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六回 再赴臨昌轉足步
法度有須臾的詫異,他並不認識眼前這個人,且又是這般突兀的搭訕,更是令他覺的莫名。
由於他所身負的特殊使命,法度不得不多留心眼兒自保。他下意識暗自運功,邊靜下心來細細體察。感知到眼前人沒有傷害自己的意思,且這個人氣場偏弱,遲遲不語不像是在醞釀,倒像是在做著某種試探。
須臾後,他便收了心,也將那暗暗醞起的功力漸漸散去。又見那人遲遲不語,便最先頷首開言打破了這沉默:“施主是?”輕輕一句。
眼前那人卻不急於答話,隔著垂了暗色麵紗的鬥笠又看了他一會兒,旋即才抬手一把將麵紗摘下來。
目光觸及的須臾,法度一恍然,那麵紗之下露出的這張臉孔嫵媚而微有紅潤,原來是個女扮男裝的嬌俏女子!
法度凝住目光在她麵上略停了停,即而目光一亮。他認得這個人,這是普雅女王的貼身宮娥,曾與風荷一並值夜來著……時今怎麽好端端的卻出現在了這另外一座距臨昌不近的城郭?
“國師,奴婢可算是找到你了!”正待法度發問,那宮娥卻先於法度顰眉急急然的一句,旋即那一張芙麵便露出了無限的動容。
法度心中又是一定,這樣的神情與這樣的口吻俱令他心中思量。這其中必定是有什麽原委!便尋思著,忙邀了宮娥與他一並落座下來詳細的說。
二人相對而坐,微微平定了一下起伏的心念之後,宮娥將法度離開之後臨昌發生的事情逐一說了於他聽:“國師。”她壓低聲音,身子微微的前探,旋即沉了麵色定定的一句,“女王有危險!”
那不重的語氣才一落定,法度心中便是一揪!
果然他方才的預感沒有錯,興許他與普雅梅朵之間那一段緣份至此還不該斷絕,興許他與臨昌這座大漠古城委實有著不淺的淵源,故而臨昌那邊兒、普雅身上出了什麽差池,即便他已經離開都也依舊可以感知到。
“究竟發生了什麽事情?”法度抑製住起了波瀾的心河,麵色依舊很鎮定,又問這宮娥。
宮娥斂眸急急然道:“女王發現國師不告而別後,也就病倒了。這個時候蕭大人忽然帶著手下人包圍了臨昌的朝堂、控製了朝臣,同時又將女王囚禁在偏殿。”她與普雅之間主仆情分倒是不淺,邊說著話不由便濕了眼眶微微喘息。
法度且聽著,原來是蕭淨鸞動了異心,原來他最終的告誡與好意的成全並沒有真正的將這位王子點化、使其領悟……歸根結底他還是選擇了背棄普雅的感情、順應著那份近乎執念的心性起了嘩變奪權!
又見這宮娥麵上掛淚,法度忙為她斟了一盞茶遞過去:“女菩薩別急,慢慢說。”這樣勸慰。
那宮娥也沒心思飲茶,但是順著法度的慰藉而穩了穩心繼續:“女王因流產之故身子骨本就還沒恢複,後又聞了國師離開的消息更是一蹶不振……蕭公子把女王移到偏殿的廂房裏邊兒關著,那時候女王就已經半睡半醒、昏迷無力了。”於此又頓,抬手拭了一把流於雙頰的眼淚,“奴婢放心不下女王,幾經周旋、打點,才終於見到了女王一麵。可是……女王已經幾近彌留,她在昏迷中隻喚著國師的名字!”身子前探,下意識抬手一把握住法度的手腕,“奴婢沒有辦法了,怕這樣下去女王會死啊!故而悄悄溜出帝宮,出了臨昌順著大漠一路前行,終於黃天不負,讓奴婢在這裏尋到國師,還請國師隨奴婢回去見女王一麵,解一解女王這塊兒心病,救女王一命吧!”後邊兒這一番話說的雖有短暫的停頓,但是很急。語盡後這宮娥起身,對著法度作勢便要跪拜。
法度忙將其攔住:“女菩薩快起來!”方才他的思緒隨著宮娥的講述而不斷飄轉,他沒有想到普雅對他的信仰居然已經這樣的癡狂,沒有想到自己的離開會使得普雅一蹶不振、使得蕭淨鸞有了可乘之機!這一切的因果算來也是他與普雅、與淨鸞三個人之間的共業,由他了卻委實是應該的,“貧僧定當竭盡自己所能,保女王陛下周全!”那是摻著一抹心力的發願,是一種堅韌且不能拂逆的篤定!
法度不會讓普雅有事,他在心中暗暗的起誓。絕對不會讓她有事!
