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第33章
清嘉迷茫:“如何偷偷去?”
她分明是來找容城郡主作說客的,卻沒想到,談話劍走偏鋒。
容城郡主摸著下巴,理直氣壯:“他什麽狗脾氣,我最知道了,與他解釋,肯定是說不通的呀,何況他明晚也要走了,與他廢話,不如咱們早做準備。”
清嘉一時語塞,沒想到婆婆思維如此跳脫……
自己仍在茫然時,容城已喚了三位仆婦入房,介紹道:“這是三位要跟去西北的媽媽,一路上負責做飯漿洗等雜活,你帶著聽雪,與她們一個馬車出發,避著星然,瞞到半途,便是被他發現了,他也不好將你送回啦。”
她口氣鬆快,讓清嘉有種,此舉真是易如反掌的錯覺。
但瞞著宋星然,她總覺得不安。
且去涼州已然受苦了,還要一路與他漿洗做飯麽?清嘉突然後悔來找她。
但容城雙眼都亮,摟著清嘉往外走:“你沒出過遠門,收拾東西必然左支右絀,我與你一道去。”
清嘉被人趕鴨子上架,心情複雜。
最後是容城郡主在和風院呆了一天,將清嘉一行所需用品盡數打包,方才滿意離去。
宋星然歸家時還撞見了她,麵露疑惑:“母親?”
她是長輩,尋常很少到小輩院落中來,除非是清嘉身子不適,才會過來探望,宋星然心中一緊,問:“可是清嘉不舒服麽?”
容城郡主嗬嗬笑:“沒、沒有,我閑逛呢。”
宋星然皺眉。
他判官似的,心思細的像密網,容城也怕多說會露餡,隻一推他,高聲訓道:“快去陪你媳婦,眼瞧著人都蔫了,看看你造得什麽孽。”
宋星然莫名奇妙又遭了一頓訓,回房一看,房中竟是亂糟糟的,衣裳用具淩亂著散落一地,他怪異道:“這是怎麽了?”
無人回應。
是發脾氣,胡亂扔東西麽?
但又不是清嘉的作風。
宋星然悄聲入內,裏麵更亂,清嘉坐在地上,巴著床沿,好似在收拾東西。
清嘉也是焦頭爛額,一去半年,吃穿用度都要考慮,各式藥品更不可少,她越收拾越覺得這是一把苦差事,心中躊躇非常,但自家婆婆熱情高漲,指揮了許久,整個和風院兵荒馬亂的。
清嘉悄悄問了容城身邊的月影姑姑,才知道,昔年容城郡主便有過類似舉動,跟著郡馬偷偷上了前線,回了京城才喜結良緣的。
清嘉沉默了。
容城郡主走後,她坐在一地狼藉中,生出了被人趕鴨子上架的無奈之感。
忽地聽見腳步聲傳來,落地聲比聽雪的更重些,是宋星然回來了。
她心頭一驚,滿屋都亂的,被他發現了又少不了一頓吵,餘光瞥見一件銀鼠皮的披風,是男子的製式,大約是被容城郡主翻出來的,當即伸手拽過來,佯裝疊衣服。
“清嘉?你在作什麽?”
清嘉回頭,裝出錯愕的模樣:“你怎麽回來了?”
