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或可讀心
等我把這片院子都掃幹淨之後,顧明鳶才回來。她手裏提了一隻花花綠綠的包裹,示意我先將手給洗了。
果真是幾個月沒有做過重活,隻是掃了掃地,我的手上就磨出了一層薄薄的繭子,還有些微火辣辣的感覺,不過我還可以承受得住。
打了水洗過手,我回到住房,發現顧明鳶已經將包裹打開了。走近一看,裏麵竟然都是做女工的一幹用具。有白色的絹布,各色繡線,細細的竹條和一包繡花針。我看到了貨真價實的繡花針!腦海裏似乎突然閃現出一些回憶,好像我對這個東西很熟悉似的。我不由自主地拿起繡花針,坐在床上,仔細打量著它。它的身體那麽纖細,但是我卻能清楚感受到我的手指對它很熟悉。它的針尖反射著淡淡的陽光,似乎勾起了我對某些事情的回憶。
我不知該如何形容腦子裏一閃而過的畫麵,我好像看到了一個巨大的屏風,在陽光下反射著微光……
“要想學使用暗針,首先你要熟悉針。你繡條手帕給我看看。”顧明鳶的聲音把我拉回到現實。似乎是慣性一般,我把那長長的竹片拿起來圍成一個環,然後用紅線把接口纏了起來。
顧明鳶看到我的動作似乎略有吃驚。做好了兩個這樣的竹圈兒,我把一塊方形的絹布套在裏麵,挑了個顏色,有模有樣地穿針引線起來。
顧明鳶圍著我在屋子裏走來走去,不時偏著腦袋看我手上連綿不絕的動作。
仿佛是慣性一般,我的手似乎與這針甚為熟絡,帶著它在絹布上上下穿引。時間似乎過得很漫長,半個時辰之後,我終於繡好了一隻五彩的蝴蝶。最後一針,我不小心紮到了自己,“呀”地叫了一聲,將手裏的活計扔到一旁。
竹框與白絹摔落在硬梆梆的床上,分離開來。白絹翻動,蝴蝶逼真地似乎能飛舞起來。沒想到我竟然還有這麽好的手藝,看來我生前也算是多才多藝,工錢一定不少。我一邊吸著手指上的小傷口,逐漸得意起來。
顧明鳶似乎也對我的繡活讚賞不已,她提起我的小手指,翻來看去,突然說道:“你的指肚略有些硬,看來以前是經常繡東西的。”
我看著我的一雙青蔥玉手被她擺弄著,頓時欣喜起來:“看來我以後要好好保護我這雙芊芊玉手,掃地這種粗活,我就不幹了吧。”
顧明鳶聽見我的話,立刻又恢複嫌棄的神色,丟開我的手,冷冷地看著我:“若是你不想在寺裏待下去,你就可以不用掃地了。”
我將被她甩開的手當作珍寶似的捧在懷裏,嗔了她一眼。
顧明鳶將床上的白絹撿起來,陷入了沉思。半晌,她像終於想到了什麽似的,將白絹仔細收在懷裏。
我以為她想到了幫我尋找身世的好辦法,便問:“你想做什麽?”
顧明鳶眼裏有一絲精光閃過:“這麽好的手藝,不用豈不是浪費。你吃我的、花我的,總該還我點兒吧。我要把它拿到街上,看看有沒有人買,若是有,以後你就多繡點,多賺些錢,也不枉我替你操心。”
我這廂尚在沾沾自喜,她那廂居然已經開始算計我了。我頓時覺得這個世界太黑暗了,抓起桌子上的經書向顧明鳶丟了過去。
顧明鳶本欲側身躲過去,可是我扔書的準頭太差了,連她的衣邊都沒擦到。顧明鳶的臉色瞬間變得很難看:“這就是你投暗器的水準?”
經書被扔到了門邊,度元正好走進來,看到這一幕,嚇得臉色發白,連忙將經書撿起來,細細地撫平褶皺,口裏不停地念叨著“阿彌陀佛阿彌陀佛”。
顧明鳶見此,清了清喉嚨“咳咳”,走到窗邊,背著手看向窗外,腦袋上麵似乎寫了一行字:這事與我無幹。
度元的舉動讓我有了一陣愧疚之感,麵對著她責備的眼神,我隻好賠笑道:“度元,你,你聽我說,這是剛剛,我想給顧神醫講經,結果拿書的時候不小心,就脫手了……”我的聲音越來越小,不過我很快就發現了手邊一件好道具,想岔開話題。
我跳下床,把度元拉到了床邊:“你看,這是剛才顧神醫給我帶來的繡線,你會做繡活嗎?”
度元還是對我有怒氣,合掌說道:“無塵,你是暫時出家,可以碰這些東西,但請今後不要再做剛才那等褻瀆之事,免遭佛祖遣怪。”
她說完這句話,轉過身走了出去。我呆立在原地,尷尬不已,開始擔心她會不會告訴普修老尼。
“度元不是小肚雞腸之人,斷不會告訴普修大師的。”顧明鳶又看透了我的心思,說了出來。
這一路上我都覺得顧明鳶似乎太了解我了,我想些什麽她都能知道。本來我認為這是偶然,可是哪有這麽多的偶然。我有點害怕,這還了得,如果她什麽都知道,那我還怎麽在心裏罵她?我有些惱了,問她:“你怎麽知道我的想法?”
顧明鳶無視我的情緒,戲謔地說道:“我連你的腦子都看過了,還不明白你的想法嗎?”
我認定她是糊弄我,對她威逼利誘,其實應該說是死纏爛打。最後她終於徹底厭煩我了,承認她會相麵,又由於和我在一起生活的久了,所以才能準確地猜到我的部分想法。
我一聽居然還有些心靈相通的意境,瞥了瞥她,心裏說不上是高興還是什麽。“那不就是讀心術?”
“若這麽理解也可以,不過我從來沒見過比你的心思更好猜的人了。”
她狡黠的眼睛向我眨了眨,唇邊還有一絲嘲弄的笑意。她這是說我心思簡單嗎?我正要和她理論,忽然聽到鍾聲響起,該吃中飯了。
顧明鳶拍了拍懷裏的手帕,說道:“你快去吃飯吧,寺裏的飲食清淡,倒很適合養傷。我在城東巷謝府上暫住,若有事,便去那裏尋我。”
我摸了摸肚子,幹了一上午活,確實有些餓了。點點頭,暗自記下了城東巷謝府這五個字,打算送顧明鳶出去。
臨走前,她意味深長的對我說:“若閑來無事,練練你的準頭。”
我想起方才扔書的那一幕,麵上無光,不好跟她頂撞,點了點頭,臉上已經有些不耐煩了。顧明鳶又看了我幾眼,才走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