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免罪名
第七章 、免罪名
自秦越兄妹三人走進祠堂,祠堂外的眾人便聚精會神地關注著他們,秦越那句話,他們自然也是聽了個明明白白。
誰也沒想到秦越身上竟然藏了匕首,更沒想到他還真的狠得下心對自己動手,還動作如此之快,還不等有人反應過來,就割發刺骨!
對於古人而言,身體發膚受之父母,尋常不可動之。
秦越這一舉動,直接震驚了祠堂裏裏外外所有人!
看到這一幕,站在祠堂門口的秦放心裏一驚,萬萬沒想到秦越會有這麽一舉,而伴隨著震驚,隨即湧上心頭的卻是莫名的膽寒。
狠,太狠了!
對別人下手,或許還能說是膽大,可對自己下手,還是在這種情況下動手,那可不隻是一句膽大可以形容的了!
無論秦越過去是什麽樣的人,今日他說出這句話,割下的這簇頭發和流下的血,都足以洗清他所有的罪過!
大晉重文輕武,對於士大夫的道德要求尤其得高,所謂君子之儀,蔚然成風。
可比純天然的君子更讓人敬佩的,卻是迷途知返後重新做人的君子。
為何周處除三害的故事如此廣為流傳?因為好人做好事,所有人都會覺得理所應當,可一個曾經是壞人的人去做好事,卻會顯得難能可貴。
這或許確實不公平,可這就是人心。
秦越小小年紀,卻做出今日所為,若是出自真心,顯然這小子內心極其堅毅,真心悔過,隻要給他機會,以他的聰慧與決心,假以時日定成人才!
而他此舉若非真心,隻是演給在場人看的話……那……那就更可怕了!
一個未及弱冠的少年郎,麵對如此來勢洶洶的秦柏,卻在如此短暫的時間內,想出了應對之策,這是何等的心機與聰慧!
此時的秦放內心無比的後悔,或許他就不應該心慈手軟,當初就該下令,命那群混混將這小子徹底打死才對!
然而此時後悔,已經晚了。
秦越的舉動,被秦氏闔族看在眼裏。
有那曾受過秦員外恩惠的,此時也無法繼續沉默了,早已三兩步跨進祠堂,快步走到秦越身邊。
“越哥兒,你犯什麽傻啊!”開口的是一位四十來歲的中年男子,皮膚黝黑,穿一身粗布短打,語氣雖粗魯,卻暗含關切。
一邊的秦安和秦平抽噎著喊了一聲:“六叔。”
秦越不認識此人。
秦越失憶的事,早已廣為流傳,那漢子索性自我介紹道:“俺是秦六,以前是給你爹趕車的。”
秦氏一族曆經數代,總有那麽幾脈過的不如意的。秦六便是其中之一,他的祖上與秦員外的祖上也算是近親,隻是奈何子孫不給力,逐漸淪為了靠賣力氣為生的走夫。
秦員外看在兩家祖上有些淵源的份上,非但沒有要他簽下賣身契,還讓孩子們稱他一聲六叔。
於秦六而言,秦員外既是主家,也是恩人。
隻是,秦員外去世之後,詹氏也無力再養那麽多下人,隻好將人都遣散了。
秦六再不願,也不能看著一家老小餓死,隻好不舍地離了秦家,如今便在碼頭做些體力活為生。
秦六感念秦員外的恩情,心中一直掛念著幾個孩子,隻是他一個靠賣蠻力為生的粗漢子,實在是心有餘而力不足。
聽說今日是詹氏牌位入祠堂的日子,秦六便跟工頭請了半日的假,想來送一送昔日的主母,卻不料看到了秦越被秦柏為難的一幕。
秦六想替秦越出聲,可是他這樣的小人物,連吃飽飯都成問題,又哪敢強出頭?
他隻好在心裏念罪,是他無能,是他對不起員外和夫人,可他還有家小要養,他也無可奈何。
槍打出頭鳥。
他甚至連鳥都算不上,他頂多算是那苟且求生的蟲子罷了。
好在,如今的大公子仿佛看著比以前更聰明機靈了許多,非但沒有怯場,還用幾句話就讓那故意為難的秦柏速速退去。
秦六暗暗鬆了口氣。可還沒等他放下心來,就看到秦越用匕首刺傷了自己。
這可怎麽了得!
秦六這才真急了,也顧不得別人怎麽想,匆匆忙忙跑進祠堂,忙著檢查秦越的傷口。
“越哥兒,你爹你娘在天有靈,知道你真心悔過,定會原諒你的!你又何必做出這般傷害自己的舉動呢?!”
秦六這話,無形之間又幫了秦越一把。
周圍大多數人看向秦越的目光,似乎也不再那樣充滿敵意與鄙視。
少年人,誰又不會犯錯呢?
