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第5章
◎下次我才不來◎
薑沫忽然覺得,眼前的陸雲和既熟悉又陌生。
那一瞬間,她仿佛在他的眼神裏看到了戾氣。
在薑沫的記憶裏,陸雲和一直是謙恭溫和的樣子。
初見的時候,他穿著洗得發白的衣服,貼近一些能聞到陽光曬過的洗衣粉的味道,令人舒適,跟他整個人給人的感覺一樣。
據說,他跟他的母親是從外地來的。一開始他也不姓陸,印象裏好像姓蘇。
陸是他母親的姓氏。他似乎很排斥原來的蘇姓,後來便改成跟母親姓。
這大概跟他原來的父親有關。
陸銘佑倒是很喜歡陸雲和這個名字,說正巧跟他一樣都姓陸,證明是緣分。
那時候,一起玩的孩子們對新來的外地人具有天生的排斥心理,總會想方設法地欺負他。
陸雲和從來不會生氣,即便他們故意濺起泥巴,弄髒他白淨的襯衫,他也隻是淡淡瞥了他們一眼,默默擦去,不跟大人告狀,也不跟他們爭執。
現在回想起來,他從小時候起就有著超乎實際年齡的沉穩。
作為一個借住在陸家的異姓小孩,隻有收斂鋒芒才能真正保護好自己。他的溫和容忍其實是臥薪嚐膽。
但陸雲和也不是一直都能維持不慍不火的樣子。
薑沫記得,陸家的院子有一棵芒果樹。有一次陸雲和惹她不高興了,她埋伏在樹上,等他經過就摘芒果砸他。
芒果個頭不大,但被砸到還是挺疼的。
陸雲和抬頭的時候,她挑釁地瞪回去。
原以為陸雲和會跟以往一樣,不把她的小打小鬧放在眼裏。
沒想到他卻肅起臉,厲聲道:“下來!”
薑沫被他突然提高的音量嚇得手一抖。
這是薑沫第一次見陸雲和生氣,她心裏有點發虛。
小孩子心性就是這樣,欺軟怕硬。陸雲和板著臉的樣子讓薑沫不敢再作。
她強裝鎮定,一邊嘴硬給自己找回場子:“你們家的芒果太酸了,我不摘了。”
說著小心翼翼從樹上爬下來。
陸雲和走到樹底下護著她。
下來後,陸雲和把芒果放到薑沫懷裏:“以後別幹這麽危險的事。”
陸雲和沒有笑,平常麵對薑沫,他的臉上總是掛著和風細雨的笑。
他憑什麽對她說教?
薑沫心裏不服氣,卻不敢跟他硬碰硬,小聲嘀咕:隻是砸到你胳膊,哪裏危險了?
這個小插曲就這麽被淡忘在時光的塵埃裏。
現在回想起來,年少的陸雲和還沒有那麽滴水不漏,他優雅溫和的假麵也曾經龜裂過,隻是那時候她沒有在意。
將以前的蛛絲馬跡聯係起來,三年前陸雲和對集團搶班奪權的行為也沒那麽出人意料了。
也許,這才是真正的陸雲和。她從來沒有真正了解過他。
薑沫沉浸在對過往的複盤中,直到車子停下,身旁的陸雲和下了車,給她開車門。
夜風灌進車裏,薑沫不自覺一抖,倒是一路上暈暈沉沉的腦子恢複了些許清醒。
“這是哪?”薑沫開口,發覺自己發出的聲音有些沙啞。
“我家。醫生已經到了,下來吧。”
薑沫順著光源處望過去,獨棟別墅的花園兩旁的樹幹上纏繞著裝飾燈,暖黃色的燈光與樹枝樹葉融為一體,遠看仿佛樹木會發光,照亮了進門的道路。
薑沫揉了揉額角,今晚是怎麽了,居然在陸雲和麵前走神那麽久,以至於稀裏糊塗就被帶到了這。
薑沫不假思索拒絕:“不下。”
話音剛落,一件西裝外套落到身上,正好蓋住薑沫的上半身。
薑沫還沒反應過來,陸雲和已經彎腰俯身,一隻手攬過她的後腰,一隻手穿過腿彎,輕而易舉又不容拒絕地將薑沫抱了出來。
薑沫身體騰空的一瞬間下意識攬住他的脖子,隨即反應過來,雙腿蹬來蹬去掙紮,握拳捶他。
“放我下來!”
