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第35章
沈蔓一驚,猛地往後退去。
她淡定端起麵前茶盞,耳尖卻泛起紅來,“聞什麽?”
“不是在聞我嗎?”項承昀道。
沈蔓差點嗆到,“沒有的事,我是在品茶。”
項承昀嗯了一聲,“那,好聞嗎?”
沈蔓停頓片刻,在項承昀的視線中敗下陣來,“……還行。”
項承昀點點頭,“喜歡的話,我天天給你聞。”
沈蔓道:“……不用了。”
想了想,又補了一句,“我不愛喝茶。”
也不知道在急著解釋什麽。
項承昀笑了,“我是說我。”
沈蔓:“……”
沈蔓驚疑不定地看了他一眼,見他神色如常,不由得越發迷惑。
昨夜的酒,會醉到現在還沒醒?
見她觀察自己,項承昀十分乖覺地湊上來,一副好脾氣的模樣,“好看嗎?”
沈蔓一臉警惕地往後躲了躲,露出個規規矩矩的笑,“殿下之風采,自是極為好看。”
雖然不知道狗男人為什麽這個態度,但鑒於之前被哄騙又被威脅,沈蔓可不會像之前那樣,以為他如表麵上看起來這樣平和。
項承昀看著她臉上流於表麵的笑容,垂了垂眼,沒再追問下去。
片刻後,有一名太監走進來,恭恭敬敬向兩人行了禮後,開口道:“輦車已備好,殿下是否現在就出發?”
項承昀看向沈蔓,溫聲道:“蔓蔓想再歇歇嗎?”
沈蔓搖頭,“不必了,現在去吧。”
還不知去了正殿後,昌遠帝會說些什麽,早些參拜完也能早些回來。
兩人上了輦車,穿過長長的宮道,在禦花園附近停了下來。
不遠處便是皇後寢宮,接下來的路,兩人需步行而入。
沈蔓並不甚在意,倒是項承昀皺了皺眉。
隨行的是太子貼身太監安慶,伺候了項承昀許多年,一見主子皺起眉就知道主子在煩些什麽,還不等項承昀開口,他便撐起了一把傘,殷勤地擋在沈蔓頭頂。
“太子妃,這日頭烈著呢,奴才給您撐著傘。”
沈蔓道:“就這麽一段路,不必勞煩公公。”
不料一旁的項承昀開口道:“撐著吧。等下還不知要等多久。”
這話顯然有所暗示。隻是眼下這地方,實在是不方便問。沈蔓看了他一眼,轉頭對安慶道:“隻有一把傘嗎?”
安慶剛要開口,卻聽項承昀率先道:“是的。”
安慶愕然看過去,被自家主子瞥了一眼後,十分知趣地將話咽了回去,笑得一臉和氣,“來的匆忙,隻帶了一把傘……不然,您就先與殿下共用著?”
見沈蔓麵帶猶豫,安慶又道:“這麽大太陽,曬久了人也受不住啊。您別說,奴才走了這一會兒,頭就已經有些發暈了。”
沈蔓看著安慶紅潤健康的臉,有些無言道:“……也好。”
她剛一點頭,項承昀便上前,從安慶手中接過傘柄,將傘麵朝沈蔓傾斜過去。
安慶落後兩步,衝身後小太監使了個眼色,示意他將手中的傘收起來後,這才急急忙忙地跟上了兩人。
傘下仿佛自成一片空間。光線穿過傘麵後變得曖昧起來,偏偏兩人行走時,衣帶與手臂總會不可避免的碰在一起,惹得人心中怦然,不敢看向身邊人。
沈蔓下意識想要逃離這樣怪異的氛圍,腳步總在往沒有項承昀的一側而去。可偏偏,項承昀如影隨形,總在她即將踏出傘下範圍時跟上來。幾次過後,沈蔓非但沒能拉開距離,反而被越跟越緊。
沈蔓被他激起了脾氣,憋著一口氣還想再挪開,腰間突然多一隻手,直接將她撈回了懷裏。
這一下是徹底沒了距離,兩人的身體都緊緊貼在了一起。
項承昀湊到她耳邊,“蔓蔓,我們這樣走,有些強人所難。”
沈蔓一愣,回頭看去。
安慶領著一群宮人,在兩人身後拉開長長一條隊伍,前麵跟著的步伐跑偏,後麵還未跟上的延成一條曲線,瞧著分外滑稽。
沈蔓:“……”
沈蔓自暴自棄,老老實實跟在項承昀身邊,再不想著亂走。
邊走邊心中腹誹,狗男人這胳膊,也不曉得自覺放下來!
