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病夫
我問田先生,你對屍魂推拿術了解嗎?
田先生點頭道:那個帖子我反複看了很多遍,就是在身上推個什麽陽神和邪神對吧?
“沒錯,陽神多為性格溫和,邪神則是喜怒無常,但無論請到哪路神,你都要有心理準備。”我看著田先生,嚴肅地說道,“屍魂術出,退無可退,你考慮清楚!”
田先生搖了搖頭,說:不用考慮了,你看看我現在這樣子?百病纏身,身不如死,再壞的結果能有現在壞嗎?推吧,大不了……咳咳,大不了豁出這條命,不就是死嗎?反正我也活不了多久。
我心想這倒也是,如果我是田先生,在這種絕境下,肯定也會選擇博一把。
田先生從包裏拿出五萬塊錢,放在了桌上,問我夠不夠?
見我一臉驚訝,他笑著說:“那帖子上寫的很清楚,屍魂推拿術的收費基本上在五萬左右,所以我早就準備好了。”
我苦笑道:這發帖人對本店還真是了解。
……
我帶著田先生來到推拿室,他很自覺地脫掉了上衣,趴在按摩床上。
田先生很瘦,尤其是脫了衣服後,背後幾乎是皮包骨頭,兩邊肩胛骨凸了出來,上麵都是紅色的斑斑點點,典型的濕氣過重,若強行屍魂推拿,陰上加陰,我怕他會受不了。所以先給他腳底拔了幾次火罐,排了一點濕氣出去,然後在他合穀穴和足三裏進行拍打。
不多時,就看到田先生身上冒出了密密麻麻的水珠子,這些不是汗,全都是體內排除的濕寒。
“大師,你這手法真厲害,我感覺整個人都舒服多了。”田先生讚不絕口。
我笑了笑,拿出一條毛巾給他。
田先生疑惑地看向我。
“放在嘴裏咬著,待會屍魂推拿開始,記住別亂動。”我說道。
田先生猶豫了一下,並沒有按我說的做,而是把毛巾放在了旁邊。
我搖了搖頭,心想待會有你苦頭吃。
還是老規矩,我取出朱砂水,畫在左右掌心,念罷咒語……然後用力拍在田先生後背。
啪!
這一巴掌拍下去,我感覺手掌觸碰到的全是骨頭架子,硬邦邦的,一點肉感都沒有。
“哎喲,你輕點!”田先生身子骨弱,忍不住痛哼一聲。
“這麽快就受不了了?”
我輕笑道,手掌開始不受控製的顫抖起來——屍魂要來了!
呼——!
一陣陰風,從窗外刮了進來,嗖嗖地吹在田先生的後背上。
“阿嚏!阿嚏!”田先生打起了噴嚏,“大……大師,怎麽突然這麽冷啊?”
我沒理他,雙手合並在一起,嘴裏快速念動咒語。
十幾秒後,我可以很明顯的感受到,有一雙看不見的東西,正抓著我的手,在田先生身上拍打揉捏著。
“哎喲,哎喲好難受,難受死啦!”
田先生發出殺豬一樣的慘叫聲,身子在按摩床上動來動去,最後實在忍不住,隻好把那毛巾放在嘴裏咬著。
因為他一直在動,我有幾次“不小心”拍到他的腦袋上去了,隻能無奈說道:兄dei,你別亂動啊!
“不行,我堅持不住了!”田先生哭喪著臉道。
我說:男子漢大丈夫,這點苦吃不了嗎?忍住!一定要……
話還沒說完,田先生整個人從床上彈了起來,抓起衣服就要往外衝。
擦,我真是日了狗了!
這田先生剛才還一副天不怕地不怕的硬漢模樣,結果現在狗肉上不了正席,簡直要把我氣死。
我三步並兩步衝上去,一個擒拿手把他製住,然後讓楊薇去找了一捆繩子過來,把這家夥給五花大綁一番,扔在按摩床上。
“大……大師,我不做了,我不做了,咳咳咳……那滋味,太難受了,就跟冰塊扔進身體裏一樣,阿嚏——!”田先生趴在床上,哭哭啼啼地求饒。
我冷笑道:不好意思,屍魂術出,退無可退。
……
十五分鍾後。
田先生托著疲憊的步伐,一搖一晃地走了出來……不知道的人,還以為我把他怎麽滴了。
“那個……阿嚏!阿嚏!那個大師啊,這屍魂推拿也做了,我身上的病什麽時候可以好?”田先生吸著鼻涕,問我。
我拿出一疊餐巾紙遞給他,說:“不是告訴過你嗎,一切隨緣,你記得回去後多觀察,有什麽情況及時給我回報。”
“嗯,好……好的,阿嚏!”田先生擦了一把鼻涕,對我再三感謝後,離開了推拿店。
我看著田先生搖搖欲墜的背影,搖了搖頭,心想這事兒恐怕懸了。
屍魂推拿術並不是萬能的。
要是誰得了個絕症就能用屍魂推拿術治好,那這世上還需要中醫西醫幹嘛?
