,卻也不得不應下來:“一定一定!”
如此這般,秦越終於踏入錦州知府衙門的大門。
勞苑早已在大堂內等著。
看到幕僚帶著兩個人進來,他第一時間就注意到了前麵那個書生。
青衫布靴,俊挺出塵。
年輕,出乎意料的年輕。
可那沉穩恬淡的氣質,卻又讓他忍不住想起朝中一些望塵莫及的前輩。
“大人,這位便是秦越公子。”幕僚小心翼翼地將人領到了勞苑跟前。
秦越施施然地對著勞苑略一行禮:“見過勞大人。”
勞苑笑容勉強:“不必多禮。”
“勞大人,若是方便的話,可否先讓我見一下族弟?”秦越就連寒暄的姿態都懶得做,直接開門見山。
勞苑臉上的笑容差點掛不住,卻又說不出拒絕的話,隻好沉著眼看向幕僚:“還不去把人帶來?”
幕僚連忙領命而去。
勞苑再次看向秦越,意味深長道:“秦公子是桃溪的案首,果然是年輕有為。憑秦公子的學識,今科定能有所斬獲。”
這是在提醒秦越,他有大好的前程,可不要跟個莽夫似的,自毀前途。
秦越卻好似沒聽懂一樣,見秦敏遲遲沒有現身,又問了一遍:“為何還不見我族弟?”
這人未免也太不識好歹!勞苑心中氣急,忍不住輕哼了一聲,冷冷道:“秦敏自稱今科秋闈有人泄題,卻又拿不出證據,本官自然不能放任這樣的人出去蠱惑人心,所以才命人將他暫且關押。”
這個理由,勉強也算站得住腳。隻要秦敏拿不出證據,那他這個知府就算不上故意瞞報,頂多算是有所輕忽罷了。
秦越沉靜地看著勞苑,嘴角帶著幾分諷意:“我若是沒有記錯的話,當今聖上曾在登基後的第一次恩科時下過聖旨,但凡是涉及科舉公正的,隻要有學子上告,各府就應上報朝廷,公開調查。”
勞苑萬萬沒想到秦越竟會知道十多年前的舊事。
當初隆慶帝登基之時,確實下過這樣一道聖旨,最開始的時候,各州府衙奉為圭臬,不敢有一絲差池,隻要有學子提出質疑便不得不馬上調查。
但是每年心有不甘的學子那麽多,絕大多數上告都不過是子虛烏有,每一次府衙都是白忙一場,久而久之,各州府衙便慢慢鬆懈下來,能糊弄就糊弄過去了,而隨著時間推移,現在的許多學子壓根就不知道當今聖上曾經頒過這樣一條律令。
勞苑警惕地看著秦越,這人果然不好對付。
“沒想到,秦公子如此年輕,卻對十幾年前的舊事知道得如此清楚。”
秦越但笑不語,一邊的陳漢卻是冷嗤了一聲:“那時候,我還在上將軍麾下,倒是隱約聽說過此事。不過我一介武夫,對這些也不甚關心。”
陳漢一個寡言的性子,這麽說自然是故意的。
要等京城那邊的消息,隻怕最少也得要十天半個月,他們雖將陣仗鬧大,讓錦州的學子都關注了此事,令勞苑略有顧慮,暫時不敢立馬動手。
可輿論壓力畢竟有限,自古民不與官鬥,勞苑若真的狠了心要弄死他們,外麵那些書生會不會拿自己的前程來為他們鳴冤,那可就說不準了。
所以,陳漢才會如此自爆身份,隻有勢均力敵的對抗,才會讓他真正忌憚。
聽到陳漢的話,勞苑果然一臉震驚與意外,直到此時,他似乎這才注意到秦越身後的陳漢。
勞苑做官這麽多年,與朝中武官雖來往不多,卻也有過一些接觸,秦越這侍衛,那冷硬的氣質,倒是與他們相似。
“不知這位……如何稱呼?”勞苑小心翼翼地開口。
陳浩抱臂,一臉傲然:“陳漢,上將軍安榮昌昔日麾下副將。”
作者有話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