陸雲和充耳不聞,步伐穩健地往前走。
“陸雲和!”
薑沫氣急敗壞,一口咬在他的肩膀。
陸雲和吃疼地蹙眉,抱著她的手依然穩如泰山,樹影婆娑,與地上兩人的影子交疊在一起。
“你有沒有聞到什麽香氣?”
陸雲和近在咫尺,他的磁性的低音在耳邊回響,耳朵仿佛被震了幾下。
薑沫咬著他沒有鬆口,吸了吸鼻子,似乎有一股日光的味道順著鼻腔融進了身體裏,暖洋洋的。
“你不妨抬頭看看,應該是樹上開花了。”
那些會發光的樹?
薑沫被勾起好奇心,不自覺鬆開嘴巴,仰頭往上看。
樹葉鬱鬱蔥蔥,就是沒有一朵花的影子。
薑沫眯了迷眼睛,確信別說花了,連一個花蕾都沒有。
不過,薑沫注意到了樹的品種:“芒果樹?”
陸雲和輕笑:“還挺眼尖。”
芒果樹是年末開花。
無所不知的陸雲和也有出錯的時候,薑沫起了嘲諷他的心思:“芒果樹不是這個時候開花。你在陸家住了那麽久你不知道?”
陸雲和不承認也不否認,笑道:“這些芒果樹種了好幾年了。聽果農說,這是早熟品種,三到五年就可以掛果。幸運的話,也許明年夏天你就有芒果吃了。”
薑沫怔住,忽然想起了關於爬芒果樹那件事的後續。
那天之後,薑沫氣他對她說了重話,好一段時間沒去陸家玩。
後來再去的時候,已是盛夏七月,天空湛藍如洗,鬱鬱蔥蔥的芒果樹投下一片隱蔽涼爽之地。
薑沫就在樹下的桌旁坐著,仰頭眼巴巴看著樹上的芒果,比起上次,這些芒果成熟了,變大了,變黃了,散發著濃鬱的果香。
薑沫不自覺咽了咽唾沫。
眼角餘光瞥見一道身影走近,薑沫知道是陸雲和,故意不給他眼神。
有什麽東西被放到了桌上,好像還挺重,發出一聲悶響。
薑沫下意識看過去,竹筐內放滿了黃燦燦的芒果。
陸雲和淺笑遞給她一個芒果:“這次的芒果不酸了,你嚐嚐。”
薑沫微微撇嘴,沒有接。
陸雲和頓了幾秒,看出她還沒消氣,收回手。
薑沫以為他偃旗息鼓了,沒想到他拿著削皮刀開始削芒果。
陽光穿過樹葉縫隙灑在陸雲和的手背上,他的手指修長,像一件藝術品,薑沫不自覺看呆了。
他削出一塊果肉來,遞到薑沫麵前。
“試試,真的很甜。”
薑沫半信半疑地張嘴,甜而多汁的味道在舌尖蔓延開來。
他果然沒騙她。那是薑沫吃過的最甜的芒果。
記憶裏的果香和現在聞到的香氣略有不同。
今晚她聞到的其實是陸雲和身上古龍香水的味道,路易威登的太陽之歌在陸雲和身上觸發了神奇的化學反應,像盛夏陽光的傾情一吻,光影流動之間盡是溫柔。
薑沫的身體不自覺放鬆下來。
花園裏四麵透風,樹葉沙沙作響。
有點冷。
薑沫將身子縮進陸雲和懷裏,他的外套和胸膛形成了溫暖的保護圈,隔絕了涼風。
***
陸雲和把薑沫放到玄關的布藝小板凳上,回身從鞋櫃裏拿拖鞋。
薑沫腦袋有點重,呆呆看著他拆了透明塑封袋,把嶄新的拖鞋放在她腳邊。
一雙男式拖鞋。
薑沫以為他拿錯了:“男式的?”
陸雲和答非所問:“是新的。”
陸雲和說話間自己換上了另一雙男式拖鞋。
他到底知不知道重點不在新和舊。
薑沫抬了抬下巴指向鞋櫃:“我不穿男拖鞋。裏麵不是有女式的嗎?”
