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五章 玉環相贈
喬胭緊張地看了眼手中的玉環,不知如何是好。第一次偷東西,居然就闖了這麽大的禍,真沒想到自己的眼光居然這麽好。她忽然注意到自己身旁的這個男子穿著不凡,特別是壓在身上的這隻厚厚的銀袍,一看就是有錢人家的公子。剛剛如果不是他,她也許早就暴露了。明明是非親非故,他卻對她這麽好……
“重要,你救了我。”喬胭堅定地看著他的側臉,在這股執念之下,謝謹宣終於轉過頭看了她一眼:“我本來就在這裏藏身,我們並不欠什麽。”
“可是,你剛才,的確救了我啊。”喬胭不理解他為什麽不承認,固執地堅持著。
“真是個傻孩子,我都說了,不算什麽。”他淺淺一笑,趁著身後的白雪,鬢如墨染。
喬胭猶豫了會兒,從摔在身側的箭筒裏抽出一支弓箭,用箭尖極認真地在玉環上小心刻了一個喬字,隻是從來沒有刻過,不但沒有力度,歪歪扭扭的,並不能看出來是一個字。喬胭瞧著自己的傑作,皺了皺眉,將玉環遞給他:“反正我也不知道該賣多少錢,也不知道去哪裏賣。而且照你所說,如果賣掉的話,我還有可能有危險。不如送給你好了,你不告訴我你叫什麽,我也不問了。但,這就當是紀念我們相識一場。”
謝謹宣的目光停留在她坦然的眉間,挑了挑眉:“你這算是借花獻佛?”
喬胭把臉一橫:“不,我確實是偷了他們的東西。那這東西就算是我的了,這是我送給你的。”
謝謹宣看著被喬胭舉到麵前的這塊玉環,良久露出舒緩的笑容:“好,我收下。”
喬胭滿意地看著謝謹宣將玉環放入自己懷中,又道:“雖然你不告訴我你的名字,但是我一定會報答你的救命之恩。”
謝謹宣盯著麵前這個小姑娘,她臉上寫滿了篤定。
忽然有一陣口哨聲鑽入這寂靜的空間,謝謹宣認真傾聽,那支曲子分明吹得是江州月。江州月是四弟最喜歡的曲子,分明是四弟在外麵呼喚自己。喬胭注意到謝謹宣的表情,問道:“怎麽了?”
謝謹宣垂下眼睛,看了她一眼:“我得走了。”說完便坐起來,整理了身上的衣服,卻把袍子脫下來遞給她:“這個你留著,天氣冷。”
喬胭看著他撥開頭上的雪層,向上爬去,站起來問道:“你真的不要告訴我你叫什麽嗎?”謝謹宣的動作停頓了一下,沒有言語,繼續向上爬。
喬胭衝著他喊道:“我可不是忘恩負義的人,我一定會找到你的!你記住,我一定會找到你的!”清稚的回音在山坡周圍回響,那個人卻消失在厚厚的雪層上,腳步聲越來越遠,直至再也聽不到任何聲音。
山坡下立著一匹馬,遠遠便可分辨是一匹青色良駒在抖動著頸上的冰淩。謝晉燁騎著另一匹馬在雪地中來回踱步,等待著他。謝謹宣從埋過腳踝的雪地中蹣跚走去,踩著馬鐙跨到鞍上。“看來是一切順利?”
謝晉燁盯著座下的馬不安地踏動著,神色並不輕鬆:“暫時甩開了他們,不過他們應該很快就會發現上當。我們先去潛州城,城中人多眼雜,他們應該不會輕易下手。”
謝謹宣摸了摸良駒的鬃毛:“四弟,家中到底發生什麽事了?”
兩匹馬並駕著向城中奔去,謝晉燁猶豫了好長時間,終究是搖了搖頭:“有些事,我不方便說。為人子女,怎好苛責自己的父母輩。我隻能盡己之力保全兄弟們,其它的細枝末節,我寧願不知道。”
謝謹宣大概猜到了一些原委。謝府家業龐大,就必然難以上下同心。父親是謝府長子,卻因為庶出,反而由身為嫡子的二伯繼承家主之位。大概是因為這個原因,大夫人深知庶出之子會心存不滿,對他和六弟存有提防之心也在情理之中。
母親劉氏早年病逝,六弟的母親阮氏剛生下他就過世了,本來就沒有嚐到母親關愛的兩個孩子,為什麽還要被這樣對待。謝謹宣在冬風中吹得麵色蒼白,謝晉燁看到二哥的神色不對,向前縱了一步。“二哥,你怎麽了?”