往常他大約晚膳前,才會到家,現在不過申時初,太陽還老高呢。
宋星然原是想著,早些回來陪陪清嘉,但他沒有回答,眼神掃著地麵的狼藉,無聲發問。
清嘉站起來,抖了抖手上的披風:“我在與你收拾東西呢,你瞧,這件披風厚實暖和,或許能用上呢。”
宋星然恍然大悟,原來妻子翻箱倒櫃的,是在為他收拾行裝。
清嘉接受了他要離京,且並未胡攪蠻纏,很快情緒便恢複穩定,更是為他考慮起來,當下心底暖熨。
他將清嘉撈入懷中,歎道:“你無需如此操勞,我的行裝,宋諒會打點準備的。”
清嘉貼在宋星然心口,他的心跳聲是平穩的,沒有一點慌亂,她順從地接受他的擁抱,點了點頭。
宋星然拂開桌麵上淩亂的物件,將她抱起,放了上去,他略俯下身,圈住清嘉後腰,與她輕吻。
她唇瓣微微發腫,被他犬齒一點點地磨,好像破了個小口,他舔過去,嚐到一點微甜的血氣,許久才停了下來。
他凝視著清嘉,摸了摸她柔軟的麵頰,柔聲交代:“我走之後,你便少些出門,在府中乖乖呆著,若出了事,盡管找母親出頭。”
好似在逗雀兒一般。
清嘉心不在焉地點了點頭。
宋星然從未將她放在“妻子”的位置考慮過,他們經曆太少,感情太薄,信任也是寥寥,或許容城郡主是對的,一起去西北,或許會有變化也說不定。
——
次日,宋星然與家中眾人共同用了晚膳,便準備出發。
此行將兵分三路,前後兩隊皆是護衛,將宋星然喬裝的商隊夾在中間,探路的前鋒部隊晨早已出發,宋星然趁著星夜急行趕路,白天反倒減緩速度,全是障眼法。
至於朝堂之上,他告了病假,說是生了凶險的急病,命懸一線,連皇帝都派了國師為他作法。
如此,才好避過馮憑耳目。
宋星然一一與祖母、母親、妹妹話別交代,隻有個清嘉,淚眼汪汪地盯著他,宋星然真是覺得心神都亂。
他揉了揉女子嫩生的麵頰,泛出一圈紅來,水杏眼濛濛,顯得愈發稚氣可憐,他歎聲,吻在她眼角的淚痣上,輕輕的,月影一般溫柔,他喃喃囑咐:“你乖乖的,我很快便回來。”
宋星然捏緊了清嘉的腰,要長久看不見她的想法此刻分外明晰,後知後覺的不舍翻騰洶湧,親吻也變得野蠻起來,修長指骨往裙衫內探,勒出淺淺的印痕。
清嘉心裏緊張得要命,她這廂與宋星然上演依依惜別的戲碼,外頭卻在緊鑼密鼓地盤點人馬。
宋星然辦事滴水不漏,出行前還命宋諒等幾個心腹一一檢查車馬以及扈從人員,還是拿著畫冊比對的。
她將宋星然送走,要即刻奔去換衣易容,時間非常緊迫。
清嘉心裏發苦:他怎麽磨磨蹭蹭的,車軲轆話翻來覆去,卻還不走,如今還……
她心裏很唾棄,偏偏他灼熱吐息噴在臉上,她人都有些熏然,撐著理智去推他的手,仰著脖子往後倒,堪堪將二人距離拉開,她喘著氣,問:“你是不是該走了。”
宋星然心裏忽然生了怨氣,怎麽要趕他走似的。
他又使壞地去咬清嘉。
若非漏更恰逢事宜地發出響動,宋星然怕一時半會不能善了。
他不舍地放開懷中人,卻見她胸口與脖子都是一片緋紅印痕,雙眼發熱,卻終究還是忍著理智,替她掩好衣襟,終於離開。
清嘉鬆了口氣。
聽雪早在門前等候,聽見響動,慌忙地捧著包袱破門而入,二人爭分奪秒地開始換衣服,那邊盯梢的人已催了兩輪,生怕趕不上盤查的時間,連妝容都來不及化,便捧著包袱趕到後門。
宋諒正在她們的馬車邊上,正準備核對盤查。
清嘉心若擂鼓。
一同去的三位洪、呂、黃媽媽,也都在車下站著,宋諒翻查著畫冊的間隙,容城郡主身邊的姑姑月影來了:“諒小哥,郡主請您過去,有些事情要交代。”
宋諒皺眉,有些遲疑:“這……”
月影笑著去扯他,邊走邊說:“公爺一去半年,郡主他老人家總是擔心,你是公爺身邊第一得力的,有些吩咐也隻能與你說。”
宋諒就這麽不情不願地走了,清嘉看著時機往馬車上泡,卻見宋諒倏然頓住腳步:“最後一輛馬車,我查完便去。”
眼見著便要往回走,清嘉拽著聽雪閃入草叢中,萬幸國公府不喜修剪花草,綠意葳蕤。
月影是將清嘉動作看得一清二楚的,眉頭輕微皺了皺,又將宋諒拽了回身,斬釘截鐵道:“郡主都請不動咱們諒小爺了麽?”
