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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五回 人離緣牽心難離

  法度他走過很多地方,看到過很多別樣的風景,遇到過很多不同的人,邂逅過很多各異的際遇……但卻沒有一個地方、一處風景、一個人、一段際遇是值得他永遠停留的,沒有什麽是可以牽絆住他的。


  前行的路途看得見也看不見,看見的是現世中所謂的“實”,看不見的是歸家中真切的路。隻要心念秉持、清淨無染,那麽無論身處何方也都不會有所幹擾!


  一連幾日的跋涉,令他的身子微微的染了疲憊。不過他的運氣不錯,又行了一陣便看到另外一座城郭的郊野。


  看地形與風貌,這不是一座富饒的綠洲之上構建的城池,而該是於這沙漠中尚算平穩的地段、引綠洲水源入城而維係日常的一座城池。


  可即便如此,城中的子民依舊過的祥寧而安詳,因為法度所見到的老者與壯士、還有孩童,他們的麵上沒有瞧見悲苦的顏色。


  人就是這樣,無論落在哪一個地方,都會有屬於自己的那一份獨特的樂趣,每個人都有自己獨一無二的、無法臨摹和描繪的平淡的幸福,不一定誰都要轟轟烈烈,那份平實感會令心靈得到安寧。問心無愧,在不違天道的基礎上不違心,何必計較孰對孰錯孰是孰非?這便會活的灑脫而自然了!


  這份奔走中顯出質樸的、負於生活氣息的感覺,令法度的心境愈發落實了些。他抬步向這城池一處門樓過道裏走。


  這時有一位粗衣白發的老者看到了法度,老者那雙雖眼尾布滿褶皺、卻依舊精神抖擻的雙目在瞧見這僧侶裝束的年輕人時,頓然亮如星辰!他拄著拐杖急急然迎他走過去,對著法度頷首行禮:“阿彌陀佛!師父可是遠方到來的客人?”聲音蒼老,卻也不失渾厚。


  法度忙駐了足,須臾愣怔後便是無盡的歡喜,知道這是一位與他一樣潛心禮佛的老者,這般嫻熟的禮儀與這一聲分外親切的“阿彌陀佛”無一不在說明這一切。


  “他鄉遇故知”說的也莫若於此了!法度微笑,向那老者合十雙手行了一禮:“貧僧是自漢地而來的遊僧,居無定所、萬事隨緣。途徑寶地,心情亦是歡喜。”他步出,又是一句佛號,“阿彌陀佛。”


  那老者聞他溫溫的聲音如此說,心中崇敬之情愈發彌深!信佛禮佛之人看到佛門弟子,心中那抹共鳴一般的歡喜,非自身而不得盡數體會!他熱情的邀請法度到他家中落腳歇息,他好備了素菜齋僧。


  佛教信眾波及甚廣,這一路上法度也遇到過不少如老者一般虔誠禮遇的俗家信眾。他不好拂逆這熱情。


  可是時今他才來到這裏,自己也不知道那些一路尾隨、跟蹤奪寶的異人是不是真的已經尋他不到、是不是真的已經全部身死。他怕萬一有個什麽閃失再牽累了這老者可怎樣是好!


  微有思量,他婉言謝絕了老者的好意,隻說自己想先行在這福地裏走走看看。


  老者也不執著,仍是無限敬仰的禮儀一番,即而便也各自去了。


  法度穿梭在這與臨昌國建築也是相似的街道之間,這裏應該不是皇城,可即便沒有皇城那一份車水馬龍的繁華,這樣質樸的風貌在他眼裏也自是安詳靜好的。


  他的思緒下意識又一波動,這陣子以來,尾隨著他的那些奪寶之人都沒有什麽動作,安靜的有如一場微雪後落入地表、很快便沒了痕跡的雪花兒。這樣的安靜使他心中反倒不安!

  十年了,有數不清的人一撥撥的找上了他法度,或是耐著性子於暗中期待著法度尋到傳說中藏有至寶的藏經洞,或是按捺不住的幹脆於明處意欲奪取他隨身攜帶的《大藏經》,更有知道些的讓他交出破解藏經洞陣法的法器……麻煩是無窮無盡的,才化解了一撥過不得幾日便又有了新的一撥,法度自己也不確定這些人的背後究竟隻是一個人、一夥人、還是紛紛散散不同的人。


  可有一點他是確定的,十年了,整整十年他法度在修行之餘不斷的與這些人斡旋,都沒能徹底的將他們擺脫掉。難道隻在臨昌聖地裏被淨鸞滅除了那少數的幾個,當真就可以徹底擺脫、再無困擾?

