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二章 、鳴冤鼓
第七十二章 、鳴冤鼓
三十板子, 對於一個壯漢來說,也幾乎要掉半條命,更不要說是秦敏這樣的文弱書生了。
秦敏被丟回牢房的時候, 整個人已經快痛到失去意識,他隻覺得全身的骨頭都像是斷裂了似的,痛不欲生,不過如此。
“秦敏, 你所說的泄題一事, 知道的人還有誰?若是有, 便說出來,還能與你做個見證。”
問話的人是蘇城知府勞苑的幕僚,他是奉命來解決秦敏這個麻煩的, 首要之事就是確定這件事除了秦敏外, 並無其他人知曉。
秦敏微弱地搖著頭:“此事,隻有我一人知曉……”
他發過誓,不會牽連秦軒, 那便一定會說到做到,死也不會說出秦軒的名字。
至於他的那個書童……
秦敏一時也沒想起這個人來。
這書童是祖父秦薦廉新給他換的, 專門下令讓他聽秦越吩咐,所以秦敏看這書童真真是哪哪都不順眼,就連去金雲樓那一日也沒帶上他, 所以他理所當然地認為書童對自己的所作所為一無所知, 卻未料那書童機警得很, 聽到他自言自語, 猜出了他要去知府衙門上報秋闈泄題一事, 著急忙慌地將自己的猜測告訴了秦越。
聽到秦敏的回答, 幕僚頓時安心下來。這書生也是個呆的, 這麽大的事,一個人就敢上知府衙門上告,如此莽撞,自然是有去無回了。
得知他沒有後招,幕僚居高臨下地看著這個狼狽的書生,嘴角勾起諷刺的笑,語氣也不複之前的溫和。
“秦敏,你自己學業不精,心懷不甘,竟敢謊稱有人泄題,妄圖拉錦州上萬考生與你共沉淪,幸虧知府大人識破你的險惡用心,這才沒有造成大亂。如今你自食惡果,還不快快認罪!”
說著,衙役拿來早已寫好的認罪書,想要拉著秦敏的手,讓他簽字畫押。
秦敏雖挨了一頓打,卻尚存一絲理智,他知道,自己這個手印若是按下去,那才是萬劫不複。
“我不認罪……我說的都是……真的……真的有人泄題……”秦敏顧不得身上的傷勢,死死地抱著自己的手,堅持不肯畫押,一邊發出微弱的辯白聲,然而卻如滴水入海,根本無人關心。
“你這書生,心術不正,你若有證據,大人還能信你兩分,可你卻如今口說無憑,就算是告到天王老子那裏,也不會有人信你的!我勸你還是乖乖簽字畫押,大人還能放你一條生路,你若還是嘴硬,接下去可不是三十大板那麽容易的事了。”
那幕僚顯然是做慣了這種威脅恐嚇的事,說出來的話,字字誅心:“你不為自己考慮,也該為你家人考慮,你要是現在認罪,頂多就是以後不能再考科舉,可你繼續冥頑不靈的話,小命休矣!我可知道,你是家中獨子,至今尚未婚配,你要是死了,你爹你娘你祖父,可也活不下去了!”
“你——!”秦敏咬著牙,狠狠地瞪向麵前的人,可那人卻絲毫不懼,反而笑的開懷。
“秦敏,你一個小小秀才,究竟有幾個膽子,敢做這樣的事?何況,就算真有泄題一事,你一個末流學子,又與你何幹?真要叫不公,也輪不到你啊!”
那幕僚問的問題,秦敏也曾問過自己。被關進來之後,他就問過自己,後悔嗎?如果聽秦軒的話,將此事永遠埋在心裏,會不會好一點?
可秦敏想了很久,依舊無法欺騙自己,雖然沒有料到事情會變得這麽糟糕,但是以他的性子,他還是會來上報的。
“君子喻於義,小人喻於利……”秦敏虛弱地開口,黑白分明的雙眸在這幽暗的牢房裏顯得更加明顯,“我隻知道,君子做事,要無愧天地……”
“嗬,好一個坦蕩君子!”幕僚冷笑一聲,一把抓起秦敏的手,惡狠狠地往那認罪書上按,“那我就做這無恥小人,讓你知道這世上究竟是小人活得長久,還是君子活得長久!”
秦敏如今身受重傷,哪裏是他的對手?
“不……我沒說謊……我說的都是真的……”
眼看著著自己的手印被按上去,秦敏不受控製地落下絕望的眼淚。
手印按下,秦敏就如同被抽走了全身的力氣,再也沒有了反抗的力量。
幕僚又拿著他的手,親自簽下了名字。
白紙黑字紅手印,他也算完美完成了知府大人交代的人物了。
拿起認罪書,幕僚得意地站了起來,勝利者一般地看著秦敏:“你若是還有命活著,日後就記住我說過的話,這世上,終究是識時務者為俊傑!”
不過,他大概率是沒命去領會自己這句話了。
此時的秦敏趴在地上,一動不動,如同破碎的玩偶,儼然失去了生機。
就在這時,一位衙役滿臉慌張地跑了進來:“鄭先生,出事了!勞大人讓您趕緊過去呢!”
