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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二章 白渠堤壩

  “是翡黃。”


  “翡翠?”


  他點了下頭:“翡黃。”


  “原來如此。怪不得覺得那麽特別。”我咧嘴向他笑一笑,露出兩排白牙。


  他看著我的臉,卻微微皺眉。難道是我笑得很難看嗎?瞧他的舉止,一定是大戶人家的公子哥,女兒家都講究笑不露齒,想必他沒有見過像我這樣笑得這麽恣意的吧。


  我訕訕地收回笑容,卻聽到他的聲音在耳邊響起:“你能不能,再笑一笑。”


  我難以置信他居然會有這樣的要求,呆呆地看著他:“笑?”


  他的眼神變得落寞,瞳眸的深處蘊藏著一絲渴求。我卻麵容僵硬,笑不出來,隻是勉強扯動嘴角。應該很難看。


  他漸漸收回了渴求,眼中隻剩下落寞,連聲音都顯得那麽寂寥:“是我的錯覺吧,怎麽會再看到那樣的笑容。即使是她在世的時候,我也好久未曾看到了。”


  他在懷念一個人,一個已經死了的人。人總是這樣,對擁有的東西不珍惜,失去了以後,才會後悔。“你後悔了嗎?”


  他認真地看了我一眼,陷入了沉思。良久,說道:“我從未想過這個問題。一路走過,全都成了定局。這個問題,太輕率了。”


  我的心中忽然一陣刺痛。我摸到了顧明鳶給的藥,卻不敢輕易在外人麵前暴露身體的虛弱,隻好勉強忍耐。


  我的臉色漸漸蒼白,翟公子問道:“你怎麽了?”


  “我是覺得,這車內太過悶了。”


  “馬上就到了。”翟公子推開車廂側麵的小窗,向外張望。有裴文璣駕車,車子一路暢通無阻,此時已經駛出了禹陽城。天氣驟變,昨夜還飄著雪花,現在卻日頭高掛。雖然沒有什麽暖意,但是足夠明媚。


  昨夜的一層薄雪已經化了,沒想到郊外已經生出了這樣多的嫩草,一眼望去,青嫩可人。


  看到這樣的景色,我不禁浮現出笑容,趴在小窗上向外張望著。“我們要去哪裏?”


  “裴文璣沒有和你說?”


  我轉過頭看著翟公子疑惑的目光,連忙說道:“啊,你知道的。我哥哥原來是不願意帶我過來的,所以並沒有告訴我具體的地點。你會告訴我嗎?”我睜大一雙渴望的眼睛望著他。


  他笑了笑,用手指給我看:“看到那道堤壩了嗎?我們要去那裏。”我順著他給我指的方向望向遠處,那裏有一道影子,依稀辨別地出來是一道堤壩。馬兒在前麵歡快地跑著,想來不需要多久我們就會到達那裏。


  剛剛下過雪,空氣十分潔淨。我大口大口呼吸著郊外的空氣,將青草芳香和泥土味道全都收集到鼻腔裏。在無憂無慮的奔馳中,我差一點就要忘掉祿竹山莊,忘掉等待在那裏的人。可是我做不到,我第一次睜開眼,就是在郊外。那個時候,我下定決心要進城尋找真凶,可是知道了真相,反而讓我更加難受。


  誰能想到,原來我不是布衣,而是千金。誰能想到,我的夫君在金碧輝煌的皇宮,我的父親在高高的廟堂,我的妹妹在皇上的身側,而我卻被發現躺在貧民巷,滿目瘡痍,身披重傷。


  到底這一切是為了什麽?我為什麽會有那樣的結局?我究竟做了什麽讓人難以平複的事情,才遭此厄運?


  我茫然地盯著窗外,卻被身後溫熱的感覺驚醒,回身一看,翟公子的身體正在貼近我。


  “你要幹什麽?”我警覺地盯著他,迅速用手抵住他的胸膛。他的胸膛很結實,平時一定勤奮練武。


  “我還以為你魔症了。”他瞟了一眼放在他胸前的兩隻手,坐回了位置,恢複了疏離的淡漠。“你怎麽了?”他似乎很關心我。


  “沒什麽,隻是想起了一些不好的回憶。”


  “有些回憶,確實讓人備受折磨。好在驚醒的時候,那些人已經永遠不在了。”他說這句話的時候變得十分不同,他明明年紀輕輕卻透露著數不盡的滄桑,最後一句使我打了個寒噤。


  車外馬兒嘶鳴,裴文璣拉住了馬,掀開簾子探進腦袋:“前麵就是白渠堤壩,我們是直接去,還是先去……”


  “直接去。”翟公子打斷了他的話。裴文璣看了看我,退出了車廂,繼續駕著馬向前馳去。


  談話被裴文璣打斷後,我和翟公子一路無話。他眼神望向前方,卻似乎超越了天際,臉上竟是一副奇怪的悲憫之情。我不願打擾他,靠在窗框上低頭數著自己的手指。駛向白渠堤壩的道路不再像城中那樣平坦,馬車顛簸起來,小程度的晃動恰恰可以使我放鬆下來,昨夜隻睡了兩個時辰,放鬆下來後,兩個眼皮變得十分沉重,不知不覺閉上了雙眼。


  等到再睜開眼睛的時候,我一個人躺在車廂內,桌上的圖紙不見了,身上卻多了一件披風。車窗外偶爾有人聲傳來,但似乎已經是很遠了。我扶著沉重的頭顱,掀開簾子往外探看。眼前的景色讓人心中一喜。


  一條渠道蜿蜿蜒蜒地淌過農田,地裏種的小麥茁壯生長,顆粒飽滿,很快麵臨著收獲。抬眼望去,春色剛剛施展出來,到處都是新萌發的綠意。小樹、老樹都發出了一部分葉子,在陽光的照耀下旺盛地生長著。裴文璣和翟公子站在堤壩旁,背朝著我,衝著堤壩指手畫腳。


  我抱著披風,小心從車上跳下來,沿著鼓起的田壟向他們兩個走去,泥土很快就沾滿了我的鞋底,越往那邊走,連鞋麵上都沾滿了泥土。而站在堤壩旁的兩個人都穿著靴子,看來他們早就有備而來。


  天氣還是有些冷,我走過去,將披風遞給沒有披風的裴文璣。他看了一眼我手中的披風,卻沒有接。翟公子卻將身上的披風解下,遞給裴文璣,然後接過我手中的披風係上。


  “睡得好嗎?”他一邊係著披風,一邊問我。


  對了,這不是裴文璣的披風,這是翟公子的……我點了點頭:“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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