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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五章 夜長爭得薄情知(2)

  將軍府門口的大紅燈籠高懸。


  裏麵人聲鼎沸,蠟燭通明。滿眼鮮豔的紅色,寓意喜慶和祝福。


  有那麽一瞬間,蘇晚涼會恨到想把這紅色一夜之間變成素縞。


  她的手縮在九嵐寬大的袍子中,漸漸握緊。她同樣冷冷地回敬碧如道:“我不請自來,自然就有闖進去的資本。”


  碧如眉間一緊,劍身出鞘一半,銀白的光反射在她臉上,語氣帶著諷刺的寒意:“公子是如何對姑娘的,姑娘難道不清楚?今日是公子的大喜之日,還請姑娘自重”


  “自重?”蘇晚涼細細咀嚼這兩個字,眼神驀然淩厲。


  話音剛落的一瞬間,鈴鐺聲大盛,仿佛有種蠱惑人心的魔力。她身上的袍子和披散的長發被一股憑空而來的風托起,飛揚的時候鼓滿了空氣。一瞬間,她美得讓人不敢直視,如同從天而降的仙女,帶來一陣仙風,奏樂是單調中隱著繁複變化的鈴鐺聲,悅耳而魅惑。


  蘇晚涼的動作快到讓碧如來不及反應,劍光在空中劃過,仿佛一道細弱的閃電。碧如身子一滯,眼睛往下斜,發現脖子上赫然架著的,是方才在自己手裏的佩劍。


  “我自重與否,不用你一個不明身份的婢女來教。”


  蘇晚涼將侮辱恰到好處地踢了回去。誠然,碧如一個女子,跟在左溪身邊這麽多年,什麽身份都沒有。沒人提起,見久了也不算奇怪,可是若放到台麵上講,像碧如這樣的存在就有些傷風敗俗了。


  碧如的臉一下子漲成了豬肝色。


  她被觸到了禁區,卻不肯承認,死死都要維持著強硬,不願意服輸半分。好歹也是跟著左溪走了多年江湖的,武功沒有差到一擊就敗的地步。隻見她身子後仰,單腿立地,另一腳高高踢起,將劍鋒挪開半尺距離。


  蘇晚涼隨即抽回劍,另一式劍法隨即使出。寒光快得仿佛在空中舞出了一幅畫,劍氣所到之處能感受到冰寒相交的逼迫感。碧如見到那套精妙的劍法,竟然忘記了反抗。


  流焰劍法。


  這麽大的打鬥聲,早就將裏麵的人都引了出來。左溪站在人群最前頭,衣冠端莊,一手還執著紅綢的一端,卻有些失神地看著這個靈動飄逸的女子,長發隨著身體一起揚動,還有最熟悉的,滿世界的鈴鐺聲。她在院子裏與碧如打鬥,用的是他的劍法,毫無破綻,一氣嗬成。


  蘇晚涼其實也並未老老實實學過,隻是看左溪使著,也記住了一些。她平日裏並不使劍,今日是故意用出這套劍法刺激碧如。她也不知道為何今日會將這劍法使得如此行雲流水,也許連她自己也不知道,何時已經將左溪的一舉一動深深刻在了自己的身體裏,順帶複製到動作上,毫無生硬的感覺。


  賓客中一半是朝廷上的官員,都是處事不驚的人物,如今依然坐在宴席上談笑風生。跟著出來的都是江湖上的人,生性愛熱鬧愛打鬥,但也沒人認得蘇晚涼,見到這個絕世女子使著左溪的劍法,再看看已經自己掀開紅蓋頭,神情有些慌亂的新娘,都是意味深長的神情。


  左念廷倒是沒什麽表態,神情無恙,看了一眼,大概也認出了蘇晚涼,隻是淡淡地留下一句:“溪兒,你處理好”便回去了宴席上。


  這下左溪才收回了失神的表情,換回那副冷淡的神色,動作不失半分淩厲,隨手抽出旁邊人的劍,飛身過去,迅速挑開打鬥得難分難舍的兩個人。


  兩人被突如其來介入的力量震開半米遠。蘇晚涼退後幾步,卻沒有見好就收,又立刻提起劍來,動作如鬼魅一般,快得讓人目不暇接。


  左溪站在原地,對迎麵而來的劍氣不躲不閃。那把劍,架在了他大紅喜服的領子口,再深入一點,就滲出了血絲。


  他直視蘇晚涼。蘇晚涼咬著嘴唇,握劍的右手竟然不自覺顫抖。他記得很清楚,麵前這個怒氣衝天的姑娘,極力克製的時候總是咬著嘴唇。


  他偏頭,用手指輕輕推開了劍尖。使在劍上的力已經蕩然無存,隻剩下握劍者的手一垂,情緒失常地怵立在原地。


  這下所有人都看清楚了蘇晚涼的麵貌。


  這個女子,麵色帶著病態的蒼白,眉眼深邃精致,巴掌大的臉上垂了幾縷碎發。她奇怪得穿著一件不合身的男子樣式的長袍,更顯得她身體單薄。頭發也不加梳理,隨意地打了一個結,長長地垂到了腰際。就是這個奇怪的女子,沒有做出任何嫵媚的動作,卻有著最魅惑人心的美麗,驚豔到讓人不敢直視。沉魚落雁,也不過如此。