而在這同時,雖然這一切的一切算來本是一段未了的緣份、一場他亦有參與的因果,可在這下定決心重回臨昌的一刻,法度身心間忽而有了一抹極濃墨重彩的大釋然,那種身心間由內而發的喜悅是那樣真誠,那種如釋重負的感覺是隻有他自己才能真切明白的……
就在這一瞬,他終於為自己找到了一個理由,一個可以毫無介懷的、堂而皇之回到臨昌的理由!在潛意識裏,他一直都在隱隱的渴望著有一個讓他回轉的理由,即便這委實不該,但他拚命壓製也依舊不能罷休,直到眼下才發現原來這抹心念是那樣的強烈,原來自己從來就不曾真正得以壓製和渙散過這樣的念頭!
那宮娥無比感念法度,見法度答應的毫不猶豫,她心中亦是漾起了一層歡喜。她知道臨昌的女王是有救了!國師現、天下平,隻要國師答應回去,那麽不僅女王會恢複到往日的生動光鮮,連同被外人占據的臨昌城池也依舊會恢複到素日的安寧祥和!一切的一切都會回歸到原先的正軌,會得真正的喜樂平安、康泰周成!
迎著漫天蕭蕭的風沙,法度與那宮娥帶著鬥笠、玄紗遮麵,調轉了前行的足步、急急然的往臨昌趕。
來時一路走走停停,那足步似乎濯了沉鉛般不容易邁動,那是因為尚有牽掛,那些俗心的掛礙阻絆了法度前行的修行路。而回的時候,他兩袖清風、整個人無比的快,那是因為這一顆心已然先這人一步的跨越了褐色的沙丘、穿過了嶙峋的亂石,乘著風的翅膀與夢的旋律,倏然間飛回了臨昌,飛到了普雅的身邊!
他急於回到臨昌,急於去找回這一顆失落在那裏的心!
冥冥中牽引的細線是機緣也是劫數,法度的雙目在麵紗之後有些濕潤,又或許那是有微小的沙粒進了眼底而作弄出的不適。又或許那隻是一痕微小的水汽,或許隻是錯覺、僅是錯覺。
禪心劍氣相思骨,化做樊難一寸灰;骨縱相思當寸斷,禪心怎舍未了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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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過才短短幾日,但眼下的臨昌已經換了天地,是由蕭淨鸞一手掌權。但因時日畢竟尚短,故而他還沒有直接廢除女王自己登位,而是挾了普雅、打著普雅的旗號從而號令天下。
故此,法度與這宮娥二人自是不能光明正大的進宮。不過這宮娥是臨昌的老人,她既然有本事瞞過淨鸞的眼線偷溜出宮,便也自然有辦法可以帶著法度瞞天過海的混進去。
她讓法度換上了一件衛軍的衣服,又給法度戴上了小帽,如此一打扮便成功的掩飾了他和尚的身份。即而引領著他尋了帝宮一道人跡罕至的偏門,又為保險而趁著當值衛兵換班兒、防守鬆懈的空蕩,二人自這偏門處偷偷的溜進去。
時今宮內發生嘩變,故而防守比先前更為嚴密了一些,不過他們二人一路進來倒是沒有遇到什麽麻煩。
月朗星稀,法度一心記掛著普雅時今的安危。那宮娥亦是記掛,卻也不敢圖近路,而是機謹的引著法度自僻靜的小道往普雅身囚的偏殿處趕去。
即便這二人已經分外小心,能避開的都已算計著避開了,可在中途還是遇到了個麻煩!正正撞見了巡夜的兵丁。
偏生這兵丁法度還是見過的,便是當晚他遭到異人偷襲時,及時敲門嚇走了那群人的那位首領!
這宮娥猛一個激靈!而那軍爺自然也瞧出了二人神色的不對,便抬手止住了巡夜的隊伍,徑自邁步向他們二人走過來。
這心已經是提到了嗓子眼兒裏!宮娥委實不知該如何應對,情急之下幹脆一把牽住法度的衣角便欲轉身逃跑。可就在這時,法度一反手隔著袖子牽住她的手腕將她拉住!
她心一慌,下意識看向法度。
法度亦向她看過來,不動聲色的對她點點頭。
時今他們已經被發現,便是要跑又能跑到哪裏去?帝宮既然已被蕭淨鸞掌控,當真驚動了淨鸞那一下令搜捕,要抓他們卻還不是舉手之勞?如此,倒不如從容以對。這軍兵畢竟是臨昌的男兒,且又一直臣服於普雅,動之以情曉之以理興許還有突圍之法……
眼看著為首的將領一步一步穩穩的向他們走過來,銀白色的月光之下那張麵孔肅穆又凝固的有如沁寒的冰!
危險就在眼前,一旦被拆穿,以臨昌當前情勢他們必是凶多吉少……不過,那宮娥雖然心神慌亂,但對上法度遞來的一記目光,她心中便也跟著莫名一沉澱,選擇了相信國師的主張,略把那跳蕩到嗓子眼兒裏的心安了一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