“哎!”宋諒無奈,隻好乖乖跟在月影身後,他心中有些奇異的預感,一步三回頭,但那三個媽媽仍在原處說笑,連樹叢也沒有一絲響動,十分平靜。
他覺得大約是自己過分緊張,神鬼都猜疑,也不再多想,小跑跟上月影:“姑姑,您莫氣了嘛……”
清嘉才終於跑上馬車。
洪媽媽見她們麵容還白淨,登時一驚:“夫人快上車收拾罷,切記手腳快些。”
時間緊迫,清嘉與聽雪相互在臉上塗抹,無非是將麵頰塗得黃黑、將眉毛畫粗,清嘉太過清瘦,小臉尖尖一點,十分惹眼,容城郡主不知哪裏搜尋□□,在她下頜處黏上一圈,將臉型裝飾成圓方狀,與輕靈美豔的祝清嘉毫不搭邊。
緊鑼密鼓地易完容,東西還未收齊,宋諒的聲音便在車外響起,他先是核對了車夫的信息,後,便“嘩”聲將車簾撤開。
此刻天已黑沉,他抓著火把照亮車內,手上赫然便是各人的身份名冊,他一一將人叫下車比對:“洪媽媽,年三十八,京城蘆村人士,身高四尺五寸……”
清嘉訝然,竟如此詳細,當下更是緊張煎熬,甚至做好了被宋諒認出,原地遣返的打算。
未幾,呂媽媽返回車上,宋諒的聲音很是冷漠:“還有兩位,孟嘉、孟雪,下來吧。”
頭一回聽得這個假名,主仆二人皆未反應過來,還是洪媽媽一推:“小姑娘,諒小哥叫你們呢。”
清嘉才後知後覺下了車。
此刻天已黑沉,周遭點著火把,光照有限,仍是黑昏昏的,隻有宋諒舉著火把,一張臉被映得通紅,顯得有些猙獰。
方才容城郡主將宋諒提過去,一頓喋喋交代,說擔心宋星然缺衣少食,無人照料,故此覺得三位做飯漿洗的媽媽還不夠,要再增派兩個粗使丫頭,皆是暢雅院用慣的,還拿了身契比對,宋諒見是來了國公府五六年的老人,便沒多疑推辭。
隻是如今一見,卻仿佛,沒打過照麵似的,實在陌生。
他狐疑道:“孟嘉,是哪位?”
清嘉往前站了一步,粗著嗓子道:“是我。”
宋諒將火把湊在清嘉跟前。
這丫頭圓方麵容、黃黑麵皮,顯出鈍氣來,隻是生了一雙圓溜溜的杏眼,橫生了幾分靈活,見她們二人身形都很壯實,像是做慣粗活的人,終於鬆口道:“上車吧。”
清嘉也不敢出聲,點了點頭,邁著碎布上了馬車。
她的手始終蜷縮在衣袖中。
她可以塞三物件衣服在身上,佯裝粗壯,臉也可以塗黑抹黃,但她一雙手,十指纖纖,沒有一絲傷痕,細心若宋諒,一打眼便察出不對勁來。
好在她們還算鎮定,勉強過了第一關。
夜黑如漆,車馬緩緩駛出京城。
車馬顛簸,一路辛勞。
車隊夜裏趕路,白天才緩下,偶作歇息,清嘉雖不嬌氣,但條件實在艱苦,她與幾位媽媽縮在一輛馬車中,雖然她們對清嘉處處照顧,但清嘉還是眼見著瘦了一大圈,為掩人耳目,隻能往寬大的衣裳中多塞幾身。
偏如今暑氣漸漸重了,她身穿厚衣,不過兩天,便生生捂出痱子來。
如今離家在外,條件簡陋,在途少說還有大半月,清嘉生怕自己一身皮肉要捂爛,所以白天都在車上呆著,鮮少下車,隻在夜間,車隊偶或停擺時,才出來放放風。
這些時日,清嘉無不感慨,宋星然雖在含著金湯匙出生,一路順風順水,卻真是個能吃苦的主兒,她曾遠遠地與他打過照麵,墨色短袍,身形高挑清瘦,眉宇間多了冷練,與京中錦袍玉帶,風流疏朗的公子哥相去甚遠。
清嘉不敢細看,轉身擇菜去了。
車隊有條不紊地往西北行進,路上風光也與中原不同,越發貧瘠荒涼,入目都是蒼茫的戈壁黃土。
先前休憩時,總能尋到溪流河湖,逐水而停,但越往西北深入,水源也越發稀缺,一連三天,都見不到碧波。
路線皆經過考量,自然有儲水的準備,隻是得不到新的補給,用起來便分外拮據,清嘉每日隻敢用濕布擦擦麵頰手腳,憋了幾天,渾身上下都覺得難受。
這夜,清嘉本來昏昏欲睡,忽然聽見前頭傳來歡呼聲,才發現本該奔馳的馬車速度漸漸緩了下來,傳令的兵士打馬飛過,落下鏗鏘的聲音:“停下!紮營休息!”
