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第34章
沈蔓是在床上醒來的。
陽光透過帷幔,漏出細碎的光。周圍一片安靜。
沈蔓坐起來,打了個哈欠,反應了好一會兒才意識到自己panpan此刻身在何方。
喜服不知何時被脫下,掛在一旁的架子上。架子另一端,放著一件常服。
沈蔓下床,拉下那件常服,披在身上。
許是在動靜被門口的人聽到了,有一道熟悉的聲音隔著門問道:“太子妃,您起了嗎?”
沈蔓道:“進來吧。”
門被打開,強烈陽光照得眼一晃,沈蔓眯著眼問,“現在是何時辰了?”
蘇嬤嬤笑道:“皇後娘娘怕您辛苦,特意免了今日的敬茶,恰好陛下也有些事亟待處理,要您與殿下過了午時再去,奴才便自作主張,沒讓她們來打擾您。”
說話間,窗戶被打開,屋中透亮不少。另有一列宮人將手中食盒打開,在沈蔓麵前桌上擺放膳食。
“青蒔呢?”沈蔓環顧一周。
“青蒔姑娘在庫房。太子妃若有事,盡管吩咐就是,殿下離去前,特意囑咐過奴才們,要好好侍奉您。”
沈蔓筷子一頓,“他去哪了?”
“殿下有事出去。”
沈蔓手指收緊,“……他又去私邸了?”
“對。”
門口處,項承昀應聲,滿屋宮人見他走進來,趕緊跪下行禮。
項承昀示意他們起身,腳下不停,徑直走到沈蔓身旁。
沈蔓放下筷子,起身行禮,“殿下。”
項承昀托住她的胳膊,對她搖搖頭,“在我麵前,你不必顧及這些虛禮。”
沈蔓不看他,“是。”
兩人都很默契地閉口不談去私邸做什麽。
項承昀牽著她坐下,“飯菜可還合胃口?”
沈蔓剛要回答,鼻間突然聞到一股奇怪味道,下意識皺了皺眉。
“怎麽了?”項承昀語氣沉了下來,抬眼看向四周,“是不是有人怠慢你了?”
周圍宮人們麵帶恐懼,頓時低下了頭。
沈蔓生怕他又做出什麽,忙開口道:“沒有,她們十分照顧我。”她一邊揮了揮手,示意這些人先下去,一邊道,“我不過是剛剛聞到一股……陌生的味道。”
項承昀語氣緩了緩,“什麽味道?”
“似乎是某種藥。”沈蔓動了動鼻子,有些不太確定。
這味道有些熟悉,似乎在將軍府聞到過。
項承昀沒再細問,轉而道:“明日科考結束,你要去貢院接沈將軍與沈公子嗎?”
沈蔓遲疑了一下,“我可以嗎?”
項承昀道:“不過是提前回門而已,有我準許,他們不敢妄議。”
沈蔓沒有說話。
項承昀捏了捏她的手指,讓她將手展開。語氣有些無奈,“又在較什麽勁?讓你早些回門還不樂意?再不好好休養,小心手上的傷再裂開。”
沈蔓抽回手,“小傷,不礙事。”
項承昀盯著自己空了的手掌,眼底黯了黯。
他收回手,“吃飯吧,嚐嚐飯菜合不合口味。等過了午,日頭沒這麽烈了,我們再去見父皇。”
沈蔓點了點頭。
一頓飯在沉默中度過。
項承昀似是有急事,用過飯就離開了東宮,沈蔓心中鬆了口氣,頓覺輕鬆了不少。
宮人們將桌麵收拾過後,蘇嬤嬤手中拎著個小木箱,放在桌上。
沈蔓對這位老嬤嬤素來有好感,免了她的行禮後,問道:“這是什麽?”
