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第6章

    ◎陸雲和,我恨你◎


    陸雲和這套別墅有四層,薑沫走得很急,腳步聲在旋轉樓梯上發出噠噠噠的聲音,路過二三層時沒有停留,直奔頂層。


    頂層沒有開燈,借著外麵微弱的燈光,薑沫大概能看出頂層做了個半露天花園。


    薑沫小心翼翼地走過去,生怕踩到花花草草。


    “吱啦。”


    還是不可避免地撞到桌椅,椅子在地麵劃出刺耳的聲音。


    薑沫沒站穩,好在及時冒出一隻手扶住她的後腰。


    薑沫不用回頭,猜也猜得到是誰。


    “燈在這。”


    陸雲和牽著薑沫的手,走了幾步,將她的手指放在牆壁一個按鈕上。


    指尖一壓,啪嗒一聲,滿室燈光亮起。


    整個玻璃花房種滿了花,花卉種類齊全得仿佛一腳踏進了春天。


    各種顏色的花在薑沫的眼瞳裏綻放。


    薑沫指尖摩挲著蘭花花瓣,很久以前的畫麵驀地闖入腦海中——


    當時的陸雲和已經是聲名顯赫的設計師了,在集團設計部坐穩了一把手的位置。


    於是薑沫拿著自己隨手畫的別墅設計圖紙,闖入他的辦公室讓他幫忙看看。


    陸雲和正在看文件,聽到薑沫的請求,略顯無奈:“沫沫,我學的是服裝設計,不是建築設計。”


    當時的陸雲和戴著銀色框架眼鏡,眉眼深邃,氣質斯文沉穩,禁欲風撲麵而來。


    他越是禁欲自持,薑沫越喜歡逗他。


    於是薑沫直接抽走他的文件,將圖紙塞進他手裏:“不都是設計嗎?總有共通的地方。”


    陸雲和掃了一眼她的設計稿:“怎麽忽然對建築設計感興趣了?”


    “這是我給自己設計的新家。我想搬出去住。”


    薑沫的眼神告訴陸雲和,她是認真的。


    薑沫的處境他大概知道,她在薑家住得不愉快。


    陸雲和沉默著拿起鉛筆,給她修改完善圖紙。


    看到陸雲和認真的模樣,薑沫很高興,在旁邊指指點點。她沒有設計知識,加的東西隻考慮自己喜好,不考慮實用性,更不考慮美觀。


    好在陸雲和能懂她,在滿足她的要求的基礎上盡量保持整個設計符合常理和美學。


    薑沫指著別墅最頂層:“我要在樓頂建玻璃花房,在裏麵種滿我喜歡的花。”


    陸雲和筆下一頓:“玻璃花房設計難度大,還要考慮安全性。槐城風大雨多,不太適合在頂層建玻璃花房。”


    薑沫一聽,沮喪得跟泄了氣的皮球,雙手扶著臉:“薑芸對花粉過敏,家裏別說花了,一片花瓣都沒有。好想有自己的家,家裏從客廳到臥室到花園,每個地方都有花。”


    陸雲和沉默片刻,道:“選用特殊材質的話,在樓頂建玻璃花房還是可以做到兼顧安全性的。”


    說話的同時,他的筆尖落在頂層,開始勾畫花房的結構平麵圖。


    薑沫聞言高興得眼睛都亮了,湊上前去看他畫圖。


    毛茸茸的小腦袋在陸雲和眼皮底下晃來晃去,偶爾還擋到他的視線。陸雲和嘴角的笑容寵溺,並沒有說什麽,還把胳膊往裏收了收,給薑沫騰位置,邊畫圖邊給她講解。


    陸雲和:“花房頂部和立麵的玻璃采用特殊進口材質,能應對極端天氣。另外加裝一套恒溫係統,保證花房的溫度適合花草生長。”


    “薑沫,任何時候你都可以在這裏看到四季的花。”


    時光交錯,陸雲和的聲音在耳邊響起,像昏黃日光下老舊唱片機流淌出的音樂。


    他說的內容跟以前講解時一樣。


    可能跟今天精神不濟也有關係,有那麽一瞬間,薑沫分不清過去與現實。


    薑沫緩緩邁開腳步,指尖撫過嫩黃月季,心裏清楚,這個地方是按照當初她的那張設計圖建的。


    薑沫問道:“你不是說你對建築設計不在行嗎?”


