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風家姐弟
說到陳府,京都里的人都知道,陳府里的陳靖陳將軍,那是京城人無人不知曉,也無人不惋惜的人物。
陳靖當年本是一個小小的將衛,后因隨皇上靳文濤出征北塞,屢立軍·功,便一再受封,從一個小小的將衛官至驃騎大將軍,讓不少人佩服與歆羨。可惜陳靖自在與北方民族黎族一戰後,受了重傷,不能再上戰場,就回到京中修養生息,只可以好景不長,只在家裡呆了兩年便身染重疾去世了。陳靖有一個正房和幾個偏房,正房劉氏育有一子二女,長子陳元志,現已年滿25歲了,長女陳思雪今年方才17歲,次女陳思梅15歲。陳靖偏房皆沒有子女。故爾作為陳靖唯一的兒子的陳元志,自然免不少倍受寵愛,自小嬌生慣養,養成了一幅紈絝子弟的風氣。自陳靖去世后,皇上靳文濤念及陳靖當年的軍功,便讓陳元志襲了陳靖的爵位,賜封車騎將軍。
如今陳靖已故去,而陳元志又為家裡唯一男丁。陳元志已守滿三年的孝期。考慮到如今陳家已是大戶人家了,奈何人丁稀落,所以劉氏便一直讓陳元志成家,早些給陳家添子添孫,好讓陳家開枝散葉,光大家門。
陳元志守孝三年後,劉氏便通過媒人,給陳元志說了一門親事,女方也是京城大戶人家的女兒,名叫卓紫香,據說這卓紫香卓小姐出落得亭亭玉立,貌美如花。可把劉氏喜得,這不守完孝沒多過,陳府就大肆準備操辦陳元志的婚事了。
因為過去三年一直在守孝,從未辦過喜事,即便逢年過節也一切從簡。如今好不容易過了孝期,也好久沒有喜慶了。陳府將這次喜事看得尤其重要,早在前一個月就著手準備了。
這一個月里,陳府上下都忙。
那麼,風惜瑤和風惜年也肯定更忙了。
風惜瑤仍然被府里的主子下人呼來喚去,忙個不停的同時,還遭受各種冷言冷語與故意刁難。風惜年倒還好,古靈精怪的,總是有些辦法保護自己不受欺負,可是即便如此,有時候也免不少受些委屈。好在風惜年和風惜瑤都是經歷過更多痛苦與絕望的人,這些委屈他們也還是能忍受的。
今日一大早,風惜瑤與往常一樣掃地、挑水,劈柴……沒有吃任何東西,頭暈呼呼的,身上有些乏力。明顯的,這些日子她更瘦了。現在她從井裡打了大半桶的水,吃力地提著,一步一步小心地挪動著她那小小的步子,向後院小姐們的房間走去。
大小姐陳思雪的丫頭春燕對上次的事情似乎還不滿意,如今為著大少爺陳元志的喜事,府里上下都忙,春燕借口他們房的丫頭們臨時去幫忙了,如今他們房丫頭不夠用,便讓風惜瑤去陳思雪房裡幫忙。
現在風惜瑤不但要忙自己平日里本就忙不過來的事情,還要時刻被春燕叫去做這做那,而且還經常餓著肚子,有好幾次都又累又餓得差點兒暈過去。
如今正是初春化雪的時節,天特別地冷,風惜瑤仍然穿著那單薄的衣衫,餓著肚子在冷風中提著水去陳思雪小姐的房間打掃,每走一步都覺得異常地吃力。
這一連幾天下來都是如此,可能是太累太餓也太冷了,風惜瑤只覺得腳下虛浮無力,腦袋竟有些迷迷糊糊的,走到垂花門邊時,頭有那麼一刻的暈旋。風惜瑤知道自己快要撐不住了,連續幾天的勞累與多日的飢餓。她怕自己暈倒在這裡,便將手裡的那一大桶水放下來,左右看看沒有人,也不管地面冰涼,就在地面席地而坐。
風惜瑤只是想休息一下,讓自己緩過勁來。
她剛才坐下沒多久,她身後面的那堵牆側,有個同樣衣衫襤褸的十多歲小男孩朝她跑過去。
「惜年?你怎麼在這裡?」風惜瑤睜著她那雙幽麗的眼睛,驚訝地看著突然出現在她面前小男孩。
風惜年嘆了口氣,從他那瘦小的懷裡拿出一小包東西,那是用一層滿是油的布包著的東西,因為那一層層的發黑的油膩著,看起來倒是非常臟。風惜年不滿似地遞給風惜瑤,說道:「我的傻姐姐,現在府里上下忙成一團了,這大喜日子裡,廚房自然是買了許多東西,在這個時候總能拿到吃的,只有你還傻傻地被欺負得更慘了。」
風惜瑤心裡淌過一絲暖流,寒風呼呼吹來,他的背後是一片蒼茫的天空,襯著他瘦小的身子益顯可憐。
