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7章 天雷渡劫

  天涯峰，

  天涯咫尺，咫尺天涯。


  檻菊愁煙蘭泣露。羅幕輕寒，燕子雙飛去。明月不諳離恨苦。斜光到曉穿朱戶。


  昨夜西風凋碧樹。獨上高樓，望盡天涯路。欲寄彩箋兼尺素。山長水闊知何處。


  ……


  ……


  天涯峰之巔，老黃盤膝而坐，雙目低垂，身體一動不動，猶如坐禪僧人。一旁是焦急不已的楊振，以及抱著學習態度的曾劍。


  老黃與楊振父子相認，幾十年的糾葛，終究沒有剪不斷理還亂，雖然最後要父子分別，但最終算是一場喜事。


  對於老黃的做法，曾劍表示理解，但沒有站在他那個高度，曾劍不敢隨意定論自己是否能做到……萬年修為，靈墟界開天辟地的強者，這種實力，卻甘願留在下界，隻為了守護兒子。


  曾劍本以修道到極致，情感已變得淡泊，甚至到了不近人情的地步。


  但，

  還好。


  終究“情”也是道之一物，老黃沒有變，曾劍相信未來很多年後，自己也不會變。


  老黃留下是情，楊振讓他離開也是情，無論他們是否能重逢，他們的舉動都是偉大的。


  本來已經準備開始引渡天劫的老黃，忽然睜開眼睛，撓了撓腦袋，尷尬地笑道：“其實你本不姓楊，而是姓黃，隻是你母親可能記恨於我，所以才……”


  “行了，這些我都不在意，名字，不過是一個符號罷了，你安心渡劫吧。”楊振撇了撇嘴，說道。


  老黃會心一笑，他知道，這是楊振故意這麽說的。


  為的，便是讓他放下雜念。


  渡劫飛升，最忌諱的，便是雜念。


  老黃深吸了一口氣，揚天看向天空，雙手忽然開始快速掐訣，嘴裏念念有詞，身上破爛的長袍，無風自動。


  頓時，一條條裂縫，從腳尖之處，急速蔓延而開，最後竟然從一路擴散到了地麵之上，巨大的台柱，頃刻間便是變得搖搖欲墜了起來。


  老黃袖袍輕揮，十幾枚巨大的冰刺，散射而出，遍布的範圍，形成了一個5000*5000的巨大空間，將整個山巔幾乎全部籠罩在內。


  老黃腳掌一跺，隨著喀嚓的聲響，腳下的木頭台柱，猛的暴射出巨大的木牆，與此同時，`五道翠綠色的能量光圈，從指間暴射而出，紛紛點在了周圍之中，組合成一道道電流編織的網狀。


  “這下，應該是沒問題了。”老黃呼出一口氣。


  一旁的曾劍愣了愣，露出不解之色。


  楊振解釋道：“他這是布下結界，提防在渡劫時，巨大的天地能量引起上清派人的注意。”


  聽到這話，曾劍心中震撼不已，說道：“光是布下這層結界，就要消耗不少法力吧？待會天劫到來，黃前輩還有多餘法力抵禦嗎？”


  “別小看他，雖然他修為跌落到化神巔峰，但心境，終究是合體大能。”楊振淡淡地說道。


  曾劍不再言語，隻是在一旁靜靜觀看。


  老黃再次盤膝而坐，閉上眼睛，開始運行起全身法力，雙手指天，慢慢地催動天地法則。


  不多時，天地勃然變色，一陣風過去，天暗起來，灰塵全飛到半空。塵土落下一些，北麵的天邊見了墨似的烏雲。


  又是一陣風，黑雲滾似的已遮黑半邊天。地上的熱氣與涼風攙合起來，夾雜著腥臊的幹土，似涼又熱；南邊的半個天響晴白日，北邊的半個天烏雲如墨，仿佛有什麽大難來臨，一切都驚慌失措。


  雲還沒鋪滿天，地上已經很黑，極亮極熱的晴午忽然變成黑夜了似的，北邊遠處一個紅閃，象把黑雲掀開一塊，露出一大片血似的。風小了，可是利颼有勁，使人顫抖。


  狂風暴雨搖撼著東山塢。雷鳴夾著電閃，電閃帶著雷鳴。那雨，一會兒象用瓢子往外潑，一會兒又象用篩子往下篩，一會兒又象噴霧器在那兒不慌不忙噴灑——大一陣子，小一陣子，小一陣子，又大一陣子，交錯、持續地進行著。