    陸雲和走到她身後,保持著不遠不近的距離:“之前工作之餘在曼大輔修了建築設計專業。”


    薑沫手指一頓,說是工作之餘,其實站到了SKY集團最高的位置,已經不會有工作之外的自由時間了。


    他是硬擠時間去進修建築專業的。


    至於原因,或許是工作需要吧。


    薑沫不願細想。


    回到一樓,醫生調配了藥膏,交代擦藥的時間間隔,又叮囑了許多注意事項,事無巨細,說話的語調又慢,頗像唐僧在碎碎念。


    陸雲和眼睛盯著醫生,聽得認真,不知道的還以為他這麽專注是在聽幾十億的項目匯報。


    薑沫被念得頭疼,疲倦地靠在沙發上,眼皮耷拉著。


    送走醫生,陸雲和回過頭來,發現薑沫蜷縮在沙發裏,不知道什麽時候已經睡著了。


    陸雲和下意識放輕動作,薑沫的睡眠很淺,以前如此,現在亦是。陸雲和本想把她抱到臥室,手剛伸到她脖子下,還未使力,她便無意識地皺起眉頭。


    不行,這樣她會被弄醒。


    陸雲和放棄抱薑沫回臥室,轉而拿了一床棉被,輕輕給她蓋上,撚了撚,被子圈住了脖子,隻露出一個腦袋,毛茸茸的小小一團。


    薑沫的下巴抵著棉被,側臉細膩白皙,像一顆皮薄餡厚的雪媚娘。


    陸雲和注視著她,不知過了多久,夜越來越深,周遭安靜得一根針掉下來都能聽得見。


    薑沫忽然又蹙起了眉頭,似乎是做了噩夢,急促的呼吸打破了夜的寧靜。


    陸雲和一改放鬆的姿態,坐直了身子,輕拍著薑沫的背。


    薑沫的唇張了張:“哥,別走。”


    陸雲和動作一頓。


    薑沫的眼角滲出了濕潤,很快淚珠一顆顆滾下來。


    薑沫從來不哭的,至少在人前絕不。


    陸雲和沉默片刻,用指尖揩去薑沫的淚,手忽然被攥住。


    薑沫沉浸在夢中,手上的力道卻一絲不肯鬆。


    她喊的是陸緯廷,她的親哥哥。


    陸雲和一直都知道,在薑沫心裏,陸緯廷的位置是無可替代,最為重要。


    薑沫的淚還沒止住,夢裏,哥哥雙手背在身後被警察押走了,任憑她怎麽追都追不上,伸出的手怎麽都抓不到哥哥。


    薑沫的呼吸越發急促。


    陸雲和反握住薑沫的手,輕聲:“我在。”


    薑沫的夢境裏,陸雲和站在圍觀的眾人中,冷眼看著陸緯廷被帶走。


    “陸雲和,我恨你。”


    即便是夢話,薑沫依然說得咬牙切齒。


    陸雲和呼吸一滯,眼瞳蒙上了一層霧霾,晦暗得看不清。


    而他另一隻手依然保持著輕拍薑沫背部的節奏。


    也許是夢境有了轉機,也許是因為後背的安撫,薑沫的呼吸逐漸平緩下來。


    後半夜,薑沫的睡眠總算有了質量。


    ***

    薑沫醒來後,映入眼簾的不是熟悉的房間,一瞬間有點反應不過來。


    坐起來後,被子順勢從身上滑落,薑沫這才想起昨晚的事情,這是在陸雲和家裏。


    暈眩感再度湧上來,薑沫揉了揉額頭,昨晚參加活動時就總覺得冷,今早鼻子堵,喉嚨疼,果然是感冒了。


    薑沫掀開被子,餘光瞥到沙發旁邊的人,動作一頓,陸雲和,他倚靠在沙發旁,就這麽坐著睡著了。


    是床不舒服,還是被窩不暖和,非得坐地上睡?


    無法理解。


    薑沫搖了搖頭,穿上拖鞋徑直走進洗手間。盡管是第一次來,這套房子麵積也大,但總體設計基本就是按照她以前那張圖做的,她一點也不陌生。


    薑沫在洗手間的櫃子找到了一些全新未使用的洗漱用品,洗漱完畢後,整個人感覺精神了一些。


    美美地收拾完畢,薑沫準備離開。


    路過客廳,看到陸雲和還保持著坐著睡覺的姿勢,他的手是搭在沙發上的。


    薑沫忽然回憶起剛醒來時,自己的臉頰似乎枕著一個溫熱的東西,看位置,她枕的就是陸雲和的手。


    沒記錯的話,她似乎手也是握著他的手掌不放的。


    薑沫原地駐足了好一會,最終腳步一轉,走回來,拿起旁邊陸雲和的外套,給他蓋上。


    就當是還他昨晚的照顧吧。


    玄關的門打開,又合上,發出一聲微不可微的悶響。


    幾乎同時,陸雲和睜開了雙眼,眼眸清明。


    他看了一眼身上的外套,嘴角浮起笑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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