她剛才看見了,紅色的。
陸雲和:“我拿那雙給你,你也一樣不會穿的。”
薑沫疑惑地看著他。
陸雲和解釋道:“那是別人穿過的。”
別人,不如說是別的女生。
薑沫撇開頭:“那是,誰知道你帶了多少女生回家。別人用過的東西,打死我都不穿。”
陸雲和定定地看著薑沫的反應,她無意識地微微噘嘴,側臉粉撲撲的,像鼓起來的小籠包,著實可愛。
陸雲和低笑一聲:“真不穿?”
屋內空曠,薑沫的聲音脆生生的:“我光著腳就行了。”
話音一落,薑沫感到腳腕一暖。
回頭看見陸雲和正蹲下身,握著她的腳給她穿那雙男式拖鞋。
?輕?吻?羽?戀?獨?家?整?理? 陸雲和:“其實我也是最近才搬進來住,很多東西都沒來得及購置。平時隻有我一個人,家裏隻備了男式拖鞋。那雙女式是給來打掃的阿姨用的。”
薑沫聽到最後,腳下終於不再抗拒他的動作。
男式拖鞋套在她腳上有些寬大,薑沫動了動腳丫,拖鞋晃來晃去。
“今晚先委屈你穿一下男式拖鞋。明天我就去買女式的。這樣你下次來就有得穿了。”
陸雲和半蹲在她的麵前,仰頭跟她說話,語氣跟頭頂的燈光一樣柔和。
薑沫眼神飄忽,無意識動了動腳趾,紅色指甲油襯得她的皮膚更加白。
“下次我才不來。”
陸雲和對她的拒絕不以為意,語氣像哄小孩一樣:“給你買有小兔子圖案的。”
薑沫小時候的拖鞋上麵就印著小兔子圖案。
薑沫嘀咕:“我又不是小孩子了。”
說是這麽說,卻沒有拒絕。
陸雲和滿意地勾唇,握著她的胳膊扶她起來,動作小心翼翼,避免碰到她受傷的小臂。
進了客廳,薑沫才發現醫生坐在角落的沙發,剛好被牆壁擋住了,她剛才沒看到。
一想到剛才耍小性子的場麵可能都被聽去了,薑沫有一瞬間的羞赧,難得地聽話坐在那配合醫生的檢查。
醫生:“輕度燙傷,應急處理得不錯,沒什麽大問題,按時擦藥就好了。”
醫生從攜帶的小藥箱裏拿出藥膏,用棉簽給薑沫上藥。
傷口被碰到,不可避免地產生痛感。薑沫手臂一抖。
陸雲和囑咐醫生:“輕點,她怕疼。”
醫生點頭:“好的。”
薑沫咬牙:“一點也不疼。”
絕不能在陸雲和麵前丟人!
陸雲和看了薑沫兩秒,輕歎一口氣,走開,不知道幹什麽去了。
他一走,薑沫立刻泄氣,眼角飆出淚花:“醫生,你輕點,嘶~”
醫生被逗笑:“不是說不疼嗎?”
說著拿出紗布一圈一圈纏繞她的小臂。
薑沫五官皺成一團,聲線微顫:“醫生,我這個會不會留疤?”
別看她對陸雲和放話那麽狠,其實心裏怕得要死。
“好好保養,別碰水,就不會留疤。”
薑沫一聽鬆了一口氣,她的盛世美顏保住了,還好還好。
一顆石頭落地,薑沫開始有心情打量客廳的布置。
輕奢風的設計,總體色調藍白相間,地上鋪的地毯與總體風格相適應。角落擺了綠色的琴葉榕作為點綴,桌上放著花,花瓣上還帶著氤氳水汽,看得出經常有精心打理。
看著看著,薑沫忽然怔住。
剛才沒注意,現在仔細一看,客廳的設計風格有種說不出的熟悉感。
可她明明是第一次來。
醫生包紮完畢,打算擦試一下桌子,找了一圈沒找到紙巾。
“哎,紙巾呢?”
薑沫垂眸,試探著拉開桌下的隱藏式抽屜,果不其然裏麵有一包抽紙。
醫生接過紙巾,看了看宛如桌子表麵的裝飾的隱藏式抽屜,感歎道:“這個設計妙啊,你不說我都找不到。”
薑沫沉默了好一會,猛然起身,蹬蹬蹬跑上旋轉樓梯。
作者有話說:
男主和女主之間有誤會。
男主從來沒有傷害過女主。以後慢慢揭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