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鈴鐺與鈴鐺
初夏時節,時令上已經過了小滿,空氣里潛藏了白天草木被太陽蒸熏出來的清香。天上悶起的濃雲籠罩著城市,空氣有些凝滯,雷電在天際那邊轟然作響。
下了晚自習就差不多是十點了,鈴引路上一如既往得空寂,混著槐花香的風在我耳邊吹著,警告著我將來的晚雨。不知不覺間我騎行到了菜市口,看著滿眼橘黃色的街口回憶交錯起現實來。
但是沙漏翻轉依舊,空悶泛波仍起,從那天驚變起已是三月過去了,在這三個月里我一次次的想去弄清楚真相,但是父母的阻撓與學業的繁重又讓我不得不放棄,三個月了,我看著這條鈴引路,心裡全是熟悉又都是陌生!以至於我不得不承認,獨自走在這路上時我總會有種恐懼,就想知道你最親密的夥伴竟是個殺人不眨眼的劊子手一樣。
鈴引路下真正的血腥啊!我回首看了眼漸遠的菜市口,心裡暗暗嘆息。
「我是個路人罷了,我也是生人,自己都活不好琢磨個什麼勁?」我回味著心裡的那份澀苦只能這麼安慰自己。
「叮——————」悠遠的鈴聲被晚風帶來,我抬起頭看去卻發現,回家的巷口站著一高一矮兩位道士,我在巷口前下了車,帶著詫異觀察起他們來。
我也不知道他們倆是不是道士,至少穿得想這麼回事兒,那高個的大約有四五十歲了長得細眼稀眉,尖嘴猴腮,兩隻招風耳更是讓我聯想到了耗子精。他一身符黃色的道袍,手裡拿著拂塵和鈴鐺,道帽上還綁了塊小小的八卦鏡,矗立不動。而矮個的那位則打扮相同,不過太過於寬鬆的衣服更像是攤在他身上的,寬大的帽子幾乎是蓋住了他的臉,加上燈火昏暗我根本看不清他的模樣。
看著這兩位冷不丁地出現在巷口我還是有點害怕的,我真不想招惹這兩位,畢竟這年頭神經病還是有點多的,所以我選擇等他們離開,不過很明顯神經病是不會有正常人的想法的——那個高個的莫名其妙的放下了手裡的傢伙事兒,不知道從哪裡摸出來個大餅坐地上啃了起來,中途還順手塞給那矮個一張餅!
我現在很確定我算是碰到神經病了,可是我也不敢靠近啊,誰知道他們會幹嘛呢?萬般無奈我只能祈求他倆趕緊吃,吃完趕緊走!可是,真不清楚這二位是幹嘛的,不知道什麼時候那傢伙竟然又掏出個茶壺出來,一口大餅一口茶水,那樣子瀟洒至極讓我有一種王羲之東鋪袒肉吃餅的錯覺。
「那個兩位師傅……」我當真是忍無可忍了,壯著膽子向前想詢問起來。
……
那高個的並不理睬我半分,只有那矮個的抬著頭盯著我看。
「請問道長?你們在這裡做什麼?」我嘗試著和他們說話,不過回應我的還是沉默。
「算了,我在想什麼?和神經病聊天呢?」我搖了搖頭,準備繞過他們回家。但是我驚異地發現他們身後原來還有好多紙人!一排排的紙人整齊排列著把本來就不大的巷口堵了個嚴實。
「我說,兩位,可以把道讓讓么?我得從這裡回家。」我盡量用平和的語氣同他們講話。
高個的依舊吃餅喝茶絲毫不在意我說的話。
「二位道長?」我看著他們強忍著心裡的怒氣。
……
「你們哪裡是聾子么?有沒有聽到我說的話啊,你們把路堵了,我怎麼回家?」我真的有些抓狂了一字一句地強調。
「師傅啊,那個人好像是在跟我們講話。」終於那矮個道士說話了,聲音倒是出乎意外的清脆悅耳。
「嗚……」那高個的咬了一塊大餅不緊不慢地說著「怎麼可能?為師可是遮了咱們的陽火,生人怎麼能看到我們?」
「可是他說我們堵了他的道兒,他沒辦法回家啊。」
那高個喝了口水哈哈笑道:「怎麼可能,說了多少次了為師的這些都是「客人」,一個生人怎麼看得見?」他又放下茶壺指著我說「常開啊,我看著個人大概就是個瘋子在這裡發癲呢!常開啊,你和我遊走人間這麼久了你總說花花世界精彩萬分,你可知道就是這精彩讓多少人失了神智亂了清凈,你看這瘋子就是多可憐啊!」
「嗯……常開知道了,常開不要當瘋子。」這孩子竟然若有所思的樣子這樣說著。
「呵!你說誰是瘋子呢?瘋子?」我真的是三昧王菩薩無得生忍,一把搶過他手裡拿吃不完的大餅。
……
「哎?你怎麼看的見我的?」那張老臉上寫滿了錯愕。
……
「哎呀,哎呀實在抱歉呢,貧道發號吉普,這是我的徒兒常開。」這老道現在倒禮貌對我作揖起來。
「道長客氣了,我是封簡興」我學著他的樣子作揖回復。
「道長,你能把這些紙人收拾收拾呢?我的回家了。」我強做笑臉地請求著。
「哦,你說這些客人啊,這些可不是紙人,你肯定想知道這些客人的來歷吧」老道指著這些紙人無不自豪地說起來。
「額,哦,我不想知道啦,麻煩您讓個道兒,我好……」我解釋著誰料這道士又不理我半點只顧著自己說。
「這客人原先呢都是無主的孤魂野鬼,和徒弟雲遊人間時遇見的,我自幼修持學了點門路,又看他們可憐這才決定為他們引路送他們上路,這也算功德無量,當然我們出家人不求回報但求心安,我從……」
「如果你有一個天天享你血肉的客人可就不會這麼想了。」我腹誹著,不過嘴上還是服軟的「道長果然是宅心仁厚,您所成之事也確實是功德無量,不過還煩請您讓個道,讓我好回家。」
「這自然不是問題,不過我能給你讓他但是!」這老道的眼神突然犀利起來,直勾勾地盯著我。「貧道也有些問題不太明白希望能給個回答。請問你是怎麼看到我的?請問你是引路的么?」
「我聽不懂您什麼意思」我不打算在和他糾纏,準備把車鎖在路邊然後直接穿過去。
「哦?貧道雖然學藝不精但是怎麼說也闖蕩這麼多年了,隨隨便便就讓人看到可不是什麼光彩的事兒。」沒想到這道士卻橫在我面前不讓我離開,而他身後的徒兒懷裡更是多出了把桃木劍。
「而且您身上的那個鈴鐺可也不是什麼好東西啊,真沒想到你這小小年紀的心腸有這般毒辣!」那道士眼神頓時鋒利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