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半捧黃沙千鞠愁（2）
\t外麵的天空是悲哀的透藍，辛酸得像是要滴出淚來。
\t而蘇晚涼的眼前是一片純粹的黑，不管適應多久，眼前依然是一樣的色調。在如此黑暗的地方沒有時間的概念，蘇晚涼記得自己一開始躺了很久，隻有火辣辣的痛楚貫穿著整個身體，一刻都沒有消停過。後來終於有了知覺，她試著動一下，就聽到身上鐵鏈被晃動的笨重的聲音，還有自己身上鈴鐺響動微弱而清脆的聲音。手腕和腳腕壓著沉重而冰冷的玄鐵。
\t一停下來，就靜得萬般死寂。蘇晚涼是耐不得周圍沒有生機的人，身體有力氣的時候，她就起來在狹小的範圍內走走，聽到那些鐵環碰撞的聲音，百般無聊地咧開嘴無聲地笑。
\t頭頂上的縫隙裏有水滴遲疑了許久，最後還是奮不顧身的跳下，凝結在鐵鏈冰冷的懷抱。
\t那你後悔嗎？
\t不。
\t蘇晚涼又笑，她的眸子純粹而幹淨，眼裏隻有堅定。
\t如果說後悔，悔的也隻是自己太心急，沒有顧慮周全，全憑了爺爺對自己的信任，貿然行事，可惜了那個人，身上的毒還是沒有解……
\t“晚涼。”耳邊一個傳來一個低低的聲音，這熟悉的聲音依然脫不去清冷，卻難得有了幾分弧度，顯得柔和起來。
\t蘇晚涼心跳怦然，轉頭看看四周。隻是被下了暗蠱，依然是一片黑暗，什麽都沒有。她搖了搖頭。在黑牢裏呆了幾天，連錯覺都有了嗎？陰山黑牢借著山勢，守衛機關甚多，還有那些山精樹怪的，縱然他有千萬的本事，又怎麽能闖進來呢？更何況他也不會出現在苗疆吧。
\t可是這是蘇晚涼卻真真切切地聞到了一股甜腥的味道。她驚訝地站起來，顫巍巍地摸索著想朝著那個方向走去，鐵鏈隨著她的心情不安地碰撞。
\t“這裏，晚涼。”左溪沒有中暗蠱，所以他看得清楚。鐵欄裏的那個姑娘，原本總是光鮮的樣子，如今卻有些狼狽，她眯著眼，腳步有些蹣跚。幾日不見她就消瘦的厲害，而背上的鞭痕……觸目驚心。
\t“左溪？”她循著聲音摸索過去，摸到了一隻溫熱的手。
\t“疼嗎？”左溪凝視著她，半晌才道出一句。
\t受鞭笞的時候疼，她沒有哭，可是這句話，卻讓眼淚再也忍不住。
\t“別哭。”他的聲音裏染了一絲慌亂。
\t這時蘇晚涼才拖著鐵鏈抬起手抹了把臉：“你怎麽進來的，你是不是受傷了？”
\t“沒有。”左溪道，卻低頭看到自己胸前那個可怕的血洞。是方才強行闖進來的時候被被樹怪的藤蔓所貫穿，如果偏一點，怕就要沒命了。
\t“不對，我聞到血腥味。”蘇晚涼的手順著他的身子往上移，卻在快要碰到傷口的時候被左溪握住。
\t“方才進來的時候殺了人沾上的血。”
\t蘇晚涼一顫：“進來費了很大力氣吧。”
\t“還好。守衛……不多。”左溪回想起方才入山的時候一批批的守衛，和那些不知名的巨大而可怕的妖怪。
\t“你為什麽會來這裏？”蘇晚涼這才想起來。
\t“我偷了鑰匙，先帶你出來。”左溪避開不答，隻是摸出鑰匙，打開了鐵門，再進去打開蘇晚涼身上鐵鏈的鑰匙。
\t正當左溪奇怪為什麽從守衛身上偷來的鑰匙會對不上鎖孔的時候，鐵門又鐺地一聲關上了。
\t兩人循聲向門口望去。蘇晚涼看不見，而左溪目光裏有閃過一瞬間的驚訝。
\t外麵從暗處走出幾個人，為首是一個麵目威嚴而不失慈祥的老頭，身後是一個老嫗，和幾個年輕守衛。
\t左溪盯著那個老嫗。
\t“年輕人，你是說祭司大人嗎？她幾日前受了鞭笞之刑，現在被關到了陰山黑牢裏。”
\t“老婆婆，那你可知道陰蓮子這種藥哪裏有？”
\t“陰蓮子啊，那是長在陰山上，陰山守衛可多了，年輕人，你最好別上去。”
\t“家母病重，做兒子的不得不為她尋藥，還請婆婆為我指一下陰山的方向。”
\t“除了寨子往右一直走就可以看到陰山的入口，但你別走進去，接著往下走，看到下一個入口再進去，那條路的守衛少。”
\t怪不得，所謂守衛少的路反而是一路廝殺才艱難到了此地。自己竟然對這個看似好心的老嫗沒有一絲懷疑，實在是心急導致亂求醫。
\t“涼兒，我就知道一直乖巧的你怎麽會犯這種事，原來是動了情根。”族長冷著臉。
\t“是涼兒不該，但此事全是我自作主張，與左溪無關。請族長放了他。”蘇晚涼在一片黑暗中焦慮地抬起眼，掙紮著跪下去，腳因許久未彎曲而顯得僵硬。
\t“沒料到你會和青隱犯一樣的事。”提到這個名字，族長的聲音裏微微惋惜了一下，而左溪雖是麵不改色，心裏卻驀地疙瘩了一下。
\t蘇晚涼垂著頭不言。左溪的手輕輕搭上了她的手，緊握住。
\t族長看了一眼兩人的小動作，怒火更盛：“給你兩個選擇。要麽你自己被抽去通心蠱，要麽你親手殺了他。”
\t“當年行刑的時候我也在場，那種痛苦，恐怕比抽離靈魂還要可怕。我不要你冒這個風險。”
\t九嵐啊九嵐，果然是你咒的我。蘇晚涼此時竟然輕笑。
\t“還是我死好了，”蘇晚涼雲淡風輕的說，“但還請族長解去他身上的蠱毒。”
\t“涼兒！你非要學青隱貞烈？你隻要選擇親手殺了他，你的一切都會回來。男子我們苗寨多的是，你為什麽就偏偏鍾愛這個中原男子？”族長恨鐵不成鋼。
\t我的一切是什麽。十四歲就被親娘拋棄，被推上祭司之位。人人都覺得這個位置光鮮，隻有自己才知道高處不勝寒是如何的寂寞。因為是祭司，所以由不得自己選擇，成為蠱師，身體裏寄養滿了那些惡心的蟲子。終於在十七歲的時候遇到了一個人，仿佛是謫仙下凡進入自己的生命，卻也隻能戴著麵具小心翼翼地在他身邊。
\t這些都是由不得自己選，而今天，總算是能選擇了嗎？
\t“那就他死好了。”蘇晚涼眯著眼，詭異而妖豔地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