蘇嬤嬤道:“一些傷藥。殿下走之前,特意囑咐了老奴,來替您處理下手上的傷口吧。”
“這樣啊。”沈蔓低著頭小聲道,“那就勞煩嬤嬤了。”
蘇嬤嬤上前,解開沈蔓手上裹著的布,將傷口處清理過,一邊仔細上著藥,一邊絮絮叨叨地叮囑著沈蔓。
沈蔓不想駁了她的好意,正要點頭應下時,餘光瞥見蘇嬤嬤腰間一隻香囊,頓時不由一怔。
蘇嬤嬤順著她的視線看過去,有些不好意思地側了側身,“許多年的舊物了,看上去是不那麽精致了。”
月白色底布邊緣已經被磨得起了毛邊,透過上麵那些潦草的針腳可見,這香囊哪怕在剛做好時,也稱不上一句精致。
沈蔓收起臉上的詫異,問道:“嬤嬤這香囊,是自己做的?”
好在蘇嬤嬤手上動作不停,也沒注意到沈蔓表情不對,“是別人送的。”
“太子殿下送的?”沈蔓追問道。
蘇嬤嬤有些驚訝,“太子妃怎麽知道?”
沈蔓下意識摸上自己腰間,這才想起那隻香囊早已被自己扯下丟棄了。
她收回手,扯了個笑,“殿下曾送過我一隻差不多模樣的香囊。”
蘇嬤嬤一愣,“與老奴這隻模樣差不多?”
沈蔓點頭,“底布和針法都一樣,隻是瞧著很新,不像是被人戴過的。”
蘇嬤嬤聞言,不知想到了什麽,連包紮了一半的手都忘了繼續。
沈蔓忍不住小聲提醒,“蘇嬤嬤?”
蘇嬤嬤回神,行禮道歉,“抱歉,老奴想起一些事,有些走神了。”
“這香囊,是有什麽我不不能知道的嗎?”沈蔓問道。
蘇嬤嬤搖搖頭,“不是什麽秘密,太子妃想知道,老奴告訴您便是。”
沈蔓聽她語氣,似乎有些低落,不由得正色道:“您說。”
蘇嬤嬤語調緩緩,似有些懷念,“這香囊,是太子殿下幼時親手做的。”
沈蔓怔了怔。
“殿下很小的時候就搬去東宮了。老奴被皇後娘娘派去照看殿下時,殿下總是時時問老奴,他的父皇和母後,什麽時候來看他呀,可這個問題,老奴不知道。問得多了,殿下得不到答案,就不再問了,隻是每天都在完成課業後,將自己收拾得整整齊齊的,坐在正殿看書。偶爾抬起眼,也隻是看一眼宮門,看有沒有人來。”
沈蔓抿著嘴,“為何陛下不去見他?”
蘇嬤嬤委婉道:“陛下他……不喜歡性格優柔之人。相比於殿下,二皇子更得陛下中意。”
“有一天,殿下突然來找老奴,送了老奴一隻香囊,細聲細氣地感謝老奴對他的照顧,老奴收下後,他假裝隨口問老奴喜不喜歡——那麽小的年紀,自以為掩飾得很好,其實眼中的緊張明顯得不得了。”
蘇嬤嬤說的時候,沒忍住笑了笑,手指捏了捏老舊的香囊,“聽老奴說喜歡後,他才鬆了口氣,又興致勃勃地給老奴看了其它兩隻香囊,說這是他親自做的,想等大年夜時,作為禮物送給父皇和母後。”
沈蔓還是第一次聽到的項承昀幼時。盡管與現在的性格截然相反,可卻並不讓人覺得違和。
她微微笑了笑,“難為他當時那麽小,卻能想到這些。”
“是啊,老奴當時還問他了,何必自己花費時間做這些,殿下當時板著小臉,非常嚴肅教育老奴,說,‘隻有孤親手做的,父皇母後才知曉孤的心意。’到了大年夜那天,宴會散去後,殿下帶著香囊,去找了陛下。”
蘇嬤嬤頓了片刻,這才繼續道:“陛下見到那香囊後,勃然大怒,說這些撚針穿線、繡花縫布之事,不是男子該做的。陛下讓殿下跪在雪地裏反思,‘什麽時候改掉這陰柔性子,什麽時候起來。’皇後娘娘聽說殿下受罰,冒雪趕來,得知事情原委後,氣得將那香囊扔在地上,罵他……不爭氣,正事不學,卻受人挑唆,學些女工……
“皇後娘娘不準別人給殿下撐傘擋雪,殿下還未挨得到第二日天亮,人已凍得沒了意識。太醫救回來殿下,可膝蓋傷了骨頭,這麽多年,一受冷就痛,治不好了……”
沈蔓想起方才鼻間那股味道,後知後覺道:“方才我聞到的,是殿下身上的藥味?”
