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第十八章
落九天等人從年少時起,就跟在傅時厲身邊。
傅時厲軍紀嚴明,素來少言寡語,他自己不覺得寂寞,但落九天等人難免覺得孤獨。
遂,一旦碰到事關將軍的花邊消息,恨不能時時刻刻探討。
比方說,當初外邦公主猛烈追求將軍一事,就讓落九天等人樂了好一陣子,每晚入寢之後,就躲在被窩談論將軍的風月之事。
如今回京都,蘇五娘子孜孜不倦的追求,也讓落九天幾人議論不絕,仿佛這成了每日必聊話題。
清雅居月門外,琢玉和裴石已經靜等片刻,仿佛這種時刻,僅他二人探討已無法過癮,三個人俱在一塊,可以討論的更加精彩。
“如何了?將軍接受小娘子所贈之物了麽?”
“你們都了解將軍,將軍默認就是接受的意思。看來,這蘇五娘子還真有些手段,她還揚言要用嫁妝養咱們將軍呢。”
“啊這……將軍錚錚漢子,豈會吃軟飯?不過,若有一個美貌小娘子願意如此待我,我定會樂此不疲啊。”
“我方才送了荷葉粥進去,將軍都不看書了。話說回來,小娘子怎會知道將軍喜歡吃荷葉粥?”
“那位娘子看似平平無奇,實則是個高手啊。”
“嘖嘖,深不可測、深不可測。”
三人正興致勃勃,傅時厲幾時出現他們身後,他們一無所覺。
一言概之,落九天三人對將軍的私事尤為好奇,比說書還精彩。
忽然,男子低沉磁性的聲音響起,帶著無邊冷意,這酷暑天也遮掩不住他的孤高清冷,“你們很閑?”
落九天三人頓時渾身僵硬。
緩緩轉過身,看著這朵俊美的高嶺之花,十分自覺道:“將軍,我等……這就自覺去領軍棍。”
自己主動,領個十棍就罷了,免得將軍“痛下殺手”,將軍對一個柔弱小娘子都毫無手軟,又何況是他們?
真是個不解風情的男子。
三人立刻積極去領軍棍。
傅時厲站在小徑,目光不知望向何處。
那個小娘子的確困擾到他了,但還不足以讓他親自解決。
且再無視她一陣子,她自會知難而退。
小娘子年紀還小,偶爾生出狂妄之念,也實屬正常。
高嶺之花如是的想著。
*
太師府,芙蓉苑。
蘇念安把自己接下來的計劃一一列好寫下來,確定無誤之後,又吹亮火折子,把計劃單子燒了去。
話說,這一世的夫君好難追求呀。
上輩子是他主動要娶她,也是他一步步化解了她心中一切防備與不安。
而今換了一個位置,她有些體會夫君前世的難處了。
不過,無妨,她倒是樂在其中。
不曉得夫君收到自己派人送去了荷葉粥,會作何感想。
拂柳這時走了過來,“姑娘,老太太身子不適,已臥榻許久,二夫人、三夫人、四夫人都過去請安了。三房的三位小娘子侍奉了一上午,不久才離開,您也是時候去一趟了。”
蘇念安美眸之中掠過一抹冷意。
她的那個繼祖母身子骨好著呢。
身子不適,八成又是借口。
是想落實自己乃災星轉世?
還是另有所圖?
蘇念安吩咐拂柳,“給我梳發,再畫一個美妝,我也去看看祖母。”
拂柳詫異,小娘子如今愈發愛打扮了,不過也好,這麽好的容色,藏著掖著太過可惜。
蘇念安的衣裳和首飾皆不多,但她容色極好,偏向明媚,淡掃娥眉,再挑幾件簡易首飾,僅一件淺碧色衣裙,就把韶華年紀女子的所有美好呈現了出來。
無需過多修飾。
所謂天然去雕飾,大抵就是如此。
她還在身上掛了香包,渾身噴香的去了養心苑。
上輩子,她兢兢戰戰,繼祖母很不喜她的臉,不允許她打扮,將她養成了畏畏縮縮的性子。
後來她才知,繼祖母的用心何其歹毒。
蘇念安覺得,繼祖母既然“有病了”,她不凡去氣氣她,以毒攻毒。
或許,繼祖母被氣過之後,病就能好了呢?
蘇念安懷揣著“一片孝心”,打扮好之後就特意空手去了養心苑。
*
養心苑,穿過抱廈,蘇念安來到老太太的臥房。
房中檀香濃鬱,倒是沒有一星半點的湯藥味。
偌大的冰鑒內,源源不斷溢出冷意,一踏足臥房,所有盛暑酷熱仿佛被隔絕在外。
蘇念安還瞧見,案桌上擺放著不久之前剛剛切好的甜瓜,瓜肉上還溢出甜膩汁液。
看來繼祖母胃口甚好。
二房是老太太嫡親血脈,二夫人衛氏就守在榻前,時不時用帕子搵去並不存在的淚。
三房與四房皆是蘇太師的妾室所出,三夫人周氏、四夫人柳氏也都是體麵人,看穿不說破。
蘇念安一過來,衛氏稍抬眼,這便兢兢業業“盡孝”,“婆母啊,您可得仔細著身子。甭管有沒有災星,您德高望重,自有老天庇佑。”
衛氏正哭著。
災星本尊就走到了榻前,先是福身行禮,“給三位嬸娘請安。”
蘇念安看了一眼側躺在榻上的老太太,湊過去多看了幾眼。
衛氏僵住,不明其意。
老太太也忽然不知該如何應對。
這個五丫頭,這幾天當真是奇奇怪怪。
“祖母,是孫女不孝,都已及笄了,還讓您老人家操心。”蘇念安站在腳踏上,眨眨眼道。
老太太一時間不明所以。
她是操心,但並非是為了蘇念安好。
而是想著如何除掉她。
這張臉真是愈發像極了她那個娘親!