就算治好了,那也是逆天而行。
你從神鬼這裏拿走了什麽東西,神鬼也用從你那裏取走什麽東西。
這些都屬於等價交換,基本上討不到多少便宜。
第二天早上的時候,田先生果然給我打電話了,他說昨晚夢到一個頭很尖,穿著黑色長袍的矮個子男人,問他是不是活得很痛苦?
田先生點頭,說特別痛苦。
矮個子說:我理解你的痛苦……現在,我把你的痛苦,轉移到別人身上。你覺得怎麽樣?
田先生雖然在夢裏,但意識還挺清醒,覺得這樣挺不道德,就說考慮一下。
那矮個子陰笑道:你這病入膏肓的身體,還有多少時間考慮?最後再問你一遍——你是否願意把你現在所承受的痛苦,轉移到別人身上?
“我……我願意。”最終,田先生一咬牙,還是答應了。
這些年來,他受夠了病痛的折磨……吃藥、打針、住院、手術,好不容易賺的錢,全部都用在了治病上。家裏揭不開鍋,女兒幼兒園交不起學費,到處找人借,妻子穿的衣服是地攤上幾十塊的,口紅還是結婚前自己送她的兩百元卡姿蘭,一直用到現在。
這是為什麽?
還不是因為自己病了。
最讓田先生心酸的是,盡管他給不了妻子女兒好的生活,但她們從未有過怨言,反而經常鼓勵他,讓他安心養病,不要有心理負擔。
正因如此,在無數次與病魔的抗爭中,在無數次生與死的漩渦裏,田先生都告訴自己:我不能死!我還有女兒,還有妻子,我絕不能死!
憑著這股信念,他活到了現在!
“你確定?”矮個子詭異地笑道。
“我確定!”田先生大聲吼道,“我要康複起來,我要所有的病魔,離我遠去!”
“好,我答應你。”
矮個子陰蹭蹭地笑了,打了一個響指,然後田先生的夢就醒了。
田先生問我,這是邪神還是陽神?
我握著手機,臉色陰晴不定。
田先生問了我幾遍,我才告訴他:這是邪神,而且還是很邪的那種。
嘶——
電話裏,田先生倒吸了一口涼氣,驚恐地說道:那……那怎麽辦?我答應他的要求,他會不會害死我?
“放心,他不但不會害你,而且還會依照承諾,治好你的病。”我回答。
田先生鬆了口氣。
“但是,他會把你的病痛,轉移到其他人身上。”我歎了口氣。“也就是說,你康複了,卻會有其他人因你而倒黴。”
我告訴田先生,這個邪神叫做“染”,是古時流傳的一種鬼。
染經常出沒在村莊裏,以黑袍矮個子形象出現,專門找一些病患者,詢問他們:“不舒服嗎?我可以幫你,把你的病轉移到別人身上。”
隻要那人答應了,他的病會立刻好起來,然後村莊的某戶人家就會突然生病。
電話那頭沉默了。
半晌後,才傳來田先生的聲音:“大師,你是否覺得我很自私?”
我想了想,說:不光自私,而且還很缺德,但是站在你的角度,我卻沒辦法批判你。
田先生苦笑道:如果不是痛苦到了極點,我也不想做出這種選擇。
田先生說,他從小就體弱多病,醫生說他活不過八歲,是爺爺用中藥給他一點一點調理,才苟延殘喘活到成年。
可以說,田先生的童年就是在藥罐子裏長大的。
稍有風寒感冒,就會一病不起,上吐下瀉,田先生回憶……那斷時間真是活在地獄裏。
後來參加工作了,田先生開始到處尋訪名醫問診,錢花了不少,等身上某個病好不容易有了氣色,另一個病卻又開始發作,一直到現在二十八歲,身體幾乎被病魔榨幹,三天兩頭就要去住院,十天半個月就要做場小手術。
“要不是老婆和女兒,我早就自殺了。”電話裏,田先生哭泣著,“我……我實在是舍不得她們啊!!”
我不知道該怎麽安慰他,或者說……根本沒辦法安慰他。
換做任何人像他那樣,從小活在病痛的折磨中,好不容易有康複的機會,恐怕誰都不想放棄。
但是……他康複之後,另一個人呢?
另一個人是無辜的,他憑什麽要當田先生的“接盤俠”,憑什麽要承受這無妄之災?
我默默把電話掛了。
這一晚,我久久無法入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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