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3回 王,我願做你淑順的後,好不好?
普雅這病來時如山倒,半是因為蕭淨鸞害得她流產而身子骨虛弱所致,還有一半是因為法度的不辭而別、以及蕭淨鸞的逼宮謀反。
時今她如願以償的見到了心心念念的法度,縱然病體依舊孱弱,但這一樁心事多多少少是有所解意,故而那身子骨也就有了好轉的勢頭。
她本就是心病多於其它,身上困乏後大睡了幾夜,便在法度的悉心調理下一日日的轉危為安。
清朗的山嵐微風吹拂著二人的麵孔,徐徐的悸動感撩撥著心弦,法度伴著普雅在山林間散步,一層晨光為普雅美麗的麵龐溶溶的鍍了層稀疏的金波。法度側目時,隻覺的此景、此境、身邊這樣的女子……一切一切都美好的人間不勝殊!
側目時,普雅對上法度無比清澈的目波,勾唇軟軟的一莞爾:“其實你知道麽,我倒是覺的,我這一場大病來的委實是值得的……甚至此刻,我好想就這樣陶陶然沉醉在大漠深處、綠洲水源郊外美好又難得的山林景致間,一輩子都好,就這樣慢慢的老去。”頷首微歎,唇畔笑意不減,“至於皇城那邊兒究竟是誰執掌天下,委實不再去管顧了!”又有淺淺的停頓,普雅錯開了對向法度的眸光,幽幽道,“況且淨鸞,委實也是我欠他的,這樣還報給他也未嚐不是因果……”
聽著普雅這般似悟又非悟的言語,法度緩緩的搖了搖頭,抬手扶住她消瘦的肩膀,溫柔的讓她與自己麵對著麵:“這即便是因果的現世,也不是最後的結局。”定定道。
普雅心念一恍:“為什麽不該是最後的結局?”瀲了眸波詫異。
法度微停後喟她:“女王陛下身為臨昌的王,若是就此將王位撒手不顧的給了蕭施主,豈不是放棄了自己的子民、也放棄了自己肩頭所背負著的那一份責任?”聲音不重但沉澱了篤定與告誡,“若是女王有了歸隱之心,堪破紅塵看淡一切,從而認真的擇一真正可造福萬民、可執掌江山之人將這百年基業交托,便也不失為一場功德。可是……”於此略停,即便他不願在背後指摘任何一個人,但此刻不得不這樣點醒普雅而讓普雅看清一個事實,“可蕭施主意念不淨,他接管臨昌為的不是對百姓的造福、不是為君者整飭一方的責任,而是為了報複……甚至他的野心若遠不止於此,若他伺機擾亂邊陲的安定、想要一統西疆呢?”眉峰微聚,眼底有了一脈沉澱,“待那時,他所造的每一分阿鼻地獄業,都會令女王亦身受之!因為若是生靈塗炭、百姓難安,那麽這一切便都會是女王所一手造成的了!”落言一著重,並不是在嚇唬普雅,而是告誡普雅,將那合該的真相講給普雅。
這世上但凡為皇為君者,便都身擔著不可拂逆之大責任,並不是讓他們欺壓子民以圖享受,更不是讓他們南征北戰而滿足自己的私心欲望。他們所存在的意義,本是造福百姓、整飭一方的責任,正如這世界上各行各業都有其對應的部門、每個部門中的每個人都有其對應的工作任務一樣!
為皇為君亦是一種工作,為的是完成對應的任務。若是這任務完成的好,則功德無量。
若是將這工作並未看待成工作,而是看成了自己所享的福氣、利用其便利而滿足私心大肆享樂,則委實是錯誤的!
而世上為皇為君、乃至為官為商者,這樣糊裏糊塗渾然不知的大有人在!
不過,這些人可以享受這樣的便利,也是因其命裏有這樣的福報。但是,福報若用在正途上,則會綿綿長存自然而然;一旦用在不該用的地方,興許那十年的便縮短成了一年、百年的便縮短成了十年……一旦福報享盡的那一天,化現眼前的便是惡報!
故此,即便參悟不透宇宙天道的一層玄機奧義,隻要在這世上行正做端、力所能及的為身邊人事施以援手多做善事,委實是沒有錯的。而那身擔著的悠悠責任,更是不得說遁逃便遁逃!
