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一章 發小
范思誠在火樹銀花的陰影里找到江離,看著一身月白裙衫的江離走得昂首闊步、兩袖生風,范思誠心那麼抽抽,覺得氣緊,膽子也小了幾分。
本來那天在綢緞莊乍然見了江離他就緊張,她的明艷超出了他的想像,更難想像的是還多了份不受他掌控的執拗,還有跟她嬌怯明艷、小鳥依人的身段極不相符的潑辣。
范思誠上前攔住了江離,江離退後,隔開三尺的距離。江離抬頭,看到一身鴉青色長袍的范思誠袍袖輕揚,長睫垂眸的臉看著還算俊郎,此刻正一臉的關切與自責。
「江離妹妹,讓你受驚了,都是我不好!」范思誠開口。
以為她來看他的?他憑什麼自責?江離不屑地一笑,滿不在乎地說:「不是什麼大不了的事,我又沒吃虧!「
腳步一停,氣已經喘平了。蘇如玉被趕出來的江安拉在身邊,遠遠地站在那邊燈火下。江離身後只有小香亦步亦趨。
江離眨眼想想,笑道:「這麼巧!剛才你也在樓上?」
范思誠眼光暗了暗,揚眉又笑,「這段時間一直到元宵節,我差不多都在這兒。上次不是跟你說過我在京中謀了個職么,原想著要過完元宵節才能上任的,不想這麼早就委任下來了。職責所在,不得不天天守著啊。」
在這兒守著?江離瞟一眼太白居,嘲諷地笑,「該恭喜你了,見天守在豪華酒樓里公款吃喝,白領著俸祿,真是一份好差事!」
范思誠面上尷尬地笑,「我堂堂一個右翊中郎將,被你說的跟個酒囊飯袋似的!」
江離腦補了一下前半生的知識,右翊中郎將,似乎是一個管理京城六街治安的官。後退一步再從頭打量著眼前這個看似文弱的男子,江離笑:「還真是看走眼了,我以為你還真就是個文弱書生、酒囊飯袋呢!」
范思誠輕吁一口氣,輕鬆愜意地笑,「那麼現在呢?」
「現在?」江離側頭思索,「對了,我應當向你投訴!剛才你都看見了,有人大庭廣眾之下調戲良家婦女。口頭訴狀接著,就等著看你怎麼處理了!」
范思誠止步,低眸看著走在身邊的女子,用詞生僻不說,還多了些油滑直白。這些,都不是一個從小嬌養深閨的千金會有的習氣。手撫上額頭,感覺頭有些痛。
「那兩個人是秦府的護衛,你也看見了,秦公子沒打算跟你計較,而且你也沒吃虧,就算扯平了罷。」范思誠話語里倒像是充說客。不過江離也清楚,秦府她也惹不起。
「所以,接了你的訴狀,為了你的安全著想,我決定親自送你回去,公私兩便。」范思誠的眼神溫情脈脈,燈火闌珊之下別有一種韻味。
發小的情分應該說些什麼?江離絞盡腦汁地想。
「這麼說你整天呆在太白居也是在辦公事?」既然推脫不掉,索性大方地讓他送算了。談公事,總比曖昧些好。江離這樣想便問了。
「正是。這幾天秦公子在太白居請客,來得都是別國的入朝使節,他們的安全輕忽大意不得。我不得不親自在哪兒督促著些。」范思誠老實說。
江離聽著卻有些反感,「入朝使節自有驛館住著,要說接待請客也輪不到他秦公子,朝廷自有人安排接待的吧。再說私下結交鄰國使節,好像也有些不妥當。」
老實說朝廷有什麼規矩她不懂,只是先有蕭五一伙人在秦府犯案在先,所以現在看秦元化的作為都覺得不對。
范思誠乾咳,他以為她不懂,卻也說中了一些事情,比如今天他和秦公子還有一夥客人都沒有著正裝,又特意地選了市井酒樓。於是笑著解釋:「朝廷早就招待過了,今天只當朋友聚會。他們過了元宵就要走了,秦公子只是略盡地主之誼。」
沒話找話,「秦公子臉面還真大,連外國使節都請得動。」江離隨口一說。
范思誠還真答:「那是。不僅有使節,還有南陳的皇子。就是穿黑袍、披長發苦著臉的那位。」
「他為什麼苦著臉?」江離好奇地問。
「他的江山塌了一半,怎麼不苦著臉。」范思誠很享受這樣跟江離一問一答。仿若小時候江離整天緾著他問東問西,他說什麼江離都聽,那種信任和依賴似乎又回來了。
江離想想,又說:「他苦著臉不開心還陪秦公子飲酒?他的問題解決了?」
「正是朝廷那裡不好解決,才想著走秦公子的路子。你知道,秦公子有一個在朝廷舉足輕重的父親。」范思誠頓都不頓一下,和盤托出這些天來的機密事。在他看來,這些事或者算得上機密,但對於一個年不及笄的小姑娘來說,只能當作故事來聽罷了,又有何妨害呢。
「要這麼說,秦公子是把你當心腹了,我是不是該恭喜你呢?」江離嘴角流露一絲嘲諷的笑意,讓范思誠怎麼也看不出歡喜的意思。一時不知道該怎麼回答,氣氛有些僵。
小香守在江離的身邊像個啞巴,她再傻也知道什麼時候該閉嘴。江離又找不到話說了。還好江家的馬車停在路邊,江離兩步上了馬車。范思誠想攔,話沒出口,江離已坐了上去。
他只好也上了另一輛車,兩人各乘一輛,回程往江家趕。
身後遠遠的暗影里,一個孤單的倩影黯然神傷。
到了江家門口,江離下車,范思誠也下了車。
江離回頭揮手,「天晚了,我也不會招待你進去坐的,你還不走?」
江家有兩個男僕上前來開門,看一位年輕的公子和九小姐站在門口敘話。范思誠以前來過,開門的男僕眼都尖,兩個低眉順目地退過了門邊。
范思誠趁著夜色,也顧不得小香在旁邊,用酸溜溜的語氣說:「江離妹妹,這麼多年沒見,你就沒有話想給我說嗎?我可是憋了一肚子話要說的。」
江離還真有話說。看在發小的情分上,想勸他一句,離秦元化遠些,不要腦袋裡塞了茅草,被鬼迷了心竅。
可想想今晚范思誠的一席話,她臨時改了主意。結果,什麼都沒有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