惜年才十歲,自六年前父母去世后,惜年不知道跟著她受了多少苦。如今她這個做姐姐的非但沒有照顧好惜年,反而讓惜年為她擔心。
「惜年……」風惜瑤的聲音有些顫抖,不知是因為冷,還是因為心中對他的愧疚。
「別磨磨蹭蹭地啦!等下被人發現啦!你被打可不要緊,別害了你好心的弟弟!」風惜年可能也是怕被別人發現吧,急急地催促道。
風惜瑤心裡一片溫暖,接過風惜年遞過來的油布包裹,小心翼翼地打開外面髒兮兮的油布,裡面是一層油紙,再打開,還有一層油紙,里三層外三層地包裹著,可見這東西對他而言的珍貴。
打開最後一層油紙,卻是一個大大、油膩膩、香氣四溢的雞腿。
風惜瑤吃驚地看著這雞腿,自陳靖死後,他們幾乎都很難吃到肉了,別說這麼大的一個雞腿。她咽了咽口水,又抬眼望了一眼風惜年,卻見風惜年看著這雞腿的眼睛也有些發亮。
「我不喜歡吃,你吃吧。」風惜瑤把雞腿遞給風惜年。
「我都吃了好多了,你別在這裡婆婆媽媽的啦,先咬一口,充充饑,再把剩下的藏起來,餓了就吃一口。」風惜年說得特別順口,彷彿早已經熟悉這種「偷吃」方式了。
風惜瑤雖然想吃,可是想到惜年也沒有吃,哪裡捨得,還是想把好的留給惜年。其實風惜年也很久沒有吃到這樣美味可口的東西了,但他也想把這東西留給惜瑤,而且這幾天他老看著她被欺負,常常沒有飯吃,他就冒險去偷了個雞腿。
「我早就知道你們姐弟不要臉,到別人家裡來混吃混喝。我們大發慈悲賞你們一口飯吃,你們不懂感恩便罷了,居然還這般無恥,做這些偷雞摸狗的事情!」這甜膩卻又帶著冷嘲熱諷的女子聲音從他們的身後響起來。
這聲音把風惜瑤姐弟嚇了一大跳。
連忙回頭一看,卻見是十六七歲的少女站立在他們身後,她穿著金絲綉牡丹妃色小襖,下面穿著百褶如意棉裙,外面罩著一件柳黃色狐狸毛大氅,內側是松花色的裡子,她密發如雲,綰成一個漂亮的朝月髻,頭上插著幾支金玉釵環。她原本就面容姣好,膚白如雪,可算是窈窕佳人,加上穿著華麗,貴族小姐的氣質展現得一覽無餘。而她的身後,站著穿青綠色小襖的丫頭春燕。
她便是陳家的大小姐,陳思雪。
而風惜瑤穿著單薄的粗布麻衣,即便許多破處補了又補,但仍然破破爛爛。她的頭髮凌亂,隨便綁著腦後,臉上也是臟髒兮兮,面黃肌瘦。風惜瑤也只比陳思雪小了一兩歲,年紀雖然相仿,但兩人站在一起,地位天差地別。
風惜瑤此時正坐在地面上,而陳思雪居高臨下地看著風惜瑤和風惜年,漂亮白皙的臉上,滿是輕蔑與嘲諷。站在她身後的丫頭春燕眼裡也儘是冷笑,更有一絲幸災樂禍。
陳思雪掃了一眼風惜瑤姐弟,聲音是女子特有的甜美,可說出來的話卻讓人羞憤,她輕蔑道:「風惜瑤,從你們來我家的第一天開始,我就知道你們低賤不堪,即便爹爹心疼你,寵了你們兩年,可低賤的人便是低賤的人,你這一輩子註定低賤,爹爹去逝后,你們低賤本性便出來了。」
陳思雪給她身後的丫頭春燕遞了個眼色,春燕眼色,走到風惜瑤身前,伸手將風惜瑤手裡的雞腿奪過來,風惜瑤想伸手去搶,無奈多日勞累,根本就搶不過春燕。她也只有看著春燕將那雞腿狠狠地仍到地面上。
灰褐色的石板地面上,那隻油黃色的雞腿尤其顯得突兀而孤獨。
那是惜年偷給自己的。風惜瑤心裡一痛,眼睛發酸,她已很久沒有這樣的心痛感覺了。她本坐在地面上,身上無力,便欲慢慢地爬到雞腿邊,伸手正要去撿回那隻雞腿。
就在她的手要碰觸到雞腿時,一隻白色綉著牡丹的繡花鞋伸了過來,毫不留情地踩在那隻雞腿上,用鞋底揉著那隻雞腿,確定雞腿已被踩臟踩爛后,方才將腿收回去。
順著這隻腳看去,便看到陳思雪帶著得意與嘲笑的臉。
風惜年早就沉不住氣了,見風惜瑤這般受辱,也顧不得眼前這大小姐的身份,一雙清澈的眼睛里滿是憤怒便張口大罵起來。「你——你這個不要臉的臭女人!只會欺負我的傻姐姐,你有本事沖我來,臭八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