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九回 千鈞一發、三人匯合
在抵抗方才那兩個黑衣蒙麵人時,淨鸞之所以揮劍瀟灑、殺伐果決且順利,那是因他知道這煉屍之術控製的死衛一處死結在哪裏。可是,此刻他麵對的是一個招招狠利的真正高手,揮劍如龍、掌力如風,每一招每一式都是淨鸞這個在漢地長大的王子所不曾熟悉的,且招招置死、不留餘地!
似乎從一開始,淨鸞就沒有半點兒主動出擊的契機,對這人便隻能抵擋和回避。起初還能尋到些機變處的回旋一陣,可須臾的交鋒後,這人對淨鸞所出招式便有了個心中了然,知己知彼,出手便愈發的嫻熟和大膽。
一個完全是知己知彼,一個是根本就摸不清套路甚至探不到底,誰勝誰負那是必然的事情,基本上是不可能有任何回轉的餘地了!
雙鋒格鬥,淨鸞漸漸便感覺到明顯的體力不支,那持著劍的手已經變得酸麻滑軟。他心裏明白的很,再這麽下去他的命決計會交代在這座空山靜穀裏無疑了……但是這位王子的頭腦素來靈光,心知正麵的交鋒一定是贏不了的,他便極快的動了一個心思,開始刻意誘敵,往那一側的懸崖邊緣步步逼去。
可聰慧的不止是蕭淨鸞。
那黑衣人明顯也識得了淨鸞的意圖,招式卻放緩了下來,並不複最初時的咄咄相逼。他似乎是起了“以彼之道還至彼身”的意圖,刻意逗著淨鸞玩兒一般,反倒起了要把淨鸞逼下懸崖的意圖。
淨鸞嗅出了這意圖,可他容不得回頭,隻得這麽一路往懸崖處挪走。他的心中閃爍著強烈的不甘,不甘就此把這年輕而鮮活的性命便交代在這裏;且普雅還依舊沒有半點兒消息,是生是死尚是未知……
“淨鸞!”
登地一下,尖尖的一嗓女聲自身側岔路口的曼陀羅葉叢處傳來。
淨鸞陡地一驚,那是普雅的聲音!他不確定自己是不是起了幻覺,是不是當真聽到了普雅的聲音。就在這一恍神間便分了心,那黑衣人借機猛地一陣夾擊,淨鸞心口陡驚,身子向後一個傾倒,順著那滾落的碎石倏然便跌下了陡峭的懸崖!
說時遲那時快,他以青鋒劍猛一下刺入崖壁,死死抓著劍柄支持著自己、不令自己跌下去摔個粉身碎骨!
耳畔天風烈烈、眼瞼光影與雲影流轉生波。淨鸞下意識頷首一顧,足下是繚繞雲煙霧靄的萬丈深淵……
在這千鈞一發之際,他又心口陡震!來不及過多的思量和反應,他的眼前掠過一席紅金色法師正裝的身影,即而整個人便被扶攬腰身向那懸崖之上飛躍了去!
思緒搖曳、視野錯落,當淨鸞雙足重又著地後,他整個人依舊處在魂離般的狀態之下,一時沒能反應過來。
“淨鸞……”
直到普雅細細急急的聲音再度傳入耳廓,且不同於方才的遙遠,而是在他身畔迫近處時。淨鸞方才一回神,側目看到普雅湊到自己身邊,衣裙淩亂、發絲萎靡,那盈盈善睞的軟眸正滿是焦灼和後怕的看著他。
他沒有看錯,這是普雅,當真是普雅!
淨鸞心頭一陣大喜,是劫後餘生、故人再麵時發自心底的感恩和倍加珍惜!又轉目,看到是一席法師正裝的法度立在自己近前……方才那將自己自陡崖峭壁處救上來的人,正是國師法度。
早先法度與普雅覺的身體恢複了一些氣澤後,便小心翼翼出了洞穴,沿著一旁那些雖崎嶇了些、卻尚不至於陡峭的山壁尋找上去的路。因法度對地貌的觀察有一定的造詣,他們很快便尋到了一條近路,不想才上了懸崖往行宮這邊兒趕,便遇到了苦鬥的蕭淨鸞!