  轟——！！


  一道天雷，猝不及防地劈了下來，直接劈在了老黃的身上。


  老黃紋絲未動，就連眼睛都沒眨一下。


  “這天雷，一共有多少道？”曾劍忍不住問道。


  “十八道，越往後，天雷的威力就越強。”楊振似乎陷入了某種回憶，臉上隱隱帶著幾分恐懼，“想當初，若非老黃在一旁強行護法，第十三道天雷就能要了我的命。”


  轟——！！


  話語間，第二天天雷，也如期而至。


  老黃，依舊沒有任何動靜，仿佛劈在身上的不是雷，而是雨水一般。


  轟！轟！轟！轟！

  第三道，第四道，第五道，第六道，接連發出，猝不及防地從天而降。


  老黃身子微微一顫，但很快恢複平靜。


  “第七道之後，威力會變強不少。”楊振臉色慘白地說道。


  雨，越下越大，如同花豆一般，劈裏啪啦，一粒粒、一串串，接連不斷的從天空中往下掉，中間不斷夾雜著炫麗的閃電，組成了美麗的圖畫。天上不斷掉下雨珠子，雨水珠子掉在地上的唰唰聲，雷電時的轟轟聲，組成了世界上最完美的交響樂。


  轟——！！


  第七雷，如期而至。


  這道天雷的威力，明顯遠超之前，老黃身子竟是不穩當的搖晃了一般，不等第八道天雷降臨，老黃身上光芒綻放，雙手結印，一個被金光籠罩的高大法相，浮現在上空，將老黃包裹在內。


  轟——！！


  第八雷，也降臨了。


  隻是這一次，卻未能撼動老黃分毫。


  第九雷，出現！


  老黃眉頭都沒皺一下，天上咒印，完全將雷電威力盡數襠下。


  轟！

  轟！

  轟！

  轟！

  轟！

  轟！

  第十，第十一，第十二，第十三，第十四，第十五雷，以大約三十秒的間隔，接連降落。


  金色法相，瞬間黯淡無光，尤其是第十五雷降落，竟險些將法相給劈碎，已隱隱成不穩之勢力。


  曾劍知道，法相內的老黃，雖安然無恙，但若是法相一旦突破，以他的肉身，後麵威力最強勁的三雷，是絕對抵抗不了的。


  第十五道天雷降落之後，後麵三道天雷，並沒有跟著辟出，緩衝了很久，似乎在蓄積能量。


  暴風雨前的平靜，往往是最可怕的。


  曾劍不禁為老黃捏了把汗。


  倒是一旁的楊振，神態雖顯淡定，但眼中還是流露出了幾分緊張感，雙拳緊握，嘴裏不知道在小聲嘀咕什麽。


  數分鍾後，天空就像突然裂開了一道口子，豆大的雨點從裏麵傾瀉而出，先是劈裏啪啦亂成一團，接著就整齊劃一的傾瀉下來。不多時，地麵便成了小溪。風聲夾雜著雷聲，越下越大，不時還有一道道閃電劃過，有了雷聲壯膽的雨點越來越激烈，仿佛是戰場上密集的子彈一樣撞在地上，發出雷鳴一般的聲音。


  雲越來越沉，似乎想要把大地壓扁。風起了，毫不留情的呼呼刮著，把大樹刮的直求饒。不一會兒，雷聲變得若隱若現，時近時遠。一道一道刺目的閃電仿佛要撕開天空沉重的帷幕，空氣也突然變得凝重起來。曾劍抹一把頭上的汗，心想這最後三道天雷，究竟強悍到了什麽程度，竟能引發如此強悍的天地波動？，


  曾劍注意到，這天地異象，完全被老黃之前所設下的結界籠罩在內，若是走出結界，根本看不出這裏氣象的變化，更不可能知道有人在此渡劫。


  曾劍暗暗心驚，同時也鬆了口氣，以老黃能以結界罩天雷的情況來看，他的本身的實力，早已遠遠超過了這十八道天雷，後麵三道，他應該是能度過的。


  就在此時，天空中的烏雲開始劇烈翻滾，從四麵八方漫過來，整垛整垛地堆積，越來越密，像千軍萬馬直先向屋頂壓了下來。遠處的大山灰蒙蒙的，被天邊的烏雲壓得喘不過氣來了，被壓得低低的天空，仿佛預示著一場劫難即將到來。


  轟——！

  第十六道天雷，終於降臨，如飛龍般粗大的雷光，猶如一條帶著電的巨蟒，朝著下方的老黃狠狠地抽了過去。


  刹那間，老黃緊閉的雙目，陡然睜開，精光四射，殺氣騰騰，同時散發著無與倫比的自信。


  這是一種，強者睥睨天下的自信。


  “天空中，烏雲翻滾著，奔騰著，從四麵八方漫過來，整垛整垛地堆積，越來越密，像千軍萬馬直先向屋頂壓了下來。遠處的大山灰蒙蒙的，被天邊的烏雲壓得喘不過氣來了，被壓得低低的天空，仿佛預示著一場暴雨就要來臨！”


