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章 斷子絕孫腳
太白居里滿了座,樓上樓下都是人。
樓下擺了戲台,呈圓形的大廳里坐著各色的男女,高高的戲台上的男女伴著板鼓,說唱著由唐宋詞曲改編的故事,聽的人不多,就著酒看窗外的花燈、美人。
這只是太白居裡外堂,看著華麗卻只是給最次的客人坐的。真正的雅座在樓上的包間,那裡不僅有美酒佳肴還有單獨的美人相陪。
來太白居里的男人都有些品味,老闆也會做生意,清一色琴棋書畫精通的女伶等著客人挑選。可陪酒席、即興演唱,陪著下棋畫畫或者單陪了說話,可陪男客也陪女客,素質比**高價錢也更貴,賣藝不賣身。
單憑這點特色卻吸引了很多的達官顯貴。那些有身份的自然不想被人打擾,所以都在樓上開了雅間,推了兩邊的窗,樓里樓外都能看清楚,不想看關了窗就自成一個小世界。
江安以前跟范思誠來過,抬腳往樓上走。蘇如玉以前也常跟身份顯貴的客人來這裡,可是今天卻被小二攔了下來,「樓上都被貴客包了,沒有請帖的免進!」
這裡的小二跟別處不一樣,講究的青衫白綢褲,腰間掛著一個精緻的號牌,上面寫了名字。精神抖擻、眼明心亮,識人自是另有一套。
偷偷打量江安身邊的兩位絕色美女,蘇如玉他倒是見過,天香樓的頭牌名妓,換了任何時候他都該腆著笑臉上趕著巴結的。還有另一位從沒見過的妙齡美人,看著一副旁若無人又清高孤傲的樣子,倒讓見慣了各色色藝雙絕女伶的小二估摸不透江離的來歷。
因為估摸不透,所以更不敢輕易得罪。但今天樓上客人非比尋常,他更得罪不起,所以連忙樓下找了張潔凈小桌,招手送來一壇美酒,安頓好三人,陪著笑說:「客官要是約了人,可上樓去通稟一聲,只要樓上客人發了話,我們沒有不依的。」
江安存了心思要在范思誠面前賣好,不顧江離就坐樓下的提議,徑直讓小二引著上了樓。
江安一走,樓下的客廳里有人竊竊私語:「這不是天香樓的頭牌名妓么?不是說叫人贖了身的,這是又出來見客了么?」
「也許是那混帳公子養不起了,出來重操舊業了。」
蘇如玉一身素淡的青衫,釵鉓俱無,也不施脂粉,雖然盡量低調也難掩天生麗質。現在又羞又窘、如坐針氈,低了頭不敢看江離。
江離看著有些不忍,卻也發作不得。把眼來瞪那些嘴碎的,卻又招來了風波:「嘿,這個倒是生面孔,模樣兒還真不錯!莫不是剛出來混的······」
聽不下去了!饒是江離臉皮夠厚,可受不了那些有色眼光往身上扎。「砰」地一聲把酒罈子一頓,江離氣得吹鬍子瞪眼。
蘇如玉臉色煞白地抬頭望江離,滿眼的內疚,「對不起······」
氣憤的那一瞬間江離是想起綠蘿以前的話來的,可看一眼蘇如玉楚楚可憐的模樣,江離恢復了理智,「我們走!」
可有兩個衣冠楚楚的蠻壯漢子卻從角落邊走了過來,一人端一隻酒杯,笑得還算溫文爾雅,「我們跟玉娘也算舊識,可否同這位姑娘移駕一敘?」對著蘇如玉說話,兩眼珠卻繞著江離打轉。
江離還沒開口,蘇如玉正色福下一禮,道:「如今奴家從良,以前的舊識是一個也不認了,恕不能相陪。這位是我夫君的妹妹,大戶人家的小姐,還請大爺們放尊重些!」
兩個漢子一樣青袍束腰打扮,身材魁梧腳步矯健,高昂著頭顱,看著像是有些來頭。
聽了蘇如玉的話,一個漢子不屑地輕嗤,「肯跟著你出來混的還會是大家閨秀?我們好意相請玉娘還嫌怠慢不成?」
「就是,想以前我們隨著公子來天香樓,哪一次玉娘不給我們笑臉?怎麼,有了新歡就不認老熟人了?」一個漢子兩步上前,逼近蘇如玉,一邊往她臉上摸去一邊對著江離笑,「聽說你是位小姐,還未請教小姐芳名?」