  眾人紛紛咋舌,一旁本是主角的新娘卻被人忽略了。她的妝容精致,衣飾得體,做派淑女,沒有半點不妥。可偏偏,她就是比不上蘇晚涼的半分驚豔。


  除去那些不知內情的人們的議論紛紛,蘇晚涼和左溪的對峙,氣氛極度僵硬。


  蘇晚涼已經忘記了自己此刻來此處,是要做什麽。一對上左溪的眼神,她就失去了所有的底氣。


  左溪停了許久,緩緩開口,語氣淡然到沒有任何起伏,像是一灘就快要蒸發的水:“要進來喝杯喜酒嗎?”


  蘇晚涼含著淚,腳步沉重得走上前,靠近了左溪,她的目光幾乎是哀求的:“不是我毀了她的嗓子,你信我。”


  “我知道。”他的聲音低得隻有蘇晚涼可以聽到,語氣裏是一貫的淡然,沒有情緒,隻是在陳述一個很普通的事實。


  可是這句話,清晰地像是炸開了一桶桶火藥,在蘇晚涼心裏突然燒起了燎原之火。火勢大到沒有辦法撲滅,似乎要將所有的關於他的想法都燃燒殆盡。推翻了之前所有的自作多情,將自己剝離出來看著自己,這個場麵清醒地實在是殘忍。


  原來根本不是解釋不解釋的問題,而是,選擇的問題。可笑的是她在每一次被傷害過之後都應該看明白,卻又一次次執迷不悟。


  蘇晚涼一陣失心般的落魄大笑,語音淩亂顫抖:“你還想要我的心嗎?”


  左溪微微皺眉,沒有接話。


  “你不是想要通心蠱嗎?今日我便送你,當成給你們的賀禮,那我也算好事做到底,送佛送到西了,不是麽?”


  左溪似乎意識到了什麽,急促地抓住蘇晚涼握劍的手腕,製住她的動作,言語卻依然不冷不熱:“我雖然想要這個東西,但還不至於淪落到要你施舍我。”


  蘇晚涼聞言,迅速抽回自己的手,臉上的淚水已經潸然。


  方沫千看著場麵有些混亂,最後還是走了上去,站在左溪身邊,像是一種無聲的宣告,這是我的丈夫。她與左溪衣服的顏色,都是一樣,紅得讓人碎心。


  隻聽見方沫千的嗓音沙啞刺耳:“蘇姑娘,今日我已經嫁給了左溪,還望姑娘不要再牽扯,若姑娘能給個祝福,我和左溪也會安心。”


  這句話就是一個下馬威。蘇晚涼像一個跳梁小醜,被這一對配合地天衣無縫的夫妻耍得團團轉。圍觀的人有譏諷蘇晚涼的,也有同情的。不過大多數都是置身事外,當成一件趣事評頭論足,沒有人出來給蘇晚涼接個圍,哪怕是說句話。


  蘇晚涼麵色極度難堪。


  大門口突然傳來一陣騷動,是侍衛的衣甲摩擦出來的整齊的聲音,隨後便傳來一個太監揚高了的尖銳聲音:“皇上駕到。”


  所有人都跪了下來。唯有蘇晚涼慢了半拍,依然握著劍,立在院子中間,鶴立雞群一般,在一院子跪著的人中特別顯眼。


  左溪見狀,伸手不動聲色地扯了扯蘇晚涼的衣角,將她拽了下來。


  “皇上萬歲。”


  昭原從轎攆上緩步走下來,掃視了一下全院子。他看到了蘇晚涼,竟然毫不加掩飾地走向她,對她伸出一隻手。


  這雙手,修長白皙,大拇指處帶著一個玉扳指,昭示了主人的尊貴。這雙手,每次都像是救命稻草一樣,將蘇晚涼從困境裏拉了回來。


  一滴淚砸在昭原的手上,冰冷的觸感迅速渲染開。昭原眼裏有隱隱的觸動。


  蘇晚涼垂著頭微平複了情緒,將手搭在昭原的手心中,借著他的力站了起來。


  昭原一身正裝,器宇軒昂,卻牽著一個著裝狼狽的女子的手,理直氣壯地帶她走入大堂,坐到最上方的位置上。蘇晚涼知道他這是為了給她出一口氣,心裏恢複了點暖意。


  後麵的人迅速安靜下來,跟著默不作聲地回到宴席上坐定,卻一動也不敢動,有些惶恐於皇上的突然駕到。皇上對這姑娘的舉動如此,便再也沒人敢說三道四。


  昭原握著蘇晚涼的手,一邊鎮定自若地同左念廷談笑道:“左愛卿的愛子成親,朕來得遲了,不知有無錯過吉時?”


  左念廷對此也有些措手不及:“吉時馬上就到,皇上來得真是巧。”


  昭原點了點頭,再偏眼看著蘇晚涼。她聽到這話,也沒有什麽表情,咬著嘴唇黯然坐著,安靜的樣子依然美得奪人心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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