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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九章 寸寸關河,寸寸銷魂地(2)

  幾日後,大軍已經安頓下來,昭原例行每日巡視,經過糧庫的時候,他又想到糧草的問題,問管庫的小吏道:“新一批的糧草運到了嗎?”


  “回皇上的話,糧草還在路上。”


  昭原看了看堆積在一旁如山的麻袋,有一兩袋已經解開了口子。他隨意將手在袋口撚了撚,抽回出來看到手指上偏黃的麵粉,不禁好奇地問道:“記得以前朝中發的軍糧都是大米,怎麽黎風給換成了玉米麵,這玉米麵細膩,倒也是上品,將士們還吃得習慣嗎?”


  “將士們吃多了也就習慣了,怕皇上剛從中原過來,也許不習慣,所以給皇上的膳食用的都是大米。”


  昭原目光微沉,說道:“今後不必給我特殊待遇,將士們吃什麽我就吃什麽。”


  小吏欲言,卻被昭原的眼神掃了下去。


  他從糧庫出來,楚離正好練兵回來,便一言不發,恭恭敬敬地跟到昭原身後。


  “楚離,月孤國大軍離這兒有多遠?”


  “二百裏。”楚離低眉答道。


  昭原眼裏精光一閃,說道:“巡視完我們自己的營地,晚上去月孤國的營地看看。”


  楚離一愣,立刻明白過來,阻攔道:“皇上,這太危險…”


  昭原沒等他說完,就搭了搭楚離的肩膀,打斷了他的話:“朕先去研究下地形,你去牽兩匹馬出來。”


  夜晚。王宮裏一片寧靜。


  蘇晚涼已經早早喝完藥睡下,睡眼沉沉安靜。九嵐環抱著她,卻清醒地睜著眼,姿勢有些僵硬,怕自己一點小小的動作就會吵醒她。蘇晚涼蜷縮在他懷裏,像一個嬰兒一般,本能地緊緊依賴著這個懷抱。


  過了午夜,九嵐依然異常清醒,突然聽到寢宮的門傳來動靜,他警覺地往周圍看。


  “王,軍營遭到偷襲。”一個壓低了的聲音在黑暗中響起。


  九嵐就著微弱的月光看了看懷裏睡得正沉的人,頓了頓,才對來人道:“備馬,去軍營。”


  九嵐躡手躡腳地下床,將蘇晚涼的頭端正地枕到玉枕上,又小心翼翼地替她蓋好被子,才穿上衣服離開。


  他到軍營裏時,裏麵已經亂成了一團。而偷襲的人早已經不翼而飛。聽士兵說,似乎來人並不是很多,卻將軍營弄得雞飛狗跳。


  “那些人將武功不弱,卻沒有傷幾個人,將兵器庫弄得乒呤啪啦不說,又去馬房將馬弄得到處亂竄,還有些士兵帳裏也遭到了惡作劇。”


  九嵐聽完描述,眉頭微蹙,目光卻炯炯有神,他沉思片刻,突然說道:“去看看糧庫有沒有什麽問題。”


  正欲繼續訴苦的士兵聞言,也意識到了什麽,飛速地叫上幾個人跑到糧庫。


  果不其然,糧庫已經起火了。幸好發現地及時,小火星很快就被撲滅了。


  兩個所謂的惡作劇者,昭原和楚離,已經踏上了回程的路。馬蹄一刻不停,像是亡命天涯的兩劍客。昭原想到在以前的一個夜晚,一個姑娘眼眸裏跳動著生動,對他說起奔跑的快樂。


  他現在這樣,是在奔跑嗎?任由風貫穿自己的身體,細小的沙粒迎麵而來,也許這是沙漠細膩的歡迎儀式。頭頂是一輪皎潔的明月,沒有瑕疵,寧靜地讓人心頭一暖。


  昭原閉上眼,馬繼續飛快地往前。


  回到營中,士兵們要麽在熟睡,要麽在無精打采地巡邏,昭原神不知鬼不覺地溜回到帳子裏。


  點起一盞油燈,昭原端坐下來,楚離跪坐在一側,沒有說話。


  “楚離,你剛才有摸到他們糧庫裏的玉米麵嗎?”


  楚離點了點頭。


  “竟然跟我們糧庫裏的玉米麵質感一模一樣,說正常也正常,隻是朕還是覺得有點怪。”


  “也許是這一帶的玉米麵都是如此。”


  昭原搖了搖頭,道:“民間的做得再好,也是比不好專門攻擊給軍隊的。”


  “皇上的意思是?”


  昭原自己也說不上哪裏奇怪,隻能作罷:“待朕再想想,你也回去先歇著吧。”


  “臣告退。”楚離作揖退下。


  第二日。


  蘇晚涼迷迷糊糊醒來,發現床似乎空蕩了不少。她閉著眼,手試著摸索過身邊原本該是九嵐躺著的位置,發現果然沒有人了。她睜開眼,慢悠悠地坐起來,有些悵然。


  “娘娘,你醒了,現在要洗漱嗎?”服侍的宮女早就在一旁端著洗臉盆候著她了。


  蘇晚涼和藹地笑了笑,說道:“嗯,好。”


  “今早的藥好了嗎?”