普雅如以往每一次一樣,極認真的聽著法度講這些話。她心裏明白的,法度說的每一句話、每一個字,都是值得她細細品味與記取的,也都一定是真實的。
之後普雅頷一頷首,唇畔那抹溫溫的笑弧很快變為了淺淺的肅穆:“若是這次可以平息淨鸞造出的亂子,我便尋了你所說的那樣一個可以擔得起大任、可以造福萬民的人來代替我執掌臨昌,你說這樣可好呢?”聲音柔柔的,如一陣撩撥的杏花微雨。
法度眉心微聚,隔過斑駁的晨光看著眼前笑意嫣然的女子,不知道普雅怎麽好端端的會說出這樣一句話來。不過他很快的平息了一下心念,頷首告訴她:“這是女王自己的決定,貧僧無權幹預。”又補充道,“若是當真有此賢良之人接管臨昌,又是女王真心意願,便沒什麽不妥帖的吧!”很少見的,他有了不大肯定的語氣,也不知道是為什麽。因為他心中總覺的這之中有些說不出的異樣,同樣的這異樣沒有一個可以梳理的頭緒。
普雅定定的看著法度:“這個人遠非市井賢良,而是一位佛門大德。”
法度一定:“卻是哪一位大德?”他不曾多想,隻是好奇臨昌有哪一位朝臣亦是聞法修行者?
普雅那雙美麗的眸子中流轉了一層熠熠的華光,她持著堅定的目光如是定定的看著法度,極認真、極赤誠:“你。”唇畔一開合。
法度倏而一個詫異,即而本能的搖搖頭。
卻趕在他開口說話之前,普雅向他這邊兒急急然的行了幾步,抬手時一縷蘭花指擋住了法度的唇兮,揚起芙麵帶著焦急也含著動容的看向他:“我的提議難道不好麽?”聲音輕輕的堪比這過了幽穀的風,整個人也有了好似飛翔的美感。後邊兒這話普雅說的委實是急,鑿鑿切切不容插口,“我退居後宮成為你的王後,而你接替我扛起這重任成為臨昌的王,也勢力會是最英明賢良最高德載物的王!而我也必將成為你最賢良淑順的王後,我……”
“女王陛下!”法度的心浪有了一陣湍急的起伏,他不知道普雅居然動起了這樣的心思,不明白普雅為什麽會萌生了這樣的念頭!而這樣的提議在法度看來是何其無奈,有如一個撒嬌的孩子在向摯愛的父母討價還價要糖果和糕點。
他搖頭打斷了言的急急然的她,這樣的話何其的無奈又好笑呢!他知道這是普雅一時的心之所至而倏忽湧現頭頂的想法,隻是因為這自然的美景使她貪戀、令她迷醉,如此而已。待一會子她勁頭一過了也就忘記了!
普雅見法度將她打斷,當真便有了片刻的靜默。可她整個人卻沒有離開法度,就那樣以一個極近的距離,凝起那清澈又至誠的眸子認真的看向他:“留下來,在這臨昌一直留下來,陪伴在我的身邊,難道不好麽?”這句話不同於先前的探尋和小心,已然帶起了不可抑止的一脈灼熱。
法度那不起波瀾的心境就此被掀起一脈倉惶的逃避,他愛佛愛的赤誠,當然不會留下來,他逃避是因不願傷害善良的普雅。
而普雅見他閃躲的目光後,並未識時務的停止她的綺思,她如黛的眉彎聚攏顰蹙,徐徐然輕輕又急促的告訴法度:“我不會誤你梵行的。文殊菩薩不也有妙音天女為明妃?”不待法度接口,見他在這時轉過身子背對自己,她便繞到他的麵前使他不得不直麵著她,“我願成為你的明妃,拜你為上師,體悟樂融與覺知心,以身體為寶瓶,奉出我的紅菩提心於你,取得你報之以的同等白菩提心,與你樂空雙運,太陽月亮交匯一處,力量與智慧合二為一……我就是你!”
“住口!”法度終於再也聽不下去,壓著普雅最後那句陡揚的聲色,一嗓子厲厲的將她喝住。
普雅一口氣堵在喉嚨裏,卻也下意識的徐徐然緘默。
整個世界在這一刻似乎倏然一下便陷入了僵滯,時光與空間的變幻似乎都也隨之而停止。
就這樣定定的,法度知道自己此刻已經受不住了琉璃般的心念,就著這紛踏的萬念,他忽而有些手足無措。他當然不是因普雅而產生了對佛與修行的動搖,他一直都明白究竟何處才是真正的歸鄉與值得長駐的淨土,但是他不知道怎樣麵對眼前這樣他委實不忍傷害的女人,似乎無論是禪宗佛理、還是直白的她可以聽懂的拒絕,這一刻全部都是殘忍!
山間的微風徐徐撲麵,撩撥進衣袂、袖口裏,貼著肌膚擦出一陣淡淡的涼意。這一脈恰到好處的涼意有若加持,使普雅倏然間意識到了自己因激動而說的話造次了許多。她下意識低下頭,可這些話誠然也都是她的心裏話,既然這憋在心裏見不得光的話已經說出來了,她便再也不想逃避、不願逃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