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半捧黃沙千鞠愁（3）
\t族長以為這必是一場艱難的勸說，卻沒料到蘇晚涼這麽快就改變了心意。他神色一滯，隨即道：“你可當真？”
\t左溪不動聲色，手依然覆在她的手背上。
\t蘇晚涼的垂著頭不答，縛住她的鐵鏈卻不知何故微微顫抖著，鈴鐺聲也在這時候莫名響起。族長臉色瞬間變了，抬手一股淩厲的氣流打在蘇晚涼身上。蘇晚涼被彈開，重重撞到牢壁上。她忍住喉頭甜腥味的上湧，咬著嘴唇慢慢地爬回起來。
\t“簡直無法無天！在我麵前都敢施蠱了！”族長盛怒。
\t左溪麵露不忍，走過去幫蘇晚涼站起來。他扶起她的時候，身子擋在了她麵前，就借著這一瞬間的錯位，他聽到蘇晚涼在他耳邊極輕而有力的說出幾個字。
\t“快走。”
\t左溪意識到了什麽，轉頭看著族長。族長也是臉色一變。
\t“你……”然後他就說不出話了，僵硬地站在了原地，像是被定住了。他身後幾個人也是一樣，凝固在了一個驚訝的神情中。
\t“這是定蠱，隻能定一炷香時間，你快走。”蘇晚涼吃力地說。
\t方才蘇晚涼施散力蠱的時候被族長發現，因為施蠱的時候真氣難免影響了鐵鏈和鈴鐺的靜止，露出破綻。然而蘇晚涼就是要露出破綻，在自己被震飛，而族長隻有盛怒之下毫無防備的時候施了定蠱。
\t“一起走。”
\t蘇晚涼笑得淒涼：“一起走，你是要把整座牢房都帶著一起走嗎？”
\t鐵鏈連在牢壁上，而鎖又打不開。
\t“要麽一起死。”左溪重複，目光裏灼人的堅定。
\t蘇晚涼閉了眼，半晌才睜開，依然是什麽都看不見：“你不能白白犧牲我為你爭取來的離開機會。”
\t“一起。”左溪堅持。
\t“天無絕人之路。”看到蘇晚涼臉上無奈的神情，左溪輕聲安慰道。
\t他又一遍試了手裏的鑰匙，卻都無法跟鐵鏈上的鎖孔匹配。他已然沒轍，於是抽出劍。
\t聽到了劍出鞘的摩擦聲音，蘇晚涼道：“這是玄鐵，劈不開的。”
\t“玄鐵就沒有辦法了嗎？”
\t“可以試試……”沉思了片刻，蘇晚涼的聲音聽起來有些顫抖，“蝕蠱……”
\t左溪皺眉：“可以麽？”
\t“我不知道。”
\t蝕蠱所分泌的蝕液腐蝕極強，幾隻不起眼的蠱蟲爬到了地上，它們所到之處的岩石都“呲呲”地燃起青煙。隻是蝕蠱爬上鐵鏈之後，鐵鏈卻毫無動靜。
\t“不行。”左溪歎了一口氣。
\t他的目光投向四周，隨後落在了地上散落的一把鑰匙上，靈光一現。
\t如果說玄鐵太過堅硬，蝕液不能斷鐵鏈，那蝕液至少能改變鑰匙的形狀……
\t想至此，左溪細細觀察鎖孔的形狀，再用手指沾上蝕液，抹在鑰匙多餘的部分。很快的，那些多餘的部分都被腐蝕成了煙氣。而手指的劇痛連心，左溪也不躲縮。過了許久，蘇晚涼等得有些焦慮，卻也不知道左溪在幹什麽。
\t隻聽到極輕的“哢嗒”聲，手腕上沉重的束縛突然沒了，接著是腳腕，最後聽到左溪送了一口氣，緩緩道：“走吧。”
\t蘇晚涼有些吃驚，還沒來得及問，左溪就握住她的手腕帶她往外走。外麵的守衛已經沒有了，但是定蠱的效力很快就過去了，左溪扯著她沿著岩石壁飛了會，才到了方才停馬的地方。
\t左溪先翻身上馬，然後將她帶了上來。已經分不清是馬在奔跑，還是耳邊山林的風在飛馳，蘇晚涼隻覺得耳邊的動靜，變換地飛快。出了陰山，終於見了第一縷日光。
\t暗蠱在日光下失效，蘇晚涼眼前的黑暗這才消失。因長久在黑暗裏，陽光微微刺了眼。
\t“左溪。”
\t“嗯？”
\t“真的要一起走嗎。”
\t“嗯。”毋庸置疑。
\t她縮在他的白衣下，臉上是淺笑。
\t“去哪？”左溪還沒有意識到她此刻的心思，停下馬來，劍眉微皺，看著眼前一片荒蕪的沙漠，方才禦馬扯動了胸前沒有處理過的傷口，引起了撕心的疼痛。
\t“月孤國。”
\t“好。”
\t馬鞭又重新揚起，馬蹄噠噠，落在溫暖的黃沙上。
\t沙丘起伏，日光傾城。自由的風長風貫穿了空氣，從東到西，從西到東，沒有停歇。
\t沙漠的路看不出長短，因為那是永遠走不盡的遼闊。長河落日，昭示著黑夜即將到來。
\t“晚涼……我們休息下吧。”左溪臉色已經極差。
\t身前的人沒有回應。
\t“晚涼？”他揚高了一個聲調喚道。
\t還是沒有回應。
\t左溪停下馬，將蘇晚涼微扶起來，才看到她不知何時竟昏迷過去。她的手緊緊攥著自己的衣角，臉上凝固著昏迷前痛苦的神情。
\t什麽事都自己扛著……這個蠢女人。左溪失神。
\t風夾著沙毫不纏綿地呼嘯過來，遠方的顏色在落日下變得不真實。
\t他回過神來，聽到風的聲音，突然變了臉色。
\t沙塵暴的前兆……
\t左溪眯起眼，輕聲而不容懷疑地道：“天無絕人之路。”
\t馬蹄又起起落落，飛快載著兩個人消失成一個點。但他們依然沒有在沙漠裏迎來一絲生機。
\t沙塵暴款款而至。
\t傍晚還沒撤去最後一抹色彩，就被沙塵暴硬生生地打斷。囂張的黃沙遮蔽了整片天空。左溪艱難地抱蘇晚涼下馬，兩人擠到一個小小岩洞裏。
\t岩洞裏一對綠色而充滿敵意的眼睛盯著他們。
\t左溪挪身時側眼，才看到了這隻狼。
\t狼還小，可能是迷路了，但狼眼神裏的饑餓卻讓左溪感覺到陣陣寒意。狼毫不猶豫地狠狠朝左溪撲過來。
\t一道劍氣揮過，四濺的狼血溫熱了左溪的身子。
\t左溪提上一口氣，胸前的傷口又被扯開，淳淳地往外流血。他抱起瑟縮的蘇晚涼，靠在半裸露的岩洞裏閉上眼。
\t沙塵暴一直在呼嘯，後來連他自己也聽不到了聲音……
\t第二日。
\t一隊避開了風暴的商隊在沙漠裏繼續行走。
\t“那兒好像有兩個人？”
\t隻有腳還隱約露著，其它地方都被覆上了厚厚的沙。左溪和蘇晚涼都已經昏迷。
\t“肯定死了，看什麽，多晦氣。”
\t“看他們穿的都很華貴啊，去看看身上有沒有什麽值錢的。”
\t“嗯……去看看。”
\t撥開沙子，兩張絕美而狼狽的臉露出來。
\t“啊！啊……還活著！”
\t“那帶回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