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六章 好景不長
謝謹宣向謝晉燁點點頭:“辛苦了。”
膝上的人感覺到了兩人的談話,悠悠轉醒,一雙惑世瞳眸半清醒地看向謝謹宣,好久才意識過來,連忙從他膝上爬起,滿含歉意地望著他:“我竟然睡著了,公子還好吧?”
謝謹宣這才收回早已酸麻的雙腿,向她淡淡一笑:“無礙的。昨夜正與你說話,你就睡著了,看來實在是困了。是我們兄弟叨擾你了。”妙璿連忙搖頭:“隻是盡己之力幫助二位罷了,怎麽會是打擾呢。”
“咳咳。我要不要回避?”謝晉燁站在門口不知所從。院子裏傳來的一個老婦的聲音幫他解了這場尷尬。妙璿的姑姑聽到這邊的動靜,跑過來看到兩個大男人和侄女在一間屋子裏,嚇了一跳:“你們!你們是誰!怎麽會在我家裏!”
妙璿聽到聲音,立刻站起來跑了出去:“這二位是昨夜來投宿的,我怕打攪姑姑睡覺,所以沒有叫起你。有位公子受傷了,姑姑讓他在這裏好好養傷吧。”
謝晉燁見到此情此景,想起了什麽似的從袖中拿出一袋沉甸甸的銀子,遞到婦人麵前:“多有打擾,這一點銀子就當是表達我們的謝意,還望你們能夠允許我二哥在此處養傷。”
婦人本是十分不情願,看到這包銀子,目測裏麵充足的份量,立刻緩和了臉色:“好好,我們這兒冬日裏也沒什麽生意,二位在此可以安心養傷,有什麽需要找妙璿就是。”
看來果然能用錢解決的問題都算不得是問題。
後來謝家兄弟便安安心心在花坊住下,這裏地方寬敞,無人打擾,還有一位如花似玉的姑娘殷勤款待,要是我也願意多住些時日。
隨著謝謹宣肩頭的傷漸漸好起來,他和妙璿也越來越如影隨形。謝晉燁有時候會喬裝一番外出確定安全問題,主要也是不想在他二人卿卿我我的時候在旁邊幹看著。
我心裏卻暗喜不已,現在謝謹宣是一個人,我們兩個倒可以在他麵前卿卿我我。不過謝晉燁氣度那麽大,肯定想不到我心裏的這些小算盤。
謝晉燁提起妙璿時,眼中總會或多或少地露出讚許之情。聽他說,妙璿不僅聰慧溫婉,頗有教養,心靈手巧,還對琴譜頗有研究。雖然我很不解為何一個花坊中的花女會有如此能耐,但是總不能因為她的身份歧視她吧。
謝家的人話都不多,他們兄弟兩個在一起也不會多說幾句話。在當時承受著家恨的壓力下,這樣一位女子確實為他們兩個帶來了不少安慰。所以在謝晉燁看來,在潛州多虧了妙璿,他們兩個才至於那麽尷尬。
住了三日,謝謹宣的傷已無大礙了,謝家兄弟便要商議啟程返回禹陽。臨行前,妙璿將珍藏的一把古琴送給謝晉燁,還硬拉著他去做了一塊紅脂,就是謝晉燁後來送給我的那塊。但是卻什麽都沒有送給謝謹宣。
“她說,要我將來遇到了我喜歡的人,就把她帶過去,親手為她點上紅脂。我原本做不出這樣的事,無奈不好拗過她,隻好做了一塊。”謝晉燁眼睛發亮地看著我,我想起那夜在那個四周點起夜明珠的房間中,他的指尖輕觸過我的唇瓣,便有些害羞地低下了頭。
過了半晌,我發現他沒有再講下去,又抬起頭問他:“後來呢?”
“後來,回到禹陽,時不時會與妙璿通信。再後來的事情,你都知道了。”
我點了點頭,原來是這樣。可是照他的說法,妙璿應該是對謝謹宣很記掛的,為何他們走得時候,她什麽都沒有送給他呢?
“我二哥生性涼薄,其實後來,比起我,他與妙璿隻是寥寥通過幾次信。”
我想起謝謹宣提到喬胭時的那副淡漠,心想這謝二公子可真是生性涼薄,僅此就罷了,偏偏喜歡處處留情。
想必這便是富家公子哥的做派,我是搞不懂了。還是我的謝晉燁比較好,雖然比起妙璿來我似乎什麽都不會,可是他還是不嫌棄地將我收入房中。
我看向謝晉燁的眼神越來越崇拜,直至他感受到我眼中的熱切,居然往後退了半步:“你怎麽了?”
我詭異地笑了笑:“我對你而言,有多重要呢?”
謝晉燁凝視了我一會兒,從地上撿起一根草,盯著它說道:“你就好比是這根草。”
“什麽?”我沒反應過來。他是說我在他心裏隻是一根草?
