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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零九章 吐露真心

  所以,她是在等我的答案。


  我的答案。是去,是留?


  如果堅持留在禹陽,戰亂將近,國破山河之際,這個時候再談自己的複仇之路,是不是太過自私。如果我留在禹陽,和謝家老小一別,還不知什麽時候才能相遇。都說商人重利輕別離,一旦分離,他們今後還會不會遷回禹陽?

  腦海中又浮現那樣的畫麵。謝晉燁的眉心微跳,他在一彎銀月下問我:“你,願不願意跟我走?”


  我猶豫半晌,攥緊拳頭繞過鏤空雕刻的木門,躡手躡腳地經過書房,避開守夜的畫沙,站在他的臥房門前,鼓起勇氣輕輕敲了兩下房門。


  沒有回應,可是裏麵明明是亮著燭火。我舉起半蜷的右手,欲再度敲打,門忽然被拉開,我的手停滯在半空中。


  他已經睡下,隻著了一件單薄的白衫,青絲盡落肩頭,目光卻筆直地迎上我仍顯得幾分閃爍的眼睛,說:“你想好了?”


  我本來仍在躊躇,可是在看到這副美男臨睡圖時幾乎喪失了所有理智,隻感覺到自己的呼吸變得越來越重。


  在尚存在理智的情況下,我點了點頭:“嗯,想好了。我跟你一起走。”


  謝晉燁眉心微微跳動,伸出的手幾乎要觸碰到我的身體。我露出甜甜的微笑,兩眼彎彎地望著他。


  他忽然把我拉入懷中,隻覺得一陣風從臉龐掠過,我便抵在他的胸膛。他輕輕摟住我的肩背,用十分青澀的句子說:“我想和你,一起,度過許多時間。”


  “咣當”一聲,一隻銅壺掉到地上,不甘心地轉了幾圈,終歸寂寞。我和謝晉燁同時向聲源處望去,隻見畫沙站在柱子後麵,臉上的表情十分複雜,有不甘、吃驚和心碎。她忽然顫抖著向後退去,終於迷失在倉皇的夜色中。


  謝晉燁的眉心有一絲疑惑,在這一刻,我和他同時發現畫沙對他的真實感情。擎蒼院多年,隨侍身邊,連我與謝晉燁幾個月的相處都發覺越來也離不開他,更不用說畫沙……


  我忽然有些自責,意圖掙開他,他的手臂卻收得更緊:“小茉,如果男子一生一定要選一位配偶,我希望那人是你。我,我不是求你托付,不是求你忠貞,甚至不是求與你扶持相攜,共度此生。隻是我……”我的每一寸皮膚都緊張起來,每一個毛孔都深深聆聽著他的話,可是他卻停了下來。


  我仰起頭,卻發現他喉頭哽咽,臉上是我從來沒見過的痛苦和緊張。他明明是謙謙君子,溫潤如玉,他明明是蒼鬆遠雲,淡定如流。可是他此刻的表情卻這麽痛苦,眼中似乎聚集了驚濤一般的力量。


  他抱著我的手臂甚至都顫抖起來,透過薄薄一層長衫,我可以感受到他皮膚的冰涼。我明白,是我方才的退縮讓他緊張,所以才忙不迭地地要說這些話。可是這不是他的風格,他擅長的是細水長流,在每一個動作中讓你體會到他的在乎。


  這一刻,他未說,我都懂。


  我本是想笑著安慰他,卻沒控製好,居然讓眼淚先崩了出來,於是就成了又哭又笑,特別難看的一張臉。而我想到在這麽浪漫的時刻,我的臉卻這麽難看,更加傷心地哭了起來。


  謝晉燁瞧著我的反應,愣了一下,良久反應過來,噗嗤一聲,把我擁入懷中,任由我的鼻涕眼淚淌在他的胸前,嘴角噙著笑意,輕輕拍打我的背:“好了,別哭了。”


  我緊緊抱著他的腰,宣泄著一腔情緒,卻恍然間覺得此情此景十分熟悉。


  記憶中,有個人任由襟前被淚水染開一朵朵深色的花,輕輕拍打著我的背,說道:“過去了。”


  但卻僅僅是一晃神。


  霜濃夜重,層層宮牆掩映,卻依然擋不住人心惶惶。


  壽清宮內,賀蘭珺君歪在榻上,嫋嫋熏煙勾勒出一縷縷幻境,過往閃過眼前。身邊一個宮娥身著鑲白邊的黑色錦袍,挽了個墮馬髻,隻插了朵素白小花,脫俗清麗,神色哀婉。


  陸夜蕾素手拿剪子剪掉燭芯,回首望向榻上的人:“太後,夜深了。是否要歇下?”


  賀蘭珺君依然緊閉著眼睛,在燈火輝映下愈顯得容顏蒼老。


  燭芯發出輕微的嗶啵聲響,殿內恢複寂靜。陸夜蕾站起身走近太後,身上的衣服發出窸窣聲響:“太後?”


  賀蘭珺君的的呼吸聲急促起來,幽幽轉醒:“什麽時辰了。”


  “已經子夜了。”陸夜蕾的眼眶顯得幾分憔悴。


  太後重重舒了口氣:“皇上呢?有什麽新消息嗎?”


