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章 祿竹山莊
我剛要好好辯解一番，賀蘭殷嶽卻怒氣衝衝地甩了下袖子，離我而去。我目瞪口呆地站在湖邊，瞧瞧這個，又瞧瞧那個，實在不明白自己究竟做了什麽事讓他們變成這樣。
記憶被一團濃密的雲霧席裹，我使勁撥開眼前的謎團，卻看到一個美少女和一個麵容清秀的男子並肩坐在一株大柳樹上，而男子正用眼眸深情地凝望著少女：“璃茉，我刻的人，就是你。”
突然，我的腦子劇烈地疼痛起來，身體也坐不穩，從馬車內的座位上滾了下去，車夫聽到車內的動靜連忙拉住了馬兒，詢問我出了什麽事情。豆大的汗滴順著我的額頭向下流去，我哆嗦著嘴唇，向簾外應道：“沒事，我不小心，撞到了腦袋。”
我摸索著袖子，找出小瓷瓶，倒出一顆藥丸在手上，最近服用藥丸的次數要比之前變得頻繁，不知道是好事還是壞事。
一顆藥下肚，我的情緒漸漸平緩了下來。可是感到奇怪的是，剛才想起來的事情似乎再也不能接著往下想。記憶裏的人，稱呼我為璃茉，那株柳樹上的女子，如此貌美清麗。我真的是大家口中的麗妃娘娘陸璃茉嗎？
我知道，我是。飲藥之前，我還想起了我人生中最重要的一幕記憶，也是找回我所有失去的東西的起點。那個記憶和現在的感覺很相同，也是在一個清淨的早上，坐著馬車，心懷忐忑地前往祿竹山莊。
那天我記得，蕾兒說，要帶我好好散散心。在誰人都不相往來的宮中，我一個人寂寥地度日，能夠有這樣一個散心的機會，我當然不會錯過。
那像是一個可怕的夢魘，我看到靜妃的臉呈現很大程度的扭曲，她趁著和我說話的時候，把手輕輕搭在我的腦後。一股難以言說的痛感刺進我的骨骼，四肢百骸均不聽我的使喚，我像是沉入了一個無盡的深淵，向下、向下，最終歸入黑暗。
我從幻象中猛然驚醒，蒼白的手骨牢牢地抓著轎門。我撫摸著腦上的疤痕，終於意識到了些什麽。臨死前我所在的地方，正是祿竹山莊！蕾兒是想在同一個地方再次結束我的生命！
“停車！快停車！”我突然掀開轎簾衝著前麵喊。車夫不明所以地喝止了馬兒：“籲——姑娘，有什麽事嗎？”
“這是哪裏？”
“這是馬行街，咱們剛剛從濟民街上繞回來，怎麽了？”
“哦，那，那就對了。我有個朋友在馬行街，我要去拿件東西。”我隨便編了個借口。
車夫一臉疑惑：“娘娘有交代，盡早把您送過去，路上不要耽擱，您有什麽東西，改日再取吧。”
改日再取？若是改日，隻怕我隻有魂魄可以再來遊一回了。我著急道：“這東西是要給娘娘看的，我必須帶給娘娘，你讓我去吧，我很快就回來。”
車夫不情願地瞥了我一眼，揮揮手：“快去快回。”
“好！謝謝小哥！”我從車上跳下來，隨便跑進了一個巷弄。
天不絕人，這個巷子是條通巷！禹陽為都城，城中巷弄四通八達也不奇怪，我也總算沒有那麽背跑進一個死巷子裏麵。穿過這個巷子，我一時迷失了方向，不知該往哪裏。現在還是清晨，街巷上的人並不很多，我半天也沒有見到一個。
正在愁苦之際，我忽然看到了一輛馬車。前套寶馬，後有香車，四角掛著玉璧，門上刷著粉金。馬車的門虛掩，馬上也並沒有一個車夫。
身後傳來一陣馬蹄聲和轆轆的車輪聲，我連忙向馬車旁的巷子跑過去，路過馬車時，透過門內的絲簾，隱約可以看到一個身姿不凡的男子。我聽到車上傳來清晰的聲音：“上車。”
我顧不得細想，連忙順著馬車下的腳凳爬上了車子。
拉開車門，鑽進簾子，麵前的人竟然是——
“是你！”我叫出了聲，卻連忙捂住嘴巴。我透過簾子向外望去，隻見那個車夫牽著馬車左看右盼地尋找著我。我躲到馬車裏的角落，正對著車裏的那個人，不由咽了一口口水。
馬車裏的陳設還算是一應具全，後麵和右麵是軟座，中間釘著一方桌子。裴文璣不急不慢地倒了杯茶送入口中呷品，一雙眼睛含著笑意望向我。
方才急促的奔跑，讓我穿在外麵的裘衣散開一點，裏麵露出尼姑的灰色衣服，讓裴文璣輕輕皺了下眉。
“你這是什麽打扮？”
我把裘衣拉好，遮住裏麵的衣服，把下巴一仰：“天氣冷，不行嗎？”
“你還知道外麵下雪？”裴文璣淡淡地說出一句話，卻讓我猛地激靈一下。
我連忙趴到門前，果然外麵的雪地上有一串小腳印，直通向這馬車下。
車夫在四周找了一圈都沒有找到我，很快就發現了稀薄的腳印。他狐疑地走向馬車，隨著他的腳步越來越近，裴文璣終於舍得挪動一下屁股。他把我推向車內，打開車門，冷冷說道：“什麽事。”
他本就身形高大，這馬車一看便不尋常，他的穿著亦是不俗，肩上披著一件棕色鬥篷，藍緞長褂的腰間赫然垂著一塊玉牌。車夫一見這玉牌和馬車主人的氣勢便不敢再靠近，隻是說丟了一個家人，因此來尋人。
“這裏並沒有你要找的人。”裴文璣淡淡的說。
“是，是，小的知道了。”車夫仔細地打量了眼馬車，灰溜溜地走了。
我在裏麵深深地舒了一口氣，思考著要不要就此下車。裴文璣重新坐回車內，將膝上的衣擺一揮，繃緊了臉對我說道：“我心情不好，你陪我談談心。”
“巧了，我也心情不好。”沒有了車外的威脅，我放鬆地靠在車廂壁上，沒好氣地白了他一眼。方才重現的記憶還讓我驚魂未定。
“你給我下車。”裴文璣的聲音瞬間冷了一個等級。
我瞠口結舌地看著他，納罕世界上怎麽會有這麽奇怪的人。我是不是也太廉價了，他讓我上車我就下車，讓我下車我就下車嗎？可是這是他的馬車，我畢竟在人家的地盤上，不好造次。而且那個車夫不知到底走了沒有，如果他就在附近，我下車豈不是自投羅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