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二章 除匪(三)
走在路上,我和方糖都沒說話,氣氛顯得有些冷清、寂寥。
祭拜已故之人是非常莊重的事情,自然是不可能笑鬧的。
不知道是多少次重走這條路,方糖這時候心裡又是什麼感受呢,至少我揣測不出來,也感受不到。
有人說話的情況下,再長的路也會顯得很短,而這時候的情況就正好反了過來。
我們方糖兩個人走著,但彼此都不說話,這段路就顯得非常漫長,要我們走老半天。
好一陣子,終於是到了。
不知是不是心理作用,我真的感覺有點冷,而且是從骨子裡生出來的寒意。
到這裡,方糖撇下我快步上前,到墳前跪下。
「女,爹來看你了!」
這話說出來,沉甸甸的,讓我的心也跟著變得異常沉重。
四周沒有人聲,只有不斷的蟲鳴聲,以及微不可聞的冷風聲,聲音盪開后,就像是從墳墓中發出的呻吟,讓我感覺汗毛都豎了起來。
「女,爹還給你帶來了一個人,他是你的叔叔,他可以給你報仇,那些害你的人很快就會伏法,你就在下面看著吧!」
來得快去得也快,他說這一兩句就說完了,跟著就站起來。
我愣一下,馬上到糖米的墳前,三鞠躬,說道:「糖米姑娘,你就放心吧,那些該死的人我一個都不會放過!」
我這話是說給糖米聽的,但更多卻還是說給方糖聽,畢竟這裡只有我們兩個活人。
鞠躬起身時,我突然嗅到了一種異常的氣味,這種氣味的出現非常有問題。
等我鞠完躬,他低聲說道:「好了,龍辰兄弟,我們該走了!」
說出這句話,他已經轉過身去,準備走了。
「好!」
答應的同時,不著痕迹地往前移一步,我伸手在墳碑上撫一把,馬上就收回來,再轉身,跟他一起離開。
回去的時候,我沒多說什麼,更沒有把我剛才做的事情告訴他。
這一路上,他甚至是比剛才更加沉默,好像這樣祭奠一下讓他的心情變得更加沉重。
對此,我沒有多說什麼,只是表示理解。
到了他家,他先把我送去休息,然後自己也回去休息。
他走了,但我卻沒有睡著,因為腦海中一直在思考一些費解的事情,而且一直想不通……
一夜無話
第二天天明,一直沒睡著的我聽到方糖喊我吃飯的聲音,跟著就起來洗漱,然後吃了這頓早飯。
吃飯的時候,我體內的吞噬奇蠱動了起來,將這頓飯里的一些東西吸收了,那些東西自然是毒。
在服食各種毒,包括毒宗毒人的毒氣,中師唐門的奇毒三碧散,獨孤博前輩留下的禁制變得越來越薄弱。
他當時跟我說,這禁制可以持續三年,現在看來,遠遠達不到那麼長的時間。
要是吞噬奇蠱爆發了,我除了去找醫聖華雲子,好像還真就沒有什麼出路。
可惜,我並不願意去找他,因為他這個所謂的醫聖並不是好人,醫術是高,但醫德非常有問題。
這都是以後才要關心的問題,現在方糖對我下毒,我一點意外都沒有,這一切都是理所當然。
方糖估計是覺得我沒有發現,笑著說道:「龍辰兄弟,我們現在去山上看看吧,去晚了那個接班的人說不定就會先我們一步到了。」
他的話沒毛病,我就點頭表示同意,於是我們離開他家,再去走一遍昨天的山路。
出門的時候,我聽到了清脆的鈴鐺聲,以及車軲轆壓斷小樹枝的咔嚓聲。
稍微一想,我就大致知道是什麼情況,就對方糖問道:「村長他這就要去流楓城了嗎?」
方糖苦笑一聲,回答道:「就讓他去吧,等他回來的時候,村子里的匪患已經讓我們解決了,他就沒什麼好說的了!」
他這樣說,我只能點頭,但我心裡並不這樣覺得。
村長的車子有問題,太輕了,不是出遠門的樣子!
繼續往山上走,不知道是不是我們出來的太早了,一個出來勞作的村民都沒遇到。
在我的印象中,我們昨天路過的不少地方都是菜地,裡面還種著東西,村民也不來照料一下的么?
當這些違和的東西不斷累積,這一切的一切都開始在我心中清晰起來,我知道,有人在算計我!
這時候,我可以說是無所畏懼,就跟著方糖上山,看看這些人會玩出來什麼花樣。
什麼叫藝高人大膽,差不多就是我現在的樣子了!