接下來的路,倒是走得十分風平浪靜。
片刻後,兩人走到一座宮殿前。麵前的宮殿恢弘大氣,正是皇後所居的長寧宮。
然而出乎兩人意料的是,昌遠帝此時並不在長寧宮中。
皇後正在午休,項承昀並不打算叫醒她,於是一行人又再度原路返回,往禦書房走去。
禦書房門口,太監總管趙德旌見到項承昀兩人,臉上揚起一個笑,“奴才給殿下請安。”
“父皇呢?”
趙德旌客客氣氣道:“陛下現下不在禦書房,他說您若來了,先暫且等上一等,待他回來再見您與太子妃。”
話中之意,隻字未提請兩人進去。
此時正是一日中陽光最烈之時,哪怕撐著傘,可在這烈日下,不過片刻,沈蔓額上便滲出細密汗意。
項承昀望著空蕩蕩的宮門,側目對沈蔓道:“可能需要在這裏等一等。天太熱了,你先去值房坐著等吧。”
他的聲音不高不低,卻剛好夠趙德旌聽到。
可他眼觀鼻鼻觀心,根本沒有開口的打算。
沈蔓搖了搖頭,“值房是為朝中大臣所設,妾身既無官職,又無誥命,於情於理,都無資格入內等待。”
她知曉項承昀的脾氣,怕他又惹出什麽,末了又放低聲音,添了一句,“妾身陪殿下一起等著吧。”
項承昀抿了抿唇,將手中的傘往沈蔓處移了移。
隻是誰也沒想到,這一等居然等了一個多時辰。
日頭收斂了些,在地上拖出的影子越來越長。
就在這時,宮門口遠遠走來一道身影。
見有人來,沈蔓強打精神,站直了些,見是一名小太監,頓時有些失望。
小太監走到趙德勝麵前,附耳低語了幾句。
趙德勝表情肅然,點了點頭,隨後走到兩人麵前,臉上再次掛出那副油鹽不進的笑,“皇上有事,暫時脫不得身,殿下與太子妃還是明日再來吧。”
沈蔓問道:“明日何時?”
趙德旌語氣有些敷衍,“太子妃若願意,早些來等就是。”
說完他簡單行了個禮,也不等兩人發話,轉頭就隨那小太監離開。
沈蔓耐著大太陽,白白等了這麽久,結果卻被人輕飄飄告知一句“明日再來”,心中頓時有些憋氣。
她皺了皺眉,轉頭想問項承昀接下來怎麽辦,卻驀然望見他眼中不加掩飾的陰冷,驟然一驚之下,怒火盡數熄滅。
項承昀將視線從趙德旌聲音淡淡,“安慶。”
安慶心領神會,“奴才這就去打聽。”
說完腳步麻溜,往禦書房那幾名侍衛前去。
片刻後,安慶皺著一張臉回來了。
他行了一禮,麵色忐忑道:“據說陛下今日一直未來過禦書房。”
說完後,安慶支支吾吾,眼神躲閃著,不知想說什麽。
項承昀看了他半晌,“父皇又去了鸞鳴宮?”
鸞鳴宮,是二皇子母妃所居之處。
安慶聞言,低下了頭。
“父皇是何時去的鸞鳴宮?”
安慶吞吞吐吐,“說是昨夜剛好翻到了嘉皇貴妃的牌子……”
沈蔓在一旁聽著這些話語,下意識看了項承昀一眼。
太子大婚,皇帝是要留宿在皇後宮裏,待第二日一同接受太子妃敬茶。
這不隻是祖製,更是為了彰顯天子對一國之母與儲君的尊重。
可偏偏,昌遠帝不僅連去見皇後都不願,還留宿在了寵妃宮裏。
何止是不給皇後臉麵,簡直是昭告天下人,他有多輕視東宮。
項承昀麵上卻似毫無所覺,仿佛早已習慣了這種事,“那孤便去嘉皇貴妃宮門口等著父皇。”
說罷他轉身往回走去。
安慶小跑著跟上,張了張嘴,猶豫許久後,委婉提道:“此時午時剛過,陛下或許還在歇晌,殿下不如晚些再去,以免要等上許久。”
項承昀應了一聲,麵上看不出喜怒。
走出兩步後,項承昀聲音低沉,“抱歉。”
沈蔓不解,“殿下?”