  他不相信,憑著直覺也憑著本能……


  思量間下意識一抬頭,法度看到一座二層的酒樓林立近前。那樓頂上掛了一尾洗的發白的經旗,與斑駁的泥土牆壁一起昭示著它的蒼老。


  即便是酒樓,可進去飲一杯清茶、用一些素菜也不為過吧!可巧法度的身上還有些盤纏,雖然他一路上主要靠著化緣與接濟,不過時今初來此地、身後又有著不能欲知的危險,他需要無比小心,便先進這酒樓小坐片刻,也在同時打聽一些這個陌生國度的具體情況。


  這樣想著,法度抬步行入了酒樓。


  酒樓的掌櫃是個略胖的中年人,一見法度這副僧侶的打扮,笑意也是和善。


  法度隨意的擇了個位置落座,即而要了一碗素麵。


  身邊臨桌有一家三口正在用飯,女的瞧見法度之後,附耳對那男子道了句:“當家的,那位小師父是個和尚,咱們換一個位置吧,不然這滿桌的肉食讓他瞧見,豈不是對佛陀的不恭?”


  雖然這婦人的聲音不高,可因為距離不算遠,法度無意間還是聽到。他心中一暖。


  那男子亦是附和:“娘子說的對。”語盡拍了拍孩子的後背,示意他跟著自己和母親換了桌子。


  法度在這時側首喚住他們:“施主不忙!”他怎麽能夠因自己的緣故而害累旁人不方便?不過他方才倒是沒留意這些,時今人家的好意他若不領也委實不妥,便自己起了身子,“貧僧無礙,施主有此心便已是福德。害得施主不便,委實是貧僧之過,還請施主安心用膳。”語盡自己換了個位子,與這一桌距離遠了些。


  那對夫妻便也不再執著,大漠的漢子素來爽直,哈哈大笑著道:“縱然我是個粗人,但我與妻子素來對佛禮敬,見了師父自是恭順,怕這濁氣擾了淨土!”


  法度感念其好意,便口誦佛號順勢開示:“施主有此心,貧僧是真歡喜!”一頓繼續,“不過淨土在於心念,凡間可看到的土地皆是穢土。真正的清靜、汙染地,在於自己的念。心中若是菩提樹、念念處處是佛國!”


  那對夫妻似有所悟,須臾忖度後,二人相互對看一眼,那男子抱拳對著法度行了個漢家的作揖禮:“時今遇到小師父,委實是福緣!謝過小師父點撥。”


  法度含笑頷首:“施主客氣了。”


  這時小二已將熱騰騰的素麵上了桌,法度拈了木箸才欲用飯,就在那身子微微前俯的瞬間,忽然心口一疼!

  這一疼來的委實猛烈,雖然隻有一下子,但足以令他頭腦中一閃心念……莫名其妙的,委實無端的很。可在這同時,似乎冥冥中有一根牽動難斷的線,法度預感到是臨昌那邊兒出了事情!

  那是全憑著自己的下意識,法度甫地起了身子便欲往臨昌回轉……又理性一遲,他停住。


  自己已經從臨昌那邊兒出來,時今就為了這麽一個不知真假、不辨情勢的念頭而再度回去?

  法度靜下心來,眉峰微微的聚攏。換言之,他不知道這下意識的靈光一閃究竟是當真與臨昌有所感應,還是他為自己的回轉而尋了一個無端的由頭……是的,不得不承認,他放不下臨昌。


  在那座美麗的綠洲古城,有他失落的回憶,有他不該這般動念的心念的記掛。以至於他所行這一路上,似乎沒有一刻是真正的忘記了那座城池,甚至來到這另外一座陌生的城郭,他都在下意識的將這座城池與臨昌做比較!


  這樣的念頭委實不該,他在不知不覺中似乎隱隱的起了分別心、執著心、動了俗世一抹剪不斷的念……不,這一切其實都還在萌芽之中,他這時即時將這不該有的一切斬斷,尚為時不晚!

  這樣想著,法度重又將身緩緩的坐下來,卻又僵定住……


  不對,縱然他因自己的情緒有所淪陷而對臨昌有所介懷,可方才那清晰的一抹念頭在他腦海裏動蕩的那樣真切,撥開重重的雲霧可以看到內裏一脈清澈的洞悉,他確實感應到臨昌出了事情!

  當然,這世界上每時每刻都有地方會出事情,總不能樁樁件件都讓他法度去管。可是看到的、遇到的便不能不去管顧,既然讓他有所感應,他又怎能佯裝什麽都不曾知曉?


  但是,但那到底是不是真切的感應呢……


  時而覺的那樣真切,時而又覺的那不過是自己下意識的一陣恍惚。可為何心口會陡然一疼,且疼的如此清晰而猛烈?似乎是什麽人與他連心!


  但那隻有一瞬的刺痛,那一瞬的記憶,他當真可以感知的清楚?

  但他知道的,自己認定的事物便不該有懷疑,他明白認清事物並不能隻憑借著眼見和臆想、猜度,該是相信自己的直覺……


  可是……


  法度眉心聚攏,下意識搖了搖頭。他陷入了一脈左右輾轉的糾葛之中!


  正這麽猶豫不絕沒個定論的,驀然間他肩膀一沉,有人拍上了他的肩膀。


  法度一個驚詫,心念跌生起一脈不安,忙的下意識側首去看,卻見一個著了束腰棕衣、頭戴鬥笠的纖瘦之人立在他的身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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