明明知道山上是一處險地,我還是要上去,我要知道到底是誰在算計我,我要當著他們的面拆穿他們這個虛偽的計劃。
等到了昨天晚上的地方,到了小屋前,方糖又撇下我衝到小屋裡,不出來了。
我就這樣看著他走掉,沒準備跟著他進去。
方糖進去后,就像死了一樣,再沒有一點動靜,只有山風吹的呼呼聲,以及我衣袂飄搖的聲音。
至少過了半炷香的時間,一道清亮的笑聲響起,彷彿從天上來,在山頭上迴響,並且往外擴散開。
「李龍辰,你是怎麼看破我的計劃的?」
這聲音我很熟悉,真是不能再熟悉了,這是曹無殤的聲音,一道久違的聲音,一個久違的人。
冷笑一聲,我心裡異常鄙視他,他的計劃破綻百出,虧他還問我是怎麼看出來的。
「你覺得你的計劃怎麼樣?」
我嘲諷意味地問他一句,他又笑了,高聲道:「我的計劃自然是天衣無縫的,這也就是為什麼我好奇你是如何看破的!」
「天衣無縫?」
口頭上重複他的說法,我感覺真是啼笑皆非,這種破爛計劃他也敢說是天衣無縫,真是比豬還蠢。
「你要我將你計劃的破綻從頭到尾說出來嗎?」
他的聲音頓了一下,繼而說道:「願聞其詳。」
我沒打算就這樣開口,再說道:「這是你求教於我的態度嗎?說願聞其詳前,是不是該現出真身?」
他從頭到尾都是在用空域傳音,我找不到他的位置,只能這樣逼他現身。
聲音一下子消失了,但達到小成境界巔峰的氣勁波動卻從小屋子的後面傳出來。
非常平靜地從屋后掠步出來,到我數丈外站住,他淡笑著說道:「好了,這下你可以說了吧!」
我也笑一聲,「不錯,這才有點求教的樣子。」
「你的計劃真是差勁,虧你還說是天衣無縫,估計你都沒有見過那些真正意義上天衣無縫的計劃吧!」
被我這樣擠兌、嘲諷,他也不生氣,比我們在禹都見面時倒是沉穩了許多。
「我只想知道計劃的破綻在什麼地方?」
他這樣一說,我也懶得再說廢話,說再多他也是不會聽的。
「你這計劃不過是欺負我是一個瞎子,眼睛看不見,對吧?」
我這樣一問,他幾乎是下意識地回答道:「不錯。」
他表示肯定了,我就繼續往下說。
「當一個瞎子真是一件麻煩的事情,感知上雖然可以彌補眼睛上的問題,但還很多地方還是不夠的。」
「可是,你們也不太敢肯定我的眼睛是真的瞎了,還是暫時的失明,所以會選在晚上的時候讓方糖帶我上山,對吧?」
曹無殤笑了,好像是真的相信我已經看破他的計劃,還說道:「那你現在能跟我坦白,你的眼睛是真的瞎了,還是暫時失明嗎?」
沒有什麼好忌諱的,我直言道:「是真的瞎了,可能這輩子都不能重見天日了!」
「那真是可惜呀,活在黑暗中的滋味想來很不好受吧!」
他的聲音依舊平淡,其中沒有冷嘲熱諷的味道,像是在闡述一個簡單的事實。
作為一個擁有光明的人,確實難以想象沒有光明的日子,也接受不了沒有光明的生活。
他這樣說,我則是笑著搖頭。
他不理解了,問道:「怎麼,難道我的話有問題嗎?」
我回答道:「對大多數人來說,你的話並沒有任何問題,我現在跟你說,你估計也是理解不了的,只有等你真的失明,你才能體會到沒有光明的另一種感覺。」
這樣說著,我沒忍住笑出來,沒有視力后,我確實看到不一樣的世界。
他跟著我笑了,笑聲爽朗,不雜情緒。
「照你這麼說,我真想要去體驗一下了!等我老了以後,乾脆自己把雙眼戳瞎,好好過一把瞎子的生活。」
聽到他這麼極端的說法,我的笑聲根本停不下來,他也是說著笑著,挺開心的。
這時候的我們,感覺就像是久別重逢的老友,正在一起說笑著,彼此都是挺開心的。
笑罷,他馬上說道:「對了,你繼續說我這個計劃的破綻吧!」
我點點頭,說道:「好!你的計劃從一開始都是很完美的,到了中間那一段時,借著夜色帶我去看墳,更是堪稱無解,但偏偏是這裡出了問題。」
「哦?怎麼可能是這裡出了問題?這裡算是我這個計劃設計最為深刻的地方,不要說你從一開始就沒相信方糖。」
他不相信,甚至是難以置信。
「那一段確實是你的計劃最打動人的時候,我也相信了,從一開始就相信了,只是沒想到他這一切都是演出來的。」
「問題出在墳上,那墳不是糖米的墳,應該說糖米這個人都是捏造的,對吧?」
他表示肯定,「不錯,那墳確實不是糖米的,也沒有糖米這個人,但你是怎麼發現的?」
我笑了,旋即說道:「糖米是在不久前死的,墳自然是新墳,但那座墳是老墳,沒了新鮮泥土的氣味,滿是黃土。」
「注意到這一點時,我還不太敢相信,於是我伸手在墳上摸了一下,上面寫著『愛女糖米之墓』,是吧?」
他不說話了,不知道是不是想到了破綻所在。
我不管他,繼續說著我自己的。
「那些字絕對是新刻上去的,為了把原來的字抹掉,有人用劍強行把墳碑面給颳了,是吧?」
「墳碑經過比較長的時間,表面會在風吹日晒下發生很大的變化,裡面也會受到不小的影響。」
「你們只是把上面的一層刮掉了,然後刻上字,這樣帶來的效果就是把裡面的部分暴露出來,從那時候,我就知道這墳是假的!」
「而且,碑上的字是用劍刻上去的吧,普通人家做碑,都是用鐵鑿一點點鑿出來,不會用劍這種東西的!」
說到這裡,這一段說完了,他說道:「你說的很對,這一段確實是一大敗筆,是我疏忽了,破綻已經止於此了吧!」
看起來,對於自己的計劃,他還是挺有信心的,我就不妨將他的信心徹底擊碎。
「當注意到這個后,我想清楚了前面的一些破綻,你還要繼續聽嗎?」
「請講!」
他對這些東西有點介懷的樣子,我一說出來,他就要聽,要是沒弄清楚我發現了哪些破綻,他可能自己都受不了吧!