蘇老太太已經接連兩夜噩夢連連,每晚好不容易睡下,總能夢見那已死多年的人。
衛氏瞥了一眼蘇念安,被五娘子的容色給驚豔了一下,不過,她很快就回過神,容貌出眾又如何?這世道想要成為人上人,是要耍手段的。
衛氏笑道:“虧得五丫頭還有孝心,你能有這片心意就好,你祖母啊,許是心病呢。”
衛氏話中有話。
有個災星在府上作祟,可不是會得心病麽?
蘇念安裝作沒聽懂,順著衛氏的話,道:“是呀,我不能再讓祖母操心。對了,祖母,我既已及笄,我母親留給我的嫁妝,就由我自己來管吧,就不勞祖母操心了。祖母您說好麽?我也是快要議親的人了,上次祖母還想把我許給程家四郎呢,我自是要開始學習內宅之事。”
轟——
蘇念安此言一出,不管是蘇老太太,亦或是衛氏,俱是心跳一滯。
要知道,青州魏家即便不及往日昌盛,但也是名門之後。
當初魏氏嫁來京都,足有一百六十擔嫁妝,那些還不包括田產與鋪子。
按著本朝習俗,婆家無權幹涉女子嫁妝,女子的嫁妝是要留給自己的女兒。
蘇念安已及笄,她的確應該自己學著管理嫁妝。
這是無可厚非之事。
此時,三夫人周氏與四夫人柳氏對視了一眼。
五丫頭素來唯唯諾諾,是個扶不起來的小可憐,今日倒是腰杆挺直了。
這對妯娌兩人對視了一眼,眼神不可謂不精彩,就等著看好戲。
五丫頭可算是爭了口氣啊!
蘇老太太的手在發抖。
一想到私庫裏的那些東西,有朝一日要還給蘇念安,她的心在滴血。
“五丫頭,你到底還小,又從未學過管家之法,嫁妝一事不急於一時。”
蘇老太太的話,沒有半點說服性,蘇念安認真說:“就是因著不曾學過,才要盡快上手呢。祖母前幾日還說孫女年紀不小了,該嫁人了。為何現在又說孫女年紀還小?恕孫女無知,祖母的話當真叫人迷惑。”
蘇老太太,“……”頭暈、眼花,這下是真的病了!
衛氏也臉色難看。
不出意外的話,長房那筆嫁妝會是她女兒的!
衛家雖算得上是高門大戶,但早就是金玉其外敗絮其中,她當年嫁妝僅八十擔,這些年為了二郎打理朝堂,兩個兒子的用度,已經女兒的花銷,基本上所剩無幾了。
女兒將來是要嫁入皇家的女子,豈能沒有體麵的嫁妝?
可她身為二房婦,此刻,不便開口。
三夫人周氏這時說了一句,“婆母,小五說得是呢,她是該自己掌管嫁妝了,也能讓您老人家好生頤養天年。”
四夫人柳氏是女鴻儒之女,也是眼睛裏容不得沙子,當初是五丫頭自己扶不去來,而今,她盡然學會抗爭了,她這個四嬸娘怎麽說也得扶持一把。
柳氏,“是啊,婆母,小五這般懂事,您還有什麽不放心的。大不了,妾身與三嫂手把手教她便是。再者,不是還有二嫂麽?二嫂也能教教小五呀。”
衛氏捏著手中帕子,恨不能撕爛周氏與柳氏的臉。
這兩個平日裏隻會作畫吟詩的妯娌,今日起了什麽幺蛾子?
衛氏強顏歡笑,她知道自己此刻不可多話。
以免說多錯多。
若是被外人知道,二房一直在惦記長房的財物,那可就顏麵盡失了。
蘇老太太麵對蘇念安一雙汲汲營營的眼,仿佛看見她的眼睛正在發光。
忍了又忍,想了又想,痛定思痛過後,蘇老太太提出了一個折中的法子,“不如這樣,等五丫頭學會了管家之法,祖母再將你母親的嫁妝交到你手上。”
這是一個好開端,蘇念安同意了,若不能一步到位,她就步步為營。
蘇念安待了片刻就離開養心苑,蘇老太太忍了她許久,見周氏、柳氏,以及蘇念安一道離開,蘇老太太氣得直接坐起身來,想要發泄,卻無從下手。
正好衛氏就坐在一旁,蘇老太太一巴掌扇過去,打偏了衛氏的臉,“你這個無用的東西!現在可好,吃到嘴裏的嫁妝,也要吐出去了!”
衛氏一手捂著臉,除了無奈,還是無奈。
五丫頭那個小蹄子!
她等著!
會有她好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