  老黃大聲念動著咒語，衣衫飄動，單手指天。


  一道強橫的電光，從指間迸射而出，猶如長龍，與從天而降的巨蟒交纏在了一起。


  長龍氣勢洶洶，張牙舞爪，竟是片刻間，就將巨蟒給吞噬了幹幹淨淨。


  轟——！！


  第十七道天雷，“迫不及待”地，緊隨而出，狠狠地劈在了長龍的身上。


  長龍一聲悲鳴，在消逝的瞬間，用力咬在了天雷身上，瞬間天際流光溢彩，光芒閃爍……這十七天雷，竟是與長龍同歸於盡。


  轟——！！


  似乎害怕老黃再使法術，十七道天雷消失的瞬間，十道天雷就突然降臨，狠狠地劈在了老黃身上。


  “老黃！！”


  楊振瞪大了眼睛，大聲吼道。


  就連曾劍，也是大驚失色，心想這十八天雷，也來的太快，根本不給老黃絲毫準備的時間。


  轟隆隆——！！


  天涯之巔，燦爛的青白焰火，在落下的瞬間爆炸開來，宛如火浪一般，席卷天空，霎時間，這片天地，溫度驟然升高了許多。


  雷鳴先發扯不斷，此刻天涯峰猶如是在頃刻間，化為了一座噴發的火山一般，熾熱的青白火苗，化為火浪，成圓弧形擴散而開，這一霎，雲嵐山開始了劇烈顫抖，一道道巨大裂縫，順著山壁蔓延而開，山石滾落，樹木焚毀，儼然一副毀滅末日般的景象。


  “老黃！老黃！”楊振終於還是慌了，大聲吼道。


  “別急，老黃沒事，你看這結界都完好無損，老黃又怎會有事？”曾劍觀察了一番四周，開口道。


  楊振愣了愣，這才放下心來。


  果不其然，塵埃落地之後，老黃的身影，緩緩出現在上空。


  隻見他盤膝漂浮在空中，雙手托天，麵色淡漠，掌心一道金光，凝聚起大盾，擋住了最後一波天雷。


  此刻的老黃，如同那九天神佛一般，充滿了不怒而威的氣勢。


  身上，毫發未損。


  這十八道天雷，一句沒有傷到老黃一根頭發。


  曾劍欽佩之際，同時也看得暗暗咂舌，心裏開始猜測……如果是自己，能抵抗得住這十八天雷嗎？


  那天雷的威勢，絕不是普通天玄可以抵抗的。


  至少，以五年前自己的實力，若是遭遇這天雷，必死無疑。


  現在呢？

  曾劍看了眼體內空空如也的僵屍之力，不禁苦笑。


  但願“斷界”的壓製結束後，修為能更上一層樓吧。


  “人生在世如身處荊棘之中，心不動，人不妄動，不動則不傷；如心動則人妄動，傷其身痛其骨，於是體會到世間諸般痛苦。”


  “一念愚即般若絕，一念智即般若生。”


  “以物物物，則物可物；以物物非物，則物非物。物不得名之功，名不得物之實，名物不實，是以物無物也。”


  老黃縹緲，蒼老的聲音，在天際之中，悠悠響起。


  這一刻，上清派所有的長老，弟子，皆是震驚地抬頭望著天空。


  那裏，光彩奪目，絢麗多姿。


  就連在密室中閉關的掌門楚風，也仿佛感應到了什麽，臉色劇變，快速飛向了天窗外，抬頭看向這天地異變，心中似有感悟……


  “我走了。”


  老黃看向曾劍，說道：“曾道友，那句‘一念愚即般若絕，一念智即般若生’，是送給你的，但願你，好自為之。“


  曾劍默默地點了點頭，卻是暗暗握緊了拳頭。


  最後，老黃的目光停留在了楊振身上，神色複雜地說道：“很多年前……具體是多少年，我已經不記得了，我也是如同現在這般，飛升靈墟界……那時候，我的親人，朋友，也是像你這般，看著我。”


  “原來人生，不過隻是在循環罷了。”


  老黃一聲長歎，化作一團白光，瞬間飛向了天空最遙遠，最遙遠的地方……


  此時，楊振雙膝跪地，眼眶中的淚水如同珍珠一般大顆大顆流出，對著那早已消失的天際，嘶吼哭道：

  “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