就在這時,回過神的秦放也走了進來,一臉關切地半蹲到秦越麵前。
“你這傻孩子,就算是心裏有什麽怨氣,也不該拿自己的身體開玩笑啊!”秦放開口,故意模棱兩可地將秦越的所作所為,說成是發泄。
秦越本就受著傷,又穿了一身白色的孝衣,肩膀上的鮮紅血跡便顯得格外刺眼。
“眾位長輩不必勸我,就算是剔骨還父,削肉還母,也不足以彌補我所犯下的大錯。”秦越微微笑著,如玉的麵容因為失了血色,更是蒼白脆弱,可那清澈的目光,卻是如此堅定。
“說得好!”就在這時,門外傳來一聲蒼老卻有力的聲音。
眾人回頭看去,便見一位花甲老人,被人攙扶著朝這裏走來。
“見過叔祖!”秦放見到來人,連忙行禮。
其他人也都紛紛行禮:“見過老族長!”
原來,來人乃上一任族長秦薦廉。
秦薦廉今年六十有餘,向來德高望重。他原本還算身體康健,隻是從前年起,這腿腳不知怎麽的就出了毛病,一踩下去便疼痛難忍,無奈之下隻好退位讓賢。
這才引出了下一任族長之爭。
“好孩子,知錯悔改,善莫大焉。你願意斷發剔骨,以報生恩,這份心,你爹娘在天之靈,已經領了。”秦薦廉被人攙扶著,緩緩走到秦越身前,一雙濁目望著秦越,滿眼讚賞。
他用眼神示意了下,身邊的隨從立即撿起了地上的那一簇斷發以及沾了血的匕首。
“身體發膚受之父母,今日秦越斷發流血,已然償還了他所犯下的罪過。日後,誰也不可再提過去的事!”
秦薦廉雖已退位,可他經年積攢的威嚴尚在,聽他這麽說,其餘人自然是無一不從。
“謹遵老族長之命!”
秦放拱手應聲,可那低垂的眼角,卻又忍不住流露出幾絲不甘。
而秦越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結果,也就順勢昏迷了過去。
真該感謝哪吒小朋友。
這一招剔骨還父削肉還母,果然放到哪朝哪代都是核武器一般的炸裂效果。
再次醒來,是第二天的早晨。
秦越一睜開眼,看到的一大兩小擔憂的目光。
“越兒,你醒了!”
“哥哥!”
“我沒事。”秦越掙紮著想坐起來,詹文榮連忙扶著他靠在床頭坐好。
“安兒平兒跟我說了在祠堂發生的事,越兒,你做得很好。”詹文榮眼中有擔憂,但更多的卻是欣慰。
當時那種情景,哪怕換做他這個老江湖,恐怕也做不到更好了。
在眾目睽睽之下,徹底洗刷掉他不孝子的罪名,就算到天王老子跟前,也是問心無愧了。
隻是……
詹文榮看向秦越肩膀上包紮好的新傷,不由緊蹙眉頭:“隻是,日後切不可再以身犯險。”
詹文榮是文人,對於刀劍匕首之類的,天生有著厭惡心理。
“你當時怎麽會隨身帶著匕首?”詹文榮問出了心中的困惑。
秦越眉宇微微一挑,還沒開口,秦平卻先搶著回答:“是哥哥讓我跟隔壁打鐵叔借的!”
瘦小的腦袋輕輕搖晃著,滿是驕傲。
秦越如今這家裏,可找不出這麽好的匕首。
好在隔壁住了一位打鐵的大叔,秦平有時也會幫他一些小忙,這才有這個麵子借來了一把小小的匕首。
“我被人打破了腦袋,心中總是擔憂會有人再來尋麻煩,便讓二弟去借了一把匕首防身,沒想到還發揮了大作用。”秦越順水推舟地解釋道。
畢竟是經曆過生死劫的人,心有恐懼,想要武器防身,倒也說得過去。
詹文榮便沒再繼續糾結此事。
“老族長替你正名,你可得好好去謝謝他老人家。”詹文榮細聲叮囑。
秦薦廉這人,能夠做秦氏族長二十餘年,且深得敬重,自然有他為人處世高明之處。
秦薦廉最重要的原則,就是公正。
在他做族長這些年裏,他盡可能地做到了一碗水端平。隻是人有所長,尺有所短,秦薦廉雖公正,於才學上卻一般,家中子弟也多為平庸之輩。
在他做族長的這些年裏,秦氏族學成就平平,無一人在科舉上取得亮眼的建樹。
這一直都是秦薦廉心中一大遺憾。
所以,在選擇下一位族長之時,秦薦廉便有意在有功名的秦員外和秦放之間選擇。
隻是原本的秦越不爭氣,弄丟了他爹的族長之位和卿卿性命。
“舅舅放心,我自會親自謝過老族長。”秦越微笑著應聲。
作者有話說:
求花花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