這一瞬時,淨鸞心中動容,對法度頷首、目光致謝。
法度向他點一點頭,旋即示意二人退到一側安全的地方,自己則迎向那不知底細的黑衣人。
“你自己小心。”普雅凝眸向法度囑咐了一句,見他頷首應下自己後,便回眸一心一意的將心思付在淨鸞身上,抬手撫上了淨鸞的側頰,神色顫動、目光裏充滿著倚靠和愛憐。
淨鸞抬手牽住普雅的柔荑:“來。”低聲溫柔的囑咐她,即而擁著她退到一側花期未至的曼陀羅叢中。
那黑衣人見出了這等枝節,半路殺出來個法師裝扮的人、且還是和普雅女王一起!他登時便愣了愣,即而很快便又反應過來,對法度拔劍相向、隻管廝殺。
這黑衣人該是認得法度的,最基本的也該有個映象。因為正是他以鬼娃引普雅入局、即而被法度破陣。隻是不想,這二人居然如此命大,便是摔下懸崖都沒能死去!
法度手中並無兵器,隻暗暗運氣於掌,避開那鋒芒凜冽的劍刃與那黑衣人赤手搏鬥。其實就算法度他有兵器在手,也大抵都是格擋多於出擊,他是出家人,素不願使凶器。
法度有修為傍身,與那黑衣人搏鬥起來遠不似淨鸞那般吃虧,且法度的功夫不弱。若是同樣赤手空拳、或者同樣以兵刃相對,法度決計是會占上風的,可時今一個赤手一個使劍、加之法度身上的元氣又沒有完全恢複,故而幾個招式下來便也委實難分勝負,甚至隱見處於下風之勢。
避身在一旁的普雅不由蹙眉斂眸,那素色的麵孔浮動起真切的焦灼。
身邊的淨鸞看在眼裏,禁不住為法度這一身精幹漂亮的功夫再一次暗暗稱絕!又見這二人難分高下、且法度漸漸吃虧,他心道著這個時候乃是攸關生死之事,便也顧不得講究什麽以一敵一、方是公平之道義了!側首看向普雅:“我去幫他!”
普雅聞言回目:“嗯。”對上淨鸞的眼睛,她頷首定定。
二人目光一撞,便雙雙領會了對方的心思。淨鸞又將普雅往花叢深處穩穩的推,即而輕靴點地、拔了腰間佩劍再度衝殺過去加入了戰鬥!
法度正拂了袖擺將那劈麵而來的劍氣震回去,與那黑衣人雙雙向後倒退。這時後腰被淨鸞扶住,又一把推上去。
他方穩住身子,回首見是淨鸞來助陣,麵上淺一動容。
淨鸞向他頷首,法度回應。即而二人擺開陣仗,收整了氣息全力迎敵。
那黑衣人一個淩空翻,旋又停在二人近前展開招式。
法度功力不弱、淨鸞招招狠戾,這二人真可謂是取長補短配合有度!
這局麵頃刻就發生了逆轉,二人雙雙呈壓倒之勢,很快便使得那其實已經久戰成疲的黑衣人敗下陣來!
這黑衣人其間也動過些許腦子,企圖奔至普雅處鉗製普雅以威脅。無奈法度與淨鸞看出了他的心思,且也原本就留心著普雅的安危,將那路堵得死死的不容他有半分妄動。
又是一通乘勝追擊,淨鸞一把扼住那黑衣人左肩、法度鉗製了其右肩,即而不約而同的齊齊一點穴,就此將黑衣人降服住!
這般漂亮,看得普雅心中一讚!旋即啟口揚聲:“留活口!”她怕淨鸞一個衝動將那人結果。
這次必定得留活口,隻有這樣才能知道這整個事件背後交織著怎樣的秘密。
危機已經解除,普雅抬步自花葉叢中走出來,在法度身邊立住。
淨鸞將寶劍挽了個劍花後收回,即而抬手扯下了那蒙麵人的黑色麵紗。
這是一張標準的西疆人的麵孔,黃發深目,神色桀驁中又有著些許詭異。那是因為相由心生,他修習邪術故而便沾了邪氣。
正這時,目光觸及這一麵紗後真顏的須臾,普雅梅朵心口一震,下意識後退半步,有須臾的愣怔!