她幼時雖沈毅在北地,沈毅總擔心她被凍壞,三天兩頭地給她弄些藥泡一泡。先時那味道,和她幼時那藥味倒有幾分相似,隻是時間太過久遠,她一下子沒能認出。
蘇嬤嬤歎氣,絮絮叨叨地抱怨,“也不知殿下怎麽弄的,明明這幾日天兒慢慢熱起來了,可前日回來時,膝蓋的舊傷卻又犯了,太醫開了藥浴,也不好好泡,真是讓人操心……”
前日。
沈蔓慢慢抿緊了嘴唇。
前日下了一夜的雨,項承昀將她攔在城外客棧時,天都快亮了。
冒雨走了大半夜,活該他腿疾複發。
明知腿疾複發,昨夜還非要在地上睡,狗男人,痛死他算了。
“那年的禮物,殿下沒送出去。”蘇嬤嬤歎息著,繼續道,“之後,老奴也再沒再見過他為誰準備過什麽禮物了。”
沈蔓遲疑著想要說什麽,見蘇嬤嬤沉浸在回憶中,便又將自己口中的話咽了回去。
“那夜的那兩隻香囊,殿下自此後閉口不提。可他的沉默,老奴都看在眼裏。後來老奴偷偷去找過,卻也隻找到了其中一隻香囊。想來殿下送給太子妃的,便是那一隻。”蘇嬤嬤看向沈蔓,眼神有些複雜,“當年沒能送出去的禮物,最終找到了歸宿。殿下也最終找到了歸屬。老奴沒這個資格,但還是想感謝您,收下那香囊……”
沈蔓心中堵得厲害,“之後這件事沒人查下去嗎?殿下身居東宮,是誰教他用這樣的方式去討好陛下的?此人分明是要害得殿下被陛下所厭惡!”
蘇嬤嬤沒說話,抬手將沈蔓的手包紮好,這才笑著開口,“老奴上了年紀,一說起來就停不住了,連給您包紮傷口都忘了。”
蘇嬤嬤將藥箱收好,“您先稍作休息,等殿下處理完,就會來帶您去見陛下。”臨走前,她猶有些不放心,叮囑道,“見了陛下,您也不要害怕,陛下雖對太子殿下不甚親近,可看在沈將軍的麵子上,也不會太為難您,您……”
“蘇嬤嬤。”項承昀聲音在她背後響起,“太子妃的手怎麽樣了?”
蘇嬤嬤轉身,低頭行禮,“見過殿下。那傷口不大,隻要注意著些,很快就會愈合。”
項承昀走進來,“孤知道了。有勞蘇嬤嬤費心。”
蘇嬤嬤十分有眼色地退了下去。
項承昀腳步不停,直往沈蔓而去。
他走到沈蔓身邊時,沈蔓聞到他身上的淡香。
她下意識湊近了些,輕輕嗅了嗅。
沒有了。
方才那股藥味,已經沒有了。
除了衣間淺淡熏香,還有若有似無的水汽與皂莢香,完完全全遮掩住了方才那股藥味。
就在她努力辨認時,項承昀突然湊近,低低問道:“好聞嗎?”
作者有話說:
你好騷啊【指指點點jp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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