幕僚一驚,忙問道:“何事如此驚慌?!”
衙役吞咽著口水,看了一眼他身後的秦敏,慌忙答道:“這書生的兄長,在府衙外頭擊鼓鳴冤,說他弟弟前來揭發秋闈泄密一事,至今未歸,他要狀告知府大人……玩忽職守、隱瞞實情,密謀殺人……”
“這人瘋了嗎!”幕僚一雙眼瞪得跟牛眼似的,幾秒後才反應過來,轉頭看向身後的秦敏,“你不是獨子嗎?!哪來的兄長!”
“兄長……”秦敏緩緩抬起沉重的腦袋,咯咯咯地笑了起來。
族兄,也是兄長啊。
這一次,秦敏沒有任何遲疑,外頭那個瘋子,不可能是秦軒,他那般謹小慎微的人,又怎麽可能冒天下之大不韙,做出這種驚世駭俗的舉動。
一定是秦越。
那個他從小就討厭的族兄,那個他打心眼裏瞧不起的族兄,那個他不屑一顧的族兄,最後竟是他,冒死來救自己。
“誰要你救……”秦敏嘴硬地咬著牙,但是一行熱淚,卻不受控製地順著麵頰落下。
炙熱而滾燙。
*
錦城的知府衙門,威嚴莊重,平日裏百姓們走過這兒,都不敢發出太大的聲響,生怕擾了裏麵大老爺的清淨。
可今日,知府衙門外卻圍滿了看熱鬧的老百姓,若是不知情的,還以為這裏在演什麽雜技呢。
不,應該說,這裏上演的這出戲,可比雜技精彩多了。
你們誰見過來知府衙門,狀告知府大人的嗎?!
最要緊的是,似乎還牽扯到秋闈泄密!
秦越帶著陳漢,氣勢浩蕩地來到知府衙門,敲響了鳴冤鼓,引得路人紛紛駐足。
“吾弟秦敏,意外發現秋闈泄密,隻身一人入府上告,卻一去不歸,敢問知府大人,吾弟今在何處?可還安好?吾弟上告至今,大人無動於衷,是玩忽職守,還是蓄意隱瞞?又或是,泄題一事,本就是大人所為,是以才扣留吾弟,想要殺人滅口?!”
此話一出,頓時掀起滔天巨浪。
秋闈剛剛過去,大多數學子都還未離開蘇城,秋闈依舊是這座城裏最熱門的話題,泄題二字,幾乎是砸中了所有考生最敏感的那根神經。
“什麽?秋闈泄題?我沒聽錯吧?”
“秋闈乃國之重事,誰敢在這上麵動手腳?怕是不要命了吧!”
“敢在科考上動手腳的人,自古以來多的是!十幾年前不就發生過嗎!”
“知府大人知道泄題一事卻不發,這是何故?難不成當真如這人所說,是想隱瞞下來?”
“不論此事是真是假,事關我等前程,知府大人總該給個說法吧?”
“就是!萬一真有人買賣試題,那我們寒窗苦讀這麽多年,豈不是成了笑話?!”
伴隨著陣陣鳴冤鼓聲,學子們的情緒也越來越激烈。秦越看著圍攏而至的學子們,敲擊的動作越發用力。
“你,快住手!”衙役們奉命前來阻止,可他們哪裏是陳漢的對手,壓根就近不了秦越的身,反倒給了秦越再次申訴的機會。
“知府大人若是心裏沒鬼,為何要阻止我敲這鳴冤鼓?!大人,想要證明清白,不如先將吾弟請出來,與我們這些學子說個清楚!”
秦越的聲音清朗如玉,可是聽在勞苑的耳中,卻是令人厭煩至極!
府衙內的勞苑正焦躁地原地踱步,最得用的幕僚幾乎是連滾帶爬地到他跟前。
“大人,這是那個書生的認罪書,您瞧瞧……”幕僚小心翼翼地將好不容易弄來的認罪書遞上。
誰知勞苑看都沒看一眼,直接將認罪書撕了個稀巴爛。
“現在要這認罪書有何用!”勞苑此時真是頭痛欲裂,“如今事情鬧大,本官若是這時候拿出這認罪書,隻會讓人覺得本官是將人屈打成招,更是說不清楚了!”
“外頭那人,究竟是誰?!為何還不攔下他?!”勞苑聽著那一陣陣的鳴冤鼓聲,感覺心髒也像是被人敲中一般,幾乎快要跳出胸口。
“學生已經查過了,外頭那人,應是秦敏的一位族兄,名叫秦越,也是今科考生,還是桃溪的案首。隻怕是秦敏上告之前,將此事也告知了這位族兄。”
那幕僚也算有所準備,來見知府大人之前,先去將秦越的情況大概弄了個清楚。
“案首……好一個膽大妄為的案首!”
勞苑越發覺得牙疼,原本想將此事悄咪咪地解決,給秦敏安個誣告罪名,神不知鬼不覺,可如今鳴冤鼓一響,整個蘇城怕都已經知道秋闈試題涉嫌泄密一事了,就算現在立馬殺了秦敏,也來不及了,非但不能堵住悠悠眾口,反倒讓人覺得他心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