笑笑,我繼續往下說。
「去村長家的時候,村長沒有參與你們的計劃,但村長的兒子被你們收買了,或者說是脅迫了,他說村長在後面準備去流楓城的野菜。」
「其實,村長不是在摘野菜,而是在鋤地,流楓城離這裡並不遠,這裡根本就不是什麼李唐西南,再說了,哪個人準備野菜會用鋤頭來弄!」
「要說這個不算是破綻的話,那我和方糖剛才遇到村長出去,這就正好揭穿了這一切。」
「村長的車非常輕,根本就不是出遠門的樣子。對村長來說,去流楓城應該是非常尋常的事情,所以他才會那樣輕裝上陣。」
「不僅如此,要是方家村真是一個非常偏僻的小村子,土匪們也不會傻到向這裡村民索要玉石,因為這些東西太稀少,殺了這些村民,他們都不一定弄得到!」
「你說我說的對吧?」
落下結論后,我對曹無殤這般反問一句,贏來他「啪啪」的鼓掌聲,
鼓掌完畢,手放下,他說道:「我還以為你是見到我之後才明白這是個圈套,沒想到你真是提前就看透了!這麼說來,你到這裡來也是故意的了?」
我笑一聲,回應一句,「不然呢?」
他不理解,又問道:「我真是很好奇,到底是什麼給了你這樣做的勇氣,難道說就因為你是劍帝弟子,所以就有這樣的決心?」
「不過,不管你手中有著什麼樣的底牌,今天我是絕對不會讓你走掉了的!」
話音剛落,從四周出現數量不少的氣勁波動,都在凝實境界中段之上。
這些人,大多是不認識的,但也有一些老熟人,比如說八劍聯盟的長老,清一劍派,薛岩;嵐風劍派,柳生;流雲劍派,趙月明;八荒劍派,左幕遮。
在禹都時,這些人我都見過,因而記得他們的氣息。
除卻被我擊殺的王爽、杜長月、陳道生、孫不慎四人,八劍聯盟的高層倒是湊齊了。
八劍聯盟的長老們不長進,還是小成境界中段的樣子,比不了實力暴漲到小成境界巔峰的曹無殤。
曹無殤確實是一個人傑,在我們這一代江湖新秀中也是頂尖的存在。
八劍聯盟不足為慮,但讓我心生忌憚的還是四道蒼老的氣息。
四人中的兩個有個共同點,他們的氣質和被我、八戒、毒蝕骨聯手擊殺的隱宗元老,蕭醒很像。
想來,這兩個傢伙是隱宗派來支持八劍聯盟的吧!
而另外兩個人,身份不清,但絕對是硬手子,老一輩的江湖人!
眼看著就要開戰了,我想起來一個問題,拿出來問曹無殤。
「隱宗已經和匪盟聯手了嗎?如果不是這樣,你這個計劃也不可能產生吧!」
曹無殤沒有否認,說道:「這個你心裡有答案,這就不要問我了!」
知道他是什麼意思,我笑了笑,同時背上三劍抽出其二。
「劍帝一脈有萬山論劍的說法,要以一劍戰群雄,沒想到你今天倒是幫我提前了!」
曹無殤笑道:「要是你今天可以活著離開,萬山論劍的時候,我一定會帶著八劍聯盟所屬去幫幫場子。」
「我爹一直是第二劍帝,到我這裡怎麼樣也要噹噹這個真正的劍帝!」
我笑了。
「你就儘管試試吧!」
……
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