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陌上誰家少年
靳世晨走後沒多久,風惜年便找到食物回來了。
這一次風惜年拿來了一個漂亮的兩層紅酸木雕花食盒,裡面有放了三盤菜,一葷兩素,還有滿滿地一大碗珍珠似的白玉飯。不僅如此,風惜年竟然還拿回來了幾瓶敷外傷的金創葯。
風惜瑤吃驚地看著他拿回來的東西。
他怎麼能拿到這些?要知道,這些溫熱的小菜與白白的米飯,對於如今的他們而言,已算得上是絕對奢侈了,更何況還有對他們而言極奢侈的外傷葯。
風惜年說是儀王的侍衛蔣志給他的,風惜瑤瞬間便明白了。原來是靳世晨的一片好心……
靳世晨……
風惜瑤從床邊脫了漆的破木櫃里拿出一個方形木盒,木盒已然很久了,勉強看得出上面的玉蘭雕花紋,打開木盒,裡面墊著一層薄薄的淺黃色絲綢,絲綢上放著一塊鏤雕龍紋玉佩,觸而生溫,通體晶瑩剔透,沒有一絲一毫的不瑕疵,玉的雕工精細之極,龍亦雕得栩栩如生,一看便知價值不菲。風惜瑤小心翼翼地將玉佩拿出來,看著那塊玉,一時之間陷入了無盡的沉思與回憶……
她和靳世晨確實不是第一次見面了,但他們也並非深交。
他們第一次見面,大概是五年前吧……
那還是五年前里一個春和景明的日子,剛剛度過嚴冬,草木生芽,萬木復甦。那是她和惜年都剛剛從塞外來到中原,才到陳府不到半年。中原果然如父親與母親說的那樣,有著藍如寶石的天空,白如積雪的雲,也有著燈紅酒綠、紙醉金迷的繁華與靡靡。
那時驃騎大將軍陳靖尚在,風惜瑤姐妹在陳府地位與府里少爺小姐無異,陳靖甚至想將風惜瑤收為養女,將風惜年收為養子,只是老夫人不答應。陳靖不想忤逆老夫人,也就沒有堅持了。但陳靖仍然將他們當自己的親生兒女對待,甚至比對自己的親生兒女還好。
將軍府自然喜歡去打獵或練騎射,何況是那般的好天氣。那次陳靖去郊外岳林春闈打獵,這是毓朝貴族每年春天都會舉行的一次闈獵。許多貴族公子小姐都會去湊熱鬧,倒不是一定要去打獵,有的就是去騎騎馬,散散心。公子哥還好,貴族小姐尤其喜歡這樣的活動,畢竟小姐們難得有機會出門。那時陳靖帶了風惜瑤和風惜年,以及陳元志、陳思雪、陳思梅一起去岳林。也就是那天,風惜瑤才認識靳世晨。
那時的風惜瑤才十一歲,惜年才六歲。他們都穿著陳靖特意命下人為他們製做的衣裳,面料是上等的絲綢,絲滑柔軟,穿著身上特別舒服。
當年,她穿著一件水綠色的衣裳,長長的頭髮已被下人小心梳理整齊,因為年紀小,沒未帶釵環,僅用兩根綠色絲帶束髮。惜年則穿著紅色衣裳,六歲的他粉雕玉琢,十分可愛。他們都有個特點——眼睛特別清澈明亮,年齡雖小,可那雙眼睛確能讓人只看一眼,便深深記住。
那一年來岳林的人特別多,也有許多的皇親貴族。風惜瑤被陳府下人小心翼翼地從馬車車廂里扶下來,她小心地站穩了身子,抬頭,就望見了站在不遠處的白衣少年。
他站在一株杏花樹下,穿著一身白色如意紋錦衣,腰懸一塊龍紋玉佩,站在杏花樹下與幾個少爺談笑風生,微風拂來,黑髮如墨隨風而起,灑落點點杏花雨,襯得他益顯英俊迷人。