“四弟,世事難測,人為何要在世間隨著別人的心意浮沉。”
謝晉燁沉默地思考了一陣,說道:“二哥,人當然是為自己而活,隻是人與人之間仍然有羈絆。這些羈絆有好的,也有不好的。誠如我現在對二哥有羈絆,這便是好的。”
謝謹宣聞言,認真地打量著這個弟弟:“你從小就心性善良,十幾年來也未曾喪失本心。如果我也能像你這樣,保持一顆赤子之心就好了。隻可惜,看盡世間種種,我這裏,就會越來越冷。”謝晉燁看著二哥指向自己的胸口,喉頭哽咽:“二哥……”
側室劉氏和阮氏的早死,府中一直便有猜測,謝晉燁也或多或少了解到一些內情。他最怕看到冤冤相報,他害怕母親會因此受到傷害。不論如何,那終究是母親。可是看到二哥的這副模樣,他又好心痛。他現在無力與母親抗衡,也不能拆穿母親,否則便是大不孝。
他哽咽著:“二哥,對不起。”
謝謹宣轉過頭茫然地看著他,忽然笑了,笑容如一朵盛開的扶桑花:“怎麽能怪你呢,你什麽都沒錯。天不早了,我們快點進城吧。”
“嗯!”謝晉燁點點頭,駕著馬兒與謝謹宣一起奔入城中。
謝晉燁對我說,五年前潛州城的規模還不能與現在相比。他與謝謹宣奔入城中後便找了一個客棧歇腳,那些商隊果然發現自己上當,冬天的雪地藏不住任何蹤跡,他們很快就順著馬蹄印找到了潛州城,而且增加了一倍數量。
他們兩個在客棧草草的用完飯,為了安全起見,隻要了一間房間。據謝晉燁說當時那個老板的表情十分精彩。
睡到後半夜,一路提心吊膽的謝晉燁忽然發現外麵有動靜,當即拉著謝謹宣從窗口跳了出去。月黑風高,魑魅魍魎頓時現形。這支商隊白天還人模人樣,晚上持凶蒙麵就成了殺人的凶器。在躲避的過程中,謝謹宣不幸肩中利器,
講到這裏,謝晉燁停了下來,說聲口渴。我連忙回房間倒了兩杯茶出來,他在漫天海棠下坐著,撐著腦袋不知在想些什麽。
我將茶杯遞過去:“後來呢?”
他從沉思中幽幽轉醒,接過茶杯:“然後,我們在躲避中闖入了一座坊間。那座坊間你也去過,不過五年前那裏還不叫燕枝坊,隻是一座賣花的花坊。在那裏,我們遇到了妙璿。”
妙璿本是花坊間一名花女,是花坊老板娘的侄女。後來老板娘回家養老,便把這間花坊留給她,她憑著自己的本事將花坊發揚光大,成了如今在潛州城占有一席之地的燕枝坊。
那年,妙璿還是還是一名單純善良的花女,冬日裏花坊生意不景氣,大家白天玩鬧,晚上早早便歇下。妙璿那夜大概是起床如廁,正好撞見跳進自家坊間的兩個身形高大的男人。正要驚呼之際,忽然被謝晉燁搶先捂住了嘴巴。月朗星稀,謝家兄弟風姿綽約,而謝謹宣身上負了傷,更顯得風姿柔弱。妙璿當即認定他們兩個人是落魄公子,而不是采花大盜之類,決定收留他們。
謝晉燁再次發揮舍己為人的精神,將謝謹宣安置在花坊,請妙璿代為照看,自己則跳上瓦房,引著眾人向黑夜中奔去。
到這裏,我算是聽明白了,整個潛州之行便是謝晉燁出生入死,謝謹宣風花雪月。不過聽謝晉燁的口氣,他到現在還對妙璿當時的出手相救感激不已。
黑乎乎的花坊內,妙璿將謝謹宣領進一間屋子,躲過房瓦上的追殺,黑燈瞎火,孤男寡女共處一室。妙璿又生得姿容絕佳,細心周到地為謝謹宣處理傷口。這一夜究竟發生了什麽,謝晉燁並不知道。隻是他費盡周章引開殺手在天亮時分回來後,正好看到妙璿枕在他二哥的腿上睡著了。
在這個落魄公子和多情小姐的故事裏,他理所應當地認為謝謹宣會與妙璿促成合璧,隻是他不知道在這之前還有一個喬胭。
故事本該是公子有意,小姐多情。不管是喬胭還是妙璿,如果隻遇到一個人,那麽最後的結局很可能是圓滿的。可現實卻是他在一天之內接連遇到兩個讓他印象深刻的女子。兩相衝淡,索性兩個的印象都不鮮明獨特了。
謝晉燁瞠口結舌地看著兩個人,在一瞬間確實有過對昨夜的猜想,不過很快恢複了一身正氣,敲了敲門,咳了兩聲。
謝謹宣上身纏著紗布,披著一件大氅,立刻醒來。而膝上的妙璿微微動了動睫毛,仍然沉浸在睡夢中翻了個身,唇邊噙著笑意。謝晉燁道:“這次應該不會再追來了,他們以為我們走了另外一條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