還好我沒反應過來,不然就誤會他了。他繼續說:“本是毫無重量的小小一顆,不知何時,竟已經開墾了我心中的所有荒蕪,現在這裏,是一片目不可及的草原。”他指著他的心髒的位置,而我的心,也要隨之融化了。
我開心地撲到謝晉燁懷裏,不管不顧周圍是不是有人看,我隻知道,此刻我擁有他,是我最幸福的事。
很久很久以前,我幾乎被所有人捧為掌上明珠,隻是因為我的容貌和才情。可是與他相遇的這一世,我總是習慣撐醒來的時刻為又一世,我孤身而來,身上不帶有任何的光環。我沒有傾國傾城的美貌,沒有信手拈來的詩藻,可是他在這種情況下卻愛上了我。此時此刻,我什麽都不求,隻是為了這份愛情而感動,願意什麽都不想,隻在他懷中便已足夠。
聽他講完了謝謹宣少年時代留情的種種,我不禁為喬胭惋惜。她後來之所以會留在潛州,隻是抱著一個小小的希望,希望再見到謝謹宣一眼。一晃五年,她終於執著尋來,與重逢相比,這五年的種種是那麽的微不足道。可是昨天在逝川院發生的似乎己經說明了一切。她這麽執著到底是對是錯,我不知道。十五歲時遇到的那個人,在她的生命中到底占據了多重要的地位?
我的十五歲遇到的人,後來怎麽樣了呢?
後來的記憶我一直未能想起,一晃五六年都過去了,也許那都不重要了。我現在已經知道害我的人是誰了,接下來就是等待時機調查真相,將那個人繩之於法。
一場戰爭將近,到處人心惶惶,此時再央顧明鳶幫我恢複記憶似乎有些不懂事,所以我已打定主意,先隨謝晉燁到程州,等這場仗過去,再回來尋找真相。
話雖然說得冠冕堂皇,卻掩蓋了我的真實想法。我想我是逃避真相的,這段時間的安逸讓我變得軟弱,隻想沉浸在謝晉燁的溫柔裏,不願去想什麽陳年舊事宮廷秘史。但是我錯了,沒有什麽能抵抗命運的安排。
在最痛苦的時候,我曾這樣想過,如果當初我沒有答應隨謝晉燁一同去程州,是不是後來的悲劇就不會發生。
次日,謝府上下已經打點妥當,除了十幾個老家奴守在禹陽,謝府上至老夫人,下至愚生,全都裝車向程州出發。臨行前,我與喬胭書信一封,請她先隨我們一起走。她卻拒絕了,說要去投奔什麽親戚,也想自己一個人靜一靜。
我覺得也好,畢竟五年的執念,不是說放下就放下的。在謝府與謝謹宣日夜相對,恐怕她也不會好受。我又書信一封告訴她彼此珍重,將來有緣再聚。
畢竟是逃命,不講究多大的排場,暫時安排我和顧明鳶同乘一輛馬車。
途徑晟街走出禹陽的時候,街上的行人紛紛露出疑惑的表情,他們中的大部分也許還不知道發生了什麽事。不出五日,叛軍的鐵蹄便會踏入這座城池。
叛軍在盧安成受到了前所未有的抵抗。攻下盧安成,再拿下陽城,禹陽城便唾手可得。
一切仿佛都在賀蘭殷嶽的預料之中。殷曜以為有他坐鎮邊疆便可高枕無憂,可是他卻犯了一個致命的錯誤,這個錯誤,是賀蘭殷嶽無論如何也不能容忍的。他可以為那個人心甘情願地駐守邊疆,卻絕對容忍不了她的辭世。
殷恒皇朝北起黃水,南抵江水,擁地二十萬裏。自元年宮變,軍隊損失嚴重,新皇登基便為安撫蒼生命大批軍隊卸甲歸田,國無內患,外又有猛將把持邊界,著實沒什麽可擔憂的。皇帝也的確器重賀蘭軍,賀蘭軍與朝中幹係錯綜複雜,按理說絕不會發生什麽失誤。隻除了這一次。
破舊而沾滿血汙的紅旗在空中飄搖,軍士們攻了一夜都未能將城門攻開,終於退兵三裏燒火做飯。
賀蘭殷嶽坐在旗下,用力咬了一口饢餅,遠望盧安城,連月征戰的眉峰更加堅毅,蘊含著勢不可擋的銳利。隱隱有血跡沾上他的臉頰,順著硬朗的線條暈開。一雙本應含著金湯匙的紅唇此刻正在虎咽幹硬的饢餅。
章益四處分發了一疊饢餅,回到旗下,同主將一起望向盧安城的方向,拿著一塊嚼了起來。本以為跟著大軍就能得到金銀財寶,可是主將的心越堅定地朝向禹陽。他不懂那裏到底有什麽好的,真的比沿路的這些城還要有錢?不過既然它是一國之都,想必一定是相當富碩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