蘇如玉後退兩步避開,已退到窗邊,退無可退。
江離心中騰騰火起,面罩寒霜,氣極卻綻出笑來,對著向蘇如玉伸咸豬手的男人勾勾手指,「想知道么?過來我告訴你。」
兩青袍男子對視一眼,打量著眼前這個不勝嬌怯的女子,一個退開一步觀望,伸手的走向了江離。
江離心頭冷笑,她前世雖頑劣,從小與人鬥毆過來的,畢竟這副小身板太過嬌弱,男子看起來武功不錯,可惜小香不再身邊,一切只能靠自己,只能出其不意了。
一步兩步,男子近了,江離面上仍笑,一隻酒杯砸了過去。男子頭一偏躲過,若無其事地附耳過來,「現在可以告訴我了吧?」
江離一掌扇過去,被男子捏住手腕,仍笑。一隻手在背後摸到酒罈子,狠狠砸向男子的頭,旁觀的男子哈哈大笑,捏腕的這位頭一偏,笑得嬉皮笑臉,連罈子都抓住了,沖江離擠眉弄眼,「還有嗎?」
江離可憐兮兮地搖頭,站穩,學過的跆拳自然使出來,下盤運力,全身的力氣用在右腳上,一腳踹向男子的襠部。快、准、狠,冷笑著收腿後退,傲然肅立的江離跟剛才的不勝嬌怯判若兩人!
猝不及防!男子嬉笑的臉上肌肉抽搐,捂著襠部蹲了下去,一些人離開座位走了過來,觀望的男子驚愕過後正要發飆。江離索性一把掀翻了桌子,要鬧就鬧大些,總有個管事的過來理論吧。
「讓開讓開!不讓開扎針了!」管事的沒來,小香倒來了。江離站立的位置正好靠窗,動靜一響,正好被小香發現了。
眾人一聽說扎針,呼啦閃開一條道。剛才要發飆的男子聞聲一個哆嗦,趕緊低了頭扶起倒地呻吟的同伴往一邊閃。
「出什麼事了?」一個清朗醇厚的聲音從樓上傳下來,眾人循聲抬頭,樓上開了一扇窗,一位身著天藍錦緞、面如冠玉般精緻的男子當窗而立,他的目光如清水般從江離臉上滑過,又看向那兩個青袍男子,語氣冷厲,「趙班頭,怎麼回事?」
問話的是第一公子秦元化,敢情這兩人是秦府的?剛才沒往身上瞧,現在才看到腰間若隱若現掛一塊腰牌。
怪不得剛才兩人那麼囂張,秦府敢情就沒什麼好人!江離冷哼,撇給樓上的人一個白眼。
秦元化的房間還開著一個窗,裡面不止一個腦袋,一個腦袋肥得眯縫著眼,下巴的肉直哆嗦,只露出寬方的肩膀,這個人江離見過,是那天街上遇見的袒露右肩的神箭手。
他的身旁邊站了一個黑袍男子,長發垂肩,遮住半張稜角分明的臉。眼神冷厲孤傲,帶一抹無法言說的輕愁。
「姑娘身手不錯!」黑袍男子綻開一絲笑容,猶如冬天的寒冰初融,讓人彷彿看見一縷春風。聲音不大,剛好樓上樓下都聽得清楚。
「好說!」江離冷著臉。她不走,是因為打了狗還要看主人還有何話說。反正這麼多人在,她也不怕有人以勢壓人,俗話說眾口鑠金。
秦元化一張俊臉難看到了極點。自己手下敗行,還給一個弱女子打得趴下,他的臉有些端不住。
然而有人還想添火,「姑娘那一招叫什麼來著?」雖然用心了,還是聽得出來外地口音,黑袍男子又開口問。
「斷子絕孫腳!」寒著臉答。右腳原地轉動,感覺還行,就是太小了些,著力勁也小了很多。江離心想。
「江離?!」秦元化的背後露出范思誠驚慌的雙眼,剛才被江安拉到外面敘話,只看到現在一地狼藉的案發現場。
只見范思誠對著秦元化低低說了什麼,秦元化甩袖離開了窗子。
江離拉著呆若木雞的蘇如玉,大步走出太白居。
小香跟在後面吶吶地說:「我是不是來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