洪媽媽解釋:“好似前頭有個大湖。”
清嘉激動的心情與駕車勞碌的兵士無二:終於能好好洗澡了。
她已覺得沙塵黃土在身上盤出了包漿,若下水一搓,說不定能洗出一堆泥來。
此時已近午夜,車隊在塵土中狂奔了三個時辰,正是饑餓的時候,前方才點起火,便傳令說要吃東西。
湖邊清涼,清嘉便也裹上厚重的衣裳下車幫忙,順帶勘探路形。
一到湖邊,全是光著膀子的士兵撲通撲通往水裏跳,濺起水花陣陣,聽雪跟在她身後,驚慌地“啊”了一聲。
清嘉心底一緊,忙將她嘴巴捂著,囑咐道:“不要大驚小怪,引得旁人注目。”
聽雪緊閉雙眼,重重地點頭。
忽然,傳來一道熟悉的聲音:“孟嘉、孟雪,給公爺把飯食端過來。”
是宋諒。
清嘉脊背倏然僵直,緩慢轉過身,躬身行了一禮,表示自己收到命令,然後便拉著聽雪跑開了。
宋星然對粗使丫頭沒有印象,問:“那是誰?”
宋諒用木枝將火中的芋頭勾了出來,回道:“粗使丫頭,出發那日郡主臨時塞過來的,說憂心照顧的人不夠使。”
那兩個丫頭,總有種莫名的熟悉感。
宋星然皺眉,目光望向清嘉離開的方向:“怎麽不同我說?”
宋諒將手中的芋頭掰成兩半,又剝好,才遞給宋星然,笑嗬嗬:“此事太小,便沒同您說,且一路也沒啥異常,照顧得挺好啊。”
宋星然白他一眼,將芋頭推了回去,仰頭灌了一口酒:“你自己吃罷。”
宋諒真吃了,塞了滿嘴火炭一般,被燙得直吐舌頭,嗯嗯啊啊地說不出話,過了一會,才指著湖邊赤條條的人,問:“爺,您要不要下去洗洗。”
宋星然喝著酒,搖頭:“叫他們先罷。”
主仆二人閑聊的功夫,清嘉急匆匆趕回燒火營帳,飯食都燒好了,皆是油滋滋的肉與炒得噴香的米飯,放在簡易的桌板上,幾位媽媽卻是不在的。
清嘉自然不想親自去送,正在思量隨手抓個小兵幫忙送飯時,宋諒的魔音又繞了過來:“好了沒?”
他聲音漸近,最後更是直接站在清嘉跟前。
清嘉轉頭去端菜,隻粗著嗓子說:“馬上來。”
宋諒就在跟前站著,提了飯桶走在前麵,清嘉不得不親自上陣,給聽雪使了個眼色,一人端了兩個盤子,跟在宋諒身後,心髒在胸腔內橫衝直撞。
幸而宋諒並未再搭話,一路靜默。
宋星然還是坐在原處,身體微後仰,手肘撐在地上,長腿隨意曲起,手中拿著一壇酒,仰頭喝著。
清嘉遠遠望去,能看見他高挺的鼻梁和鋒利的下頜骨,冰雕雪刻一般,唇角和下巴有水光隱隱,又顯出妖冶之態,叫她莫名回想起一些糊塗的時刻,清嘉搖了搖頭,暗罵自己胡思亂想。
她走進,低垂著頭,將菜放下,然後起身、轉頭,一氣嗬成。
她急遽想離開,宋星然卻說:“等等。”
清嘉隻好轉身,仍是低著頭的。
宋星然喝了口酒,才問:“從前在哪裏服侍,怎麽沒見過你。”
他喝了酒,口氣變得鬆散,拽著尾音,輕佻至極。
清嘉心裏暗罵,莫不是宋星然竟葷素不忌成這樣,她都裝扮成這副模樣了!
難道離女人久了,連看母豬都覺得眉清目秀麽?