項承昀捏著傘柄的手指因收緊而泛白,“是我連累你,被人輕視了。”
沈蔓盯著遠處的宮門,聲音輕輕道:“那殿下自己呢?”
項承昀搖搖頭,“對我來說,這不算什麽。”
他語氣平淡,仿若在說一件甚是常見的事。
沈蔓腳步緩了緩,望著走在前方的項承昀,心中有些不是滋味。
她咬了咬唇,想叫住項承昀時,卻見眼前的他突然停下了腳步,靜靜站在原地,目光望向不遠處。
沈蔓順著他的視線看過去,表情一怔。
禦花園裏,正與人歡聲飲酒之人,正是沈蔓與項承昀苦等一下午也沒見上麵的昌遠帝。
禦花園中的花有專人侍弄,哪怕被豔陽曬了一下午,也依然盎然盛開。
昌遠帝坐在花叢簇擁的亭裏,與他同桌而坐的那名言笑晏晏的美豔婦人,眉目間的張揚與傲慢幾乎讓人立馬可以猜出她的身份。
——嘉皇貴妃。
另有一人麵對昌遠帝而坐,正是二皇子。
二皇子不知說了什麽,昌遠帝哈哈大笑起來,嘉皇貴妃嗔怪似的說了二皇子一句,麵上雖有埋怨,眼中卻含有笑意。
何其其樂融融的一家人。
項承昀站在原地,目光越過半個禦花園,看著昌遠帝麵上笑意,陽光在他身前投下一道長長的影子。
起風了。
有花葉飛過來,落在項承昀肩上。
身後宮人深深低著頭,誰也不敢上前。這周圍的寂靜,越發顯得亭中幾人歡聲笑語。
沈蔓落後幾步,隔著一段距離,看著項承昀的背影,不知為何覺得有點堵得慌。
也就是在這時,她腦海中恍然浮起另一幅畫麵來。
那已是前世了,是她出嫁後的第二個大年夜。
白日裏她得了項承昀首肯,歡天喜地地回了將軍府,與父兄一同守夜,等回到東宮時,已是後半夜了。
漆黑的天幕在雪色與月色的照拂下,瞧著分外好看,可也冷得分外明顯。
沈蔓呼出一口熱氣,眼看著那團白色迅速消散,不由自主想起自己離開將軍府時,沈毅用力揮手的模樣。雖然難掩眼底不舍,可他到底也沒開口讓她留下。
沈蔓歎了口氣,緩步下了馬車。
項承昀那廝雖然不在意她在哪過年,可這並不代表她可以得寸進尺,大過年的留宿在外。
天冷得人縮成一團,沈蔓禁不住打了個寒戰,伸出兩根手指緊了緊衣衫,抱緊懷中包裹入了府。
腳踩在雪地上發出咯吱咯吱的輕響,在這安靜到沒有一絲人聲的府邸中甚是清晰。
沈蔓聽著這細微聲音,心中來了興致,幹脆加快步伐,踩出輕重分別的韻律,一個人在闃無一人的黑夜中奔跑得好不愜意。
踏進居住的院落時,沈蔓有一瞬間的怔愣。
項承昀正站在冰雪盛開的樹下,抬頭遙望著天邊的一束煙花。
那簇煙火太遠,一閃而逝,盛開時的光亮細弱無助,還不如落在項承昀肩上的落雪明亮。
沈蔓腳步聲並不輕。
項承昀聽到了,但他沒有說話,靜靜看著天邊的煙花,直至周圍完全寂靜下來,才側目瞥了沈蔓一眼,淡淡開口,“回來了。”
說罷,項承昀又轉過了頭,仍舊保持著望著遠方的姿勢。
可煙花早已放完了,也不知道他在看什麽。
沈蔓站在門口,隔著半個院落,望著項承昀背影,突然有些難受。
他的身影比去年時更加單薄,眼神也比去年更加冷漠。
落雪紛紛揚揚,落了項承昀滿頭滿肩。
沈蔓想,這場雪,好像有些難過。
作者有話說:
小項:超難過的,要老婆貼貼才會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