  “正是溫的,奴婢端來給娘娘。”


  自己喝完藥,蘇晚涼覺得一股無名失落。這幾日都是九嵐一日不拉地喂她喝藥, 如今她一個人喝了,竟然也矯情起來。蘇晚涼自嘲一番,起身問道:“王呢?”


  “王昨夜連夜去了軍營,留下話說這幾日都不回了。”


  蘇晚涼就著一旁的雕花木椅坐下,沉默片刻,目光環視四周,覺得看什麽都是空蕩的。她抬手撫了撫肚子,不知是心理作用還是事實,覺得肚子似乎有小小的隆起了。


  蘇晚涼又站起身,對宮女說道:“給我拿一件大氅,我要去軍營。”


  宮女一聽,就嚇壞了,撲通跪在地上哀求道:“娘娘不可啊,王千叮萬囑要娘娘好好休息,不可動了胎氣。”


  蘇晚涼好氣又好笑,說道:“你急什麽,我隻是去看看,又不是去動胎氣的。”


  宮女被說得無言以對,直直地跪在蘇晚涼麵前沒有挪動。


  “有事的話,我幫你頂著,一定不會讓你受罰的,你快去準備馬車吧。”蘇晚涼趁機動搖她。


  宮女無奈,有了蘇晚涼的保證,膽子也大了些,就去大點外出的事情。


  還是清晨,天空是亮堂的奶白,沒有很刺眼的陽光,有些幹冷。蘇晚涼披著一件雪白的大氅,抱著一個小手爐,端正地坐在馬車裏。她有些迫不及待,她似乎已經沒有辦法適應看不到九嵐的日子,幾天也不行。


  馬車似乎在壓著速度,平穩地駛出皇宮。馬蹄揚起微弱的黃沙,絕塵而去。


  出了國都,四周就是荒涼的沙漠。軍營駐紮在邊境,並不是很遠的路程。


  卻因為要打仗了,一些道路臨時被封,蘇晚涼出來得急,連腰牌都沒帶,就隻能繞遠路。


  繞到中原軍營駐紮的附近,曲折地才能去月孤國營地。當馬車不緊不慢地拖著向前駛時,正落在站在瞭望台的左溪眼裏。


  這是一輛秀氣的馬車,外麵的簾子用五彩的繡線密密秀成,四角還有小鈴鐺作響,不像是普通的馬車。這個鈴鐺聲讓左溪一下子就想到了蘇晚涼。再看看馬車去的方向,左溪幾乎是可以猜到馬車裏是誰。


  左溪站在高處,望著這一片無垠裏突兀在移動的馬車,思緒突然回到出征之前。


  那一日,方沫千趾高氣揚地對他說:“我會讓蘇晚涼,永遠也得不到幸福,永遠在失去中痛不欲生。


  “你在說什麽?”左溪很鎮定,淡淡地反問她。


  方沫千笑得很婉轉,聲音卻異常猙獰:“我忘了告訴你,是我告訴皇上蘇晚涼還活著,在月孤國。如今他禦駕親征,恐怕就是奔著她而去的。到時候九嵐死了,看她這個晦氣的女人還要往哪裏去!”


  “方,沫,千。”左溪幾乎是從牙縫裏擠出這三個字,怒意不言而喻,麵上冷得跟一瞬間陷入冰天雪地似的。


  方沫千也不害怕,咄咄逼人道:“你不是心急著去了月孤國一趟嗎?既然你還念著她,不如你就英雄救美去救她啊?”


  “瘋女人。”九嵐連一眼都未在看她,甩袖離開。


  他要救她,所以他就這樣來了這裏。雖然隨性的有幾萬大軍,可左溪依然覺得自己是單槍匹馬。


  左溪的目光停留在那輛馬車上,驀然,他身子一動,足尖借力一點,飛身出瞭望台,朝那馬車而去。


  他穩穩地落下,擋在馬車前。馬受驚,一聲嘶鳴,前蹄猛然高高抬起。


  一雙玉手急急地伸出來,撩開簾子:“誰?”


  四目相對。


  蘇晚涼看到一身盔甲的左溪,身子僵住了。那個白衣飄飄的劍客不見了,他的臉龐堅毅了不少,亦冷清了不少,比從前看起來更難接近了。


  左溪沒有說話,他甚至隻是一時衝動攔住了馬車,也已經瞬間忘了自己的目的。


  “是你。”蘇晚涼淡然一笑。


  “是我。”左溪的語氣生硬沙啞。


  “去哪?”


  “回去。”左溪覺得自己的語言變得幹澀無比。


  “我們的方向不同呢。”蘇晚涼假裝不尷尬,當成隻是同一個老朋友普通的對話而已。


  “嗯。”左溪重重地應了一句,又沒有了下文。


  “我先走了。”


  “好。”左溪提著劍,劍尖在沙地上劃出一道弧,他人退到了一邊,“保重。”


  蘇晚涼不禁鼻頭一酸,急忙拉下了簾子,身子回到裏麵,才敢應道:“你也保重。”


  就這樣,分道揚鑣。一場沒有意義的對話,卻又含了千斤的重量。兩個人又就此漸行漸遠。


  左溪落寞地往回走,步子刻在沙地裏,又被風打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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