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前位置:萬花小說>书库>都市青春>佳兒佳婦> 第76章 辭官

第76章 辭官

  第76章 辭官

    溫初弦對於歸隱之事既無反對也無執念, 近來她心口疼得越發頻繁,已是半隻腳邁入棺材的人了,在哪裏住又有什麽所謂。


    隻要和謝靈玄在一起, 她就能感到一股莫名的快樂,否則她就會被病魔折磨得很難受。


    她美睫闔了闔,溫順地依偎在謝靈玄的懷中, “嗯,我都聽夫君的。”


    不知何時,二人已由當初針鋒相對的假夫妻, 變成一對名副其實的伉儷了。兩心連肺腑,以你之情償我之債, 折了剛腸,化為繞指。


    清冷的月牙掛在梢頭, 窗牗大開,濛濛夜色宛若雪光。


    蟲鳴如泣, 簟紋似水。冰肌玉骨,清涼無汗。


    炎炎夏日馬上就要盡了,又一年的秋日來了。


    上一個秋天溫初弦還對謝靈玄仇意滿滿,恨不得除之而後快, 今年就愛他愛得幾近癲狂,像上癮一樣, 半刻也離不開身。


    人果然都是會變的。


    水雲居的湖邊栽種了許多花花草草,一個黃晶晶的物什在窗前轉來轉去。


    溫初弦甜笑著指道,“瞧, 螢火蟲。”


    她雙目清炯炯的, 側目凝視他, 充滿了天真而純粹的喜悅。


    “我總以為到了野郊才能看見螢火蟲, 沒想到坐在家中也有如此美景看。”


    謝靈玄見她如此開懷亦隨她一笑,他感覺溫初弦對他活潑開朗了許多,甚至有幾分當年初見時她苦心孤詣追他的影子了。


    現在憶來他真是蠢,若當初她將一顆心捧在他麵前時他能好好珍惜,必定早就和她情同魚水了,哪裏用得著他如此曲折地算計來騙取她的真心。


    可惜這世上從來沒有後悔二字。


    他生平雖做過不少為常理所不容之事,但後悔的卻並不多。溫初弦算一件,全哥兒算另一件——兩件後悔事,偏偏都是關於她的。


    溫初弦目光追逐著螢火蟲,顯得很興奮。


    下一刻,她的眉毛卻猝然一皺,痛苦地捂著心口,像是突發什麽惡疾,連話都沒來得及說一聲,徑而暈過去了。


    月光將她裸,露的手臂照得慘白,她了無生氣地栽倒在他膝上,跟死了一樣。


    沒有任何朕兆,她的病發作了。


    在一旁服侍的汐月驚叫出聲,奔出去就要找大夫,卻被謝靈玄沉沉阻止了。


    “出去。”


    謝靈玄死水無瀾,仍施施然在撫摸溫初弦的頭發。汐月毛骨悚然,渾有種公子在撫摸一具屍體的感覺。


    汐月木訥地退了出去。


    謝靈玄將溫初弦打橫抱起,輕柔放到了床鋪上。他腹部的傷還沒完全好利索,抱她走這幾步略微吃力,傷口差點又崩裂開。


    他跪在她床前,貪婪地凝視她絕美的睡顏。


    謝靈玄五根骨節分明的手指拂過她的心口——隻消這麽輕如落葉般的一下,就使得她身體裏叫囂的東西安靜了下來,因為他是那些東西的主人,他讓它們鬧騰便鬧騰,他讓它們靜眠便靜眠。


    他在溫初弦耳邊輕輕問,“不疼了吧?”


    溫初弦很快有了一點意識。


    她雙眼扒開一條縫兒,模糊嗯了聲。


    “你比名醫聖手還靈。”


    謝靈玄道,“我不是。”


    溫初弦湧起悲傷,是那種怕死的悲傷。她張開雙臂,害怕地蜷縮進他的懷中,仿佛天地之間唯有他能給自己溫暖和依靠。


    謝靈玄在她心口的位置,貼著雙唇,沉沉吻了下。


    “不要怕。”


    他當然不會叫她死的,但他也不會讓她自由自在地活著。


    他想讓她待在自己身邊,成為他獨有的珍寶,天長地久,死心塌地。


    ·

    翌日溫初弦醒來,昨夜的急病已消亡不見,一切都好好的。


    她頹然靠在軟枕上,撚了撚發紫的手指,自己究竟得了什麽病,究竟還有多少時日?

    謝靈玄說給她請大夫,怎麽拖延了這麽些天還沒請來?


    他那麽神通廣大,估計要真想請早就請來了。


    可能他就是懶得管她。


    左右她隻是一個女人罷了,天下之間,他要多少女人沒有呢?何必費力救一個病秧子。


    謝靈玄嘴上甜言蜜語說得好聽,實際上還是這般涼薄無情。


    許是人之將死,溫初弦近來分外多愁善感起來,一點點小事就能讓她胡思亂想,最後把自己弄得一團傷心。


    汐月過來給她梳妝打扮,見她臉色不好極了,便多上了一層胭脂。


    溫初弦此刻哪還有梳妝打扮的心思,煩惱不堪,揮手就要抹掉。


    汐月勸道,“夫人今日可要端莊些,公子要帶您進宮麵聖呢。”


    麵聖……?