她壓著嗓子:“奴婢在暢雅院打雜,尋常見不到國公爺。”
宋星然點頭,卻沒叫她走,沉默良久,空氣中凝固著叫人窒息的尷尬。
“抬起頭來。”
清嘉心裏打著鼓,將宋星然這浪蕩子罵了千百回,耐不住他是大人,是國公爺,自己如今隻是個粗使丫頭,緩緩抬頭。
宋星然眯起雙眼,眸中露出審視。
此女,與清嘉差不多高,卻比清嘉足足粗壯了兩圈不止,圓臉方腮,膚色暗淡,平平無奇。
他唇角微勾,笑意闌珊,是在自嘲,自己竟覺得她像清嘉,也是瘋了。
本來想要叫她退下,抬頭再看,卻發現這丫頭也生了一雙圓溜溜的水杏眼,眸光盈盈。
二人眼神對上的片刻,清嘉逃也似的錯開視線,低頭跪了下來。
戰戰兢兢的。
此時,恰好一行的將軍徐康從河中爬了上來,光著膀子,渾身濕漉漉的,見有個丫頭跪著,好奇道:“咦?怎麽跪了個丫頭?”
因薛崇一行死得太慘烈,宋星然要了軍中一衛所同行,率軍的是把總徐康。
此人家境微寒,武舉出身,勇猛善戰,因而被宋星然挑中。
徐康原以為宋星然不過紈絝子弟,但同行小半月,發現他一身好功夫,又擅謀略,且一點高門貴子的架子也無,已然將宋星然看作兄弟,唯他馬首是瞻,所以說起話來也很直接:“宋兄,你看中了這燒火丫頭麽?”
宋星然白徐康一眼,抄起酒壇往他麵門上丟:“酒都沒喝,便已開始說胡話了。”
徐康接過酒,掃了一眼清嘉的背影。
確實,並不曼妙。
宋兄的紅顏知己那都是一等一的美女,想來看不上此女。
他撓了撓頭,嗬嗬笑道:“眼拙、眼拙,我認罰。”然後便咕咚咕咚地喝起酒來。
宋星然揉著額頭歎氣,覺得有些頭疼,他擺了擺手:“退下吧。”
清嘉如蒙大赦,弓著身子走了半路,估摸這宋星然大約看不見了,才轉頭逃開。
聽雪一直戰戰兢兢在旁邊站著,停下來時幾乎要哭出來:“小姐,嚇死我了!”
可不是麽。
清嘉走在湖邊,長歎一口氣:“罷了,反正他沒認得,咱們尋個僻靜的角落,我渾身上下都癢死了。”
此刻湖中已沒了兵士的蹤影,飯菜燒好,他們玩過水便迫不及待上岸進食,圍著篝火一道喝酒吃肉。
清嘉往紮營反向探去。
此湖麵積頗大,一半裸露在外,是他們紮帳休憩之處,一半被粗礪不平的岩石包裹,有一片生命力分外頑強的灌木,橫枝豎叉的橫亙而出。
這距離大本營有些距離,想來那些吃飽喝醉,又疲於趕路多日的士兵不會出現,清嘉將頭發拆下打散,指著瀕臨樹叢的湖邊:“我在此處沐浴,你去馬車上,將香膏、布巾、衣裳等拿過來。”
聽雪望著黑黢黢的湖,有些躊躇:“我還是守著小姐罷。”
清嘉笑著搖頭:“我水性可好,你不必擔憂,且去取過來,我就在此處等你。”
說話間,她已將衣衫褪得隻剩單衣,顯出原本的身形,纖薄的一片。
聽雪明知她打定主意,違逆不過,終於一步三回頭地走了。
清嘉穿僅著兜衣,涉水而入,才發現裸露的岩石不過淺淺一角,在水下形成了一個參差凹凸不平的空間,離岸近的,還能座靠在岩石邊上洗漱,吃水深一些的,足底也有石麵墊著,比那些沙質的不知安全多少。
大略摸清地質,清嘉大膽往遠處遊去。
江南一帶,河湖充沛,三兩步都有水塘,故此大多孩童在年少嬉玩時便學會鳧水,清嘉亦如是。
此刻在水中泡著,將堆積多日的塵土滌蕩,她才覺得自己活了過來。
這幾日快叫她悶得不能呼吸。
她潛入水中,往深處探去,水底下自有一種靜謐安寧的回響,叫人身心舒暢。
清嘉玩水玩得渾然忘我,也不知過了多久,也忘了她叫聽雪回馬車取東西,隻是玩夠了,破水而出時,赫然眼前出現了個高挑人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