風惜瑤記得白衣少年,周圍站著許多同年紀的貴族少爺公子,也有許多英俊少爺,可是不知道怎麼的,她的眼睛就好像被吸住了般,久久地看著那邊的白衣少年。也說不上是什麼特別的感覺,只是當時的風惜瑤覺得有些意外,那些日子陳靖請了教書先生教風惜瑤姐弟讀書識字,恰好學了一首詞:「春日游,杏花吹滿頭,陌上誰家少年,足風流……」
先生教的這句詞,大概就是描寫這樣的景色,這樣的少年吧。
其實盯著靳世晨看的,不只是風惜瑤一人,陳思雪和陳思梅以及其他貴族小姐,也都被那英俊瀟洒的翩翩少年所吸引。風惜瑤隱約聽到身邊的陳思雪興奮地湊到他的妹妹陳思梅耳邊,輕笑著說:「思梅,你瞧見那帶著龍紋玉佩的白衣少年了沒有?那就是京城裡有名兒的三皇子靳世晨,不僅儀錶堂堂,更是才華橫溢,京城裡官家小姐都希望能嫁給他呢!」
風惜瑤方知,那穿著白色錦衣的大哥哥名叫靳世晨,京中有名的三皇子殿下。
風惜瑤正看得入神之時,身邊的惜年輕輕地扯了個她的衣角,她才回過神來。惜年睜著他一雙又大又亮的眼睛,說想去玩。風惜瑤溫柔地笑了笑,轉身彎下腰溫柔地哄著惜年。
也恰好是那時,靳世晨目光無意中向這邊一掃,恰好落到了風惜瑤身上,十一歲的風惜瑤個子矮矮的,皮膚潔白如雪,臉小小的,眼睛宛如清泉般明澈美麗,原本就是小孩子的她,那時正蹲下身子,溫柔地幫六歲的風惜年整理衣裳,她的粉雕玉琢的小臉上含著微笑,那雙眼睛溫柔得仿若冰雪裡的陽光。
靳世晨有些兒驚訝,彷彿沒有料到,那樣溫柔的目光,竟是一個十多歲的孩子臉上露出。
那一年的風吹得很大,岳林有一處地方寬闊而平坦,京城裡的富家子弟常在郊遊時,在這寬敞的平地上放風箏。風惜瑤也帶了一隻新自己做的蝴蝶風箏。她與四五個同齡的少爺小姐同去放風箏,包括陳思雪和陳思梅。那日她的風箏放得最高,當然惹來了陳思雪和陳思梅的不服氣。
陳思雪的風箏被掛在一棵大杏花樹上,下人恰好不在身邊,陳思雪氣得小臉漲紅,又看到風惜瑤的蝴蝶風箏高高地在天空飛舞,一個念頭突然在陳思雪心頭生產……
「惜瑤,我的風箏掛在樹上了,你去給我取下來。」陳思雪用手指著樹上的風箏,趾高氣揚地說道。
風惜瑤愣了愣,抬頭一看,果然杏花繁茂處,一隻漂亮的燕子風箏正掛在技頭。她又看了看身邊正高興地扯著風箏線的風惜年,囑咐了風惜年幾句,便自己去樹下,一步一步,小心翼翼攀爬到樹枝高處,樹枝搖動處,灑下一片絹花似的杏花雨。
見風惜瑤已爬得很高了,陳思雪忽然冷笑一聲,突然驚叫一聲,衝風惜瑤大喊:「有蛇!」
正在爬樹的風惜瑤聽到這聲驚叫,信以為真,嚇了一大跳,心中一慌,腳下一滑,身子突然失去了支撐,向杏花樹下摔去。樹劇烈一搖,晃下一大片的杏花飛揚。
「啊——」
風惜瑤嚇得驚叫一聲,嚇得心跳幾乎停止。
我不會摔死吧?!那,惜年怎麼辦?誰來照顧他?
風惜瑤心中恐懼之極,突然,身子停止下墜,一雙極其有力的手伸來,牢牢地接住了她小小的身子。她在驚訝與慌亂中抬頭,漫天的杏花紛飛下,看到一張俊雅不凡的面容,以及感受到一個世界上最溫暖的懷抱。
時間彷彿停滯到了那一秒,他看著被嚇呆了的風惜瑤,嘴角彎出一個溫暖的微笑,一縷黑色髮絲墜下來,拂在她的臉上,癢酥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