淨鸞與法度瞧見普雅這樣,心中生疑,便下意識去看普雅。
就這麽一個沒看住,再回目時,便見這被擒住的蒙麵人嘴角溢血……幾人大驚,近前一步再看時,他已經咬舌自盡!
“嗬。”普雅那身子有些發軟,她目色微恍,啟口訕訕輕輕的一抹自嘲,“果然是我造孽太多,這個人我認得……”尾音徐徐。
法度與淨鸞都是一詫,雙雙轉目向普雅看來。
普雅斂眸微歎,聲色黯然:“若許年前我才接替了父王的大位,根基不穩,朝臣多有異心。我便拿其中幾個開刀以殺雞儆猴,刻意尋了由頭,斬了他們全家。”這樣充斥著戾氣的事情,卻被普雅淡淡然如此順勢的講了出來。縱然她麵目再有疲憊與無奈,聽在耳裏看在眼裏也仍覺殘忍!普雅微一抬目,睥著地上那已經沒了生氣、速死解脫的人,“這個人,是其中一位大臣養於府內的門客,當日不知是何等機緣叫他僥幸走脫……不想,時今來布局辛苦引誘我。”中途一頓。
果然這是來向普雅尋仇的……那麽想必,前遭以那小姑娘將普雅引入花園的,也是這一夥人。與那一路跟蹤法度欲要奪寶的、還
有被蕭淨鸞一口咬定的占卜祭司,都沒有關係。委實是錯怪了他們!
法度眉目微沉,心中隱隱的顫動了一下。原來普雅女王所造殺業之重遠出乎了他的意料!他以為普雅對無辜的大肆牽累,隻有屠殺淨鸞那一國所有百姓那一次,時今卻又聽得她說殺雞儆猴斬殺全家……這還是他已知的,他不知道的、普雅梅朵不曾說起過的又都還有多少?法度不忍去想。
這一條條無辜冤死的生靈,冤屈與戾氣又該有多麽繁重!若非普雅本是君王、得蒙天命護持,隻怕她的境況要遠比現今潦倒!
不過即便如此,法度心中也仍不曾將普雅女王當作嗜血的魔。他能夠感知到她彌深的善根,能夠感知到她骨子裏那份善良、與靈魂中那份修持。
可是,這世上縱有太多身不由己之事,但似普雅這般濫殺無辜,僅一句“身不由己”是決計不能敷衍過去的;即便她要殺雞儆猴做出犧牲,便隻犧牲那大臣一個便也算了,何故又要這般狠戾牽帶全家?興許那也是普雅的思量,她怕若不斬草除根,會引來報複,但事實證明還是引來了報複,隻是早晚問題而已……
隻希望日後,普雅可以重新思量、重新忖度自己的所行所做,不要再繼續造下原本可以避免的孽業;真心造福百姓、著手治國!
“阿彌陀佛。”法度詠了一句佛號。
普雅向他看了一眼,依稀明白了他此刻的心情。她斂眸定神,示意他安心。
法度對上普雅的目波,探出了她眼底的真摯與決心。便定了心念,頷首向她示意。他信任她,並且他也願意幫助她、他會幫助她……
“你們兩個看來看去的不走做什麽呢!”陡地一下,淨鸞那利利的一嗓子波及過來,夾著點兒銳、也帶著絲醋。
這二人才猛地回神,似乎才遲鈍的想起了這裏還有一個蕭淨鸞呢!
普雅轉首,見淨鸞眉宇微皺、示意她過去。她忽而覺的淨鸞的這般模樣很是有趣,帶些嗔憐的搖搖頭,又與法度相視一笑。
淨鸞卻沒了耐心繼續等她,轉身徑自走了。
法度和普雅見狀,便也不多滯停,忙不迭穩步跟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