  “皇上在宣室殿同諸位大臣還在商榷中。方才從那邊打聽到的兩個消息,一個是皇上同意從其它州郡調動兵馬進行抵禦,一個是……叛軍距此隻有……二百八十裏了。”陸夜蕾小心翼翼地觀察著太後的臉色。


  賀蘭珺君一陣沉默,示意隨侍的銀瓶先出去,待殿內清空之後,對陸夜蕾說道:“此次召你回宮,也算是不辱使命。有你在皇上身邊,他好歹是振作了幾分。不過,你不要指望哀家不會追究。今日會有此劫,皆因你們陸家而起。能度過便好,若是度不過,你們一個個都不會有好下場!”


  陸夜蕾渾身一震,連忙匍匐在地,深深低下頭顱,不敢發出一言。


  賀蘭珺君瞥了眼地上的人影,半晌才道:“退下。”


  “是,臣妾告退。”陸夜蕾戰戰兢兢地站起來,將顫抖的手指藏於寬大的袖袍內,麵朝太後小步退下。


  銀瓶走進殿內,伏在太後耳側:“太後娘娘,您下發的海捕文書,有些動靜,隻是相貌上,還是差了許多。”


  賀蘭珺君緊緊凝眉:“看來果然是哀家期望過高。本以為找到這樣的女子,可以暫且穩住殷嶽。那就找一個身形差不多的吧。不管如何,暫且用此計迷惑他,尚或有幾絲餘地。”


  “太後,這個計策真的可以嗎?萬一他不中此計怎麽辦?”


  “他千辛萬苦地過來,不就是為了她嗎?你放心,我了解殷嶽。即使是不信,他也不會放過任何求證的機會。”


  賀蘭珺君的臉在半明半暗的燭火下顯得陰翳。一個是殷恒的皇上,一個是她的侄子。取舍之間,賀蘭珺君連月衰老了許多,開始真正染上一個太後應該有的滄桑。


  自從靜妃返回宮內,宮中的景象與前些時候儼然不同。燕青宮終於得到本應得到的安靜,再也沒有衰頹的後悔渲染這座宮殿,宣室殿隨著燕青宮的淒涼變得燈火通明。


  議事已進行了兩天半,眾位大臣吃穿用度皆在宮中草草解決。殷曜也隻是回到寢殿換了一次衣服。


  此時他正蹙著一雙眉,盯著案上的圖冊,聆聽下首臣子不斷進言。


  陸七季與裴文璣難得在朝堂議事時坐在一起,與大家一樣,個個都是神色肅然,膝上攤開了長達兩尺的文案,密密麻麻,層層疊疊。


  扈宗玶將自己方才得出的部署計劃一一向皇帝闡述:“皇上,臣認為,此刻唯有從花城郡、潁川郡、杜宇郡、程州調兵,方可抵禦叛軍。即便不然,也可拖住叛軍陣腳,再從他州調兵十萬固守禹陽,定不會讓叛軍在禹陽胡作非為!”


  花城郡擁兵一萬,潁川郡和杜宇郡擁兵都是百八十千,程州或可有近兩萬兵力,加起來也不過是四萬兵力。可是有了這四萬兵力,再加上兩萬黑甲衛,或許可以與賀蘭殷嶽的大軍做一段時間的抗衡。


  殷曜的聲音從大殿之上響起:“從別地調十萬兵力?扈將軍如何辦到?”


  “兼及所有城郡兵馬,日夜兼程,總能湊到。”扈宗玶瞪圓了一雙眼球,對龍椅上的皇帝是敢怒不敢言。不是他任由叛軍攻入,怎麽會落至現在這副狼狽不堪的境地。


  殷曜卻說:“不可。若這樣做,勢必會引起朝野恐慌。朕力壓此事,本不欲讓百姓擔驚受怕,絕不願在此刻違背。”


  裴文璣忙道:“皇上雖為民眾考慮,可是一旦叛軍攻入禹陽,還不知會給禹陽城民帶來多大的災難。無論如何,禹陽根基都不可破啊!”


  陸七季也讚同:“誠然如此。禹陽乃建國都城,根基絕不可隨意踐踏。”


  大臣們紛紛附和:“不管付出再大的代價,都不可讓叛軍攻入禹陽城!!”


  殷曜放下圖冊,盯著庭下的這群大臣,目光銳利:“哦?不管付出多大的代價,都要保一座皇城?你們是怕丟了祖宗的基業,還是自己的宅院?”


  話音一落,滿座嘩然。“臣等自然是為曆代先祖建立的基業考慮!”


  殷曜大袖一揮:“朕與爾等同守禹陽,有什麽不敢的?”


  裴文璣忽然站起身,任由膝頭紙片嘩嘩掉落一地:“不可啊!皇上怎可冒此風險?”


  滿座朝臣皆隨裴文璣站起來勸諫皇上,少不得任由紙片嘩嘩墜落一地,宣室殿的地麵很快被一片雪白覆蓋。


  殷曜看著此情此景,覺得有些好笑。他淺淺一笑,眼角卻滑過一絲悲哀。他望向穹頂,蟠龍爪鉤牢牢捉住大殿頂端,向下張著獠牙巨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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