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四十章：西北騎士
死人傷口裡流淌出來的血液代替了子宮裡富含營養的羊水，在死亡中出生的嬰孩，在漸漸凝固的血痂中復甦的新生。
當他出生，第一次張嘴，第一次呼吸，他沒有品嘗到空氣的滋味而是血液湧上舌尖的甜美滋。
他母親的，他父親的，他仇人的，那些混合在一起尚帶著一絲體溫的血液，不光給他帶來了溫暖讓他免於被大漠寒冷的夜晚凍斃，還代替了母親的***作為嬰兒人生第一餐飲食，給了他鼓足勇氣放聲啼哭的力量！
當他感受到東邊的旭日照耀到那自己的臉上，他最後緊閉著眼睛張開了嘴，將一雙柔弱的雙手伸向天空努力，哭喊起來，「嗚啊——嗚啊——」
嬰兒的啼哭聲在大漠上被大風吹著聲聲傳開，洪亮的音調和漲紅了的臉頰都告訴著所有人他生而健康強壯，極力張開的嘴巴和口中發出的呼喊都強力表達著自己的飢餓。
此時一隻墨色的烏鴉在天空中盤旋而下，站在馬屍之上，居高臨下地，用它紅色的圓眼看著身下那個剛剛出生就以血作為洗禮的人類嬰兒。
終於他的呼喊被人注意到了，揮舞的雙手也如願以償的抓住了同類粗糙的大手。
石敬瑭濕潤著眼眶，小心翼翼地將他弟弟的孩兒輕輕地從地上攬抱而起，就像他是世界上最柔軟最珍貴的東西。
他頭上的頭盔摘了下來，扔在已經僵硬了的石達懷裡，然後一手懷抱著呱呱墜地的嬰兒，一手抽出彎刀將石達的屍體肢解了開。
這是用他們契丹人的為勇士送行的方式，親人冷掉的血液不時濺到石敬瑭臉上，可他完全不在意甚至神色悠閑，口裡吟唱著搖籃曲兒一樣悠長的歌調，也許真就是在哄他的弟弟睡覺吧。
「呼——」利刃好不容易才切開了石達緊繃了的大腿，石敬瑭長噓一氣，仰頭面向天空大聲吆喝起來，「喂嘿——神呀，帶他走吧，喂嘿——」
……
天空沉默，唯有一隻只被血腥與腐敗氣味兒吸引來的烏鴉回應似的，啊啊地發出聲響，除此以外就還有那個被痛苦的飢餓折磨地放聲哭號的嬰兒……
「從此以後，你就叫石黎勛——」石敬瑭面朝東方，將嬰兒托在手心高高地舉起，高呼起他為嬰兒取下的名字，而在他身後，他手下的士兵正將周德威與十三騎的頭顱一個個砍下，插在削減的木刺上。
……
一夢飄然，不知是真是假，石黎勛躺在皮毛簡單搭建的床榻上睜開了眼睛，他顯然很累且休息地不夠意識一時沒有恢復，木然地側頭看著營帳里熊熊燃燒著火焰的火盆。
「石將軍，我們該拔營了——」李音手持一杯熱飲從營帳之外解開皮帳帘子走了進來，塞外的風很大一下，裹挾著許多雪粒子涌了進來，使得本來溫暖的營帳里驟然寒冷了下來許多。
「嗯……我知道了。」石黎勛揭開蓋在上身的大熊皮，直接站了起來，一夜睡來他連鎧甲都不曾脫下，這使得他的睡眠質量變得奇差無比，不多久他就感到頭顱隱隱地發疼，很不是滋味兒。
「說說看，他們到哪裡了？」接過李音遞來的熱飲，石黎勛強打起精神，站到營帳里的沙盤前看著沙盤上模擬出的各種地形詢問起了情況。
李音微微頷首，用手指著幾處山地城市回道，「昨天我們又接到西北幾個郡縣的告急書文，從路線來看，我判斷現在那些不死的怪物已經下了祁連山，正往天水城攻去了。」
「天水？」石黎勛沉寂半晌又道，「他們是難道是要往長安攻去么！」
嘭——石黎勛用手怒拍沙盤道，「昨天在平涼，今天又到了天水？！我們的部隊現在還在西定如和還追趕的上？那些究竟是什麼東西？！」
李音垂手在旁，低頭任由石黎勛發怒。說來也實在無奈，他們已經率領著五百人的部隊苦苦追尋「怪物」，整整大半個月了，卻結果連那怪物到底長什麼樣子都沒有見到。
最初他們還以為是某些郡縣是為了逃避稅款而故意胡編亂造的東西，但隨著追擊的深入，他們看到越來越多的驛站、村莊甚至是城市被攻破，而且不論被攻破的地方規模大小，所有東西不論是金銀財寶還是糧草食物都被掠奪空盡，所有人不論男女還是老幼都被屠殺殆盡。
儘管從現場慘烈的遺迹來看，駐守部隊已經是拚死搏鬥了，卻到最後連敵人的半具屍體都沒留下，從而更加增添了不確定性。
而就在昨日石黎勛領著部隊還在黃土高原上到處遊走的時候，他們接到了西定縣的告急文書，儘管已經是全力前往營救，但在今日午夜好不容易趕到的時候，石黎勛看到了夜幕之下熊熊燃燒著的西定城池。
而且和之前所有遭難的城池一樣，西定城也被裡裡外外地屠了個遍，連牆壁都沒有留下一個完整的來。
「他們一定是人！」石黎勛喝盡了飲品下了這樣的結論。
「而且是十分可怕的敵人，那些守軍屍體上的傷口可不像是刀傷，更像是被什麼大力野獸活生生撕開的。」李音實時地提醒道，「屬下覺得這已經不是我們能夠阻擋的了，應該立即報告朝廷才對。」
石黎勛很震驚於李音的言論，但最終沒有說話，而是看著身下的沙盤陷入了沉思。
其實李音說的不錯，此時的石黎勛雖然貴為車騎將軍，不過那還是仗著他伯父石敬瑭的面上封的，而且本來他們這五百人的隊伍的任務不過是代表朝廷，去蘭州總管府出席新督查上任的儀式罷了，說白了就是一支不折不扣的儀仗隊。
至於為什麼要去管怪物襲擊的村鎮的事，那是也因為石黎勛一時正義作祟，全然不顧太多後果的。
現在隨著調查的深入，李音敏銳地發覺事物已經超出了他們這支儀仗隊的控制範圍，所以他才在今天，第一次主動找到石黎勛並向他表達了自己的意見。
而在這邊面對屬下的質疑，石黎勛緊按住手裡的寶劍，陷入了深深的沉思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