    乖乖任汐月擺布,梳洗得當後,謝靈玄在前堂等她。


    少帝為他們夫妻倆被綁架一事擔心良久,如今謝靈玄的傷好得差不多了,是時候該進宮複命了。隻是不知為何,這次還要帶著溫初弦。


    溫初弦不愛見生人,更遑論是金昭玉粹的天子。


    她推脫道,“我那病昨夜剛發作過,不知何時又會忽然暈去,進宮麵聖,不會有失體麵嗎?”


    謝靈玄勸她多出去走走,別總悶在屋裏。


    “還是去吧,你已數日不出門,都快生黴了。我會時時都伴在你身邊,你什麽都不必害怕。再說陛下是仁德寬容之君,知你有疾在身,必不會苛責於你的。”


    溫初弦聽他這麽說,稍稍寬心。


    入皇宮對於謝靈玄來說乃是輕車熟路,對溫初弦這內宅婦人來說,卻是破天荒頭一次。


    巍峨的宮宇,嚴苛值守的禁衛兵,處處都充滿了令人敬畏的氛圍。若是溫初弦一人,定然寸步難行,好在有謝靈玄領著,一路倒也順風順水。


    少帝早已在紫宸殿等候他們良久,其實他倒也沒什麽正經事,隻是君主對臣下的關心罷了。


    經過謝子訣一事後,少帝幾乎可以確定謝靈玄是假的。一聲聲老師,叫得便不如從前那般親。


    少帝想利用謝靈玄的智謀幫他穩定江山,卻又怕謝靈玄功高震主生出異心來,所以一麵巴結討好他,一麵謹慎提防他。


    畢竟此人已位極人臣,手中握有滔天的權力,還是皇親,即便廢主自立為帝,也是可以做到的。


    少帝本以為麵對誘惑,誰都可能利欲熏心,可他萬萬沒想到此番竟是自己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


    君臣坐下寒暄沒一會兒,謝靈玄就從袖中掏出一紙冊,鄭重其事,上麵赫然寫著辭官書三個大字。


    少帝愣了,“老師,您……”


    謝靈玄解釋道,“如陛下所見,臣近來頻頻受傷,身子骨確實無法再支撐著為您效勞了。臣忝居相位多年,屍位素餐,實是慚愧,今自願歸隱回鄉,再不過問朝中之事,還求陛下恩準。”


    少帝一時沒反應過來,謝靈玄這意思,是急流勇退?難道這萬人垂涎的龍椅,他竟一點沒動過心思?

    隨即看見謝靈玄身邊靜坐的美佳人,頓時什麽都明白了。


    溫初弦乍然聽謝靈玄要辭官,也是驚詫,他也沒提前知會自己一聲。


    他之前說要和自己歸隱,從此浪跡天涯海角,一生一世一雙人,竟是真的。


    他代替玄哥哥成為謝靈玄時無聲無息,如今放下權柄,也放得如此輕鬆幹淨。


    少帝捏著辭官書痛心疾首,他確實忌憚謝靈玄,卻也不想就這麽放過一個人才。


    “朕絕不允許老師舍朕而去!”


    定是自己的猜忌被謝靈玄察覺了,謝靈玄才主動辭官,以證明為臣的清白。那一瞬間,少帝為自己齷齪的心思而羞愧。


    “老師是朝中肱股,沒了老師,朕如何治江山?”


    少帝實有些自作多情。


    他自以為是天下之主,所有人都圍著他轉,琢磨他的心思……實則在謝靈玄眼中,他隻是一個十五六歲半大的孩子罷了。


    謝靈玄是個相當隨性的人,有時候甚至稱得上散漫。他能握住全局的脈搏,自然也能決定什麽時候退出這個局。


    今日前來辭官,不是請求,而是告知。


    正如少帝猜想的那樣,連皇位他都唾手可得,他想走,隻是因為他自己不想在朝野呆了,隨他自己的心,而不是為了在少帝麵前證明什麽清白的臣節。


    謝靈玄扣起溫初弦的手,道,“想來陛下曉得,臣發妻已患重病,光景不多了。臣做此辭官之念,也全是因為對發妻的一片拳拳之心,求陛下成全。”


    溫初弦被他握著,手心暖融融的。


    她不曾想到,他們在這黃光燦燦的金鑾殿還能氣定神閑地牽手,他們要走,皇帝也拿他們無可奈何。


    少帝頹然無語,或許自己不該懷疑謝靈玄。他才剛剛親政,太後一黨還沒清理幹淨,沒了謝靈玄,他實是失了左膀右臂。


    可人家夫妻要雙宿雙飛,他雖為人君,也無法阻攔。除了幹癟癟地答應還能怎樣,難不成把溫初弦抓起來逼謝靈玄對自己效忠不成?

    若真撕破臉,他這小皇帝還不一定是人家的對手。


    “好吧……”


    溫初弦和謝靈玄從金鑾殿出來時,天邊掛著幾朵雲彩,動搖不定的燦爛紅光映滿大地,吉光普照,祥和一片。


    七月流火天氣轉冷,秋氣瀟瀟。


    卸去重擔的謝靈玄,沒有快意輕鬆,沒有興奮激動,一切都隻如尋常。


    溫初弦道,“謝相今後甘心就隻做個布衣了?”


    他沒理會她的打趣之語,含笑岔開話頭,“午膳要用些什麽,全聽娘子吩咐。”


    溫初弦心頭一陣蜜甜,隻覺得日子過到現在,方過出點滋味來了。


    從前她宛若行屍走肉,現在雖也還沒完全對謝靈玄放下隔閡,卻多少能接受他了。


    若兩人心意相通,無論春夏,都是人生好時節。

上一章目录+书签下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