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五章 不相識
慘白色的醫院手術室里，四五名醫生輪番忙碌著，床上的人緊閉著雙眼，一動不動，像是一具模型，沒有生氣。手術室外，卓夢焦急地等待著，她的雙手緊握，手心裡已經浸滿了冷汗。她的身旁，江楚凡卻顯得平靜無常，他的表情甚至有些冷漠，他就如同往常一般，高高在上，處變不驚。
顯示燈的光亮熄去，一聲聲響，主治醫生從病房中出來，卓夢搶先一步迎了上去詢問狀況……她沒有注意到，她身後的男人已經伸出的腳又縮了回去。
「醫生，她怎麼樣了？」
醫生搖了搖頭，有些無奈：「她已經沒有生命危險，但是……她這樣的狀況也並不理想。」
「醫生，您的話……是什麼意思？」
卓夢聽得有些糊塗，不是沒有性命危險了嗎，狀況怎麼還會不好？
「從那麼高的樓梯摔下來，她的腦部受到了劇烈的撞擊，即使清除了她腦內的淤血，我們也不能保證她能安全的醒過來。」
「那她……能醒過來嗎？」
「一半一半，她隨時可能自己醒來，然後什麼事情也沒有，也有可能就這麼一睡不起。」
一睡不起……這和死人又有什麼分別呢。
「你們沒有辦法了嗎？」
「對不起江夫人，我們已經儘力了。」
說完，醫生們陸陸續續地繞過她離開，卓夢怔愣在原地，剛才的衝擊太重，她一時緩過神來。江楚凡從長椅上站起了身，他沒有去看那站在手術室外的卓夢，也沒有要去看一看手術室裡面的那個女人。
撇下卓夢，他徑自朝著醫院的出口走去。
「你就那麼冷漠嗎，……即使她都變成了這個樣子，你連看她一眼都不肯嗎？」
卓夢背對著他，聲音裡帶著滿滿的責備。江楚凡單手插進了西裝褲的袋子里，揚起了頭，即使背對著她，他也保持著自己高傲冷漠的姿態。
「她只不過是江家的傭人，我能做的我該做的都已經做了，別的，我無能為力。」
「她是你母親！」
她再一次被他的冷淡給激得失控，而他，也同樣憤怒。一個轉身，卓夢還沒看清江楚凡的動作，她人已經被她壓制在白色的牆壁上。江楚凡單手掐住了卓夢的脖子，用盡了全力又不敢放任自己傷著她。
「卓夢，我警告過你很多次了，不要再去多管閑事。」
他怒不可遏地對她說著話，他眼裡的血絲一條一條的，漸漸清晰。卓夢的臉上退去了血色，緊咬著唇，即使再痛苦，她依舊倔強著不肯服輸地看著他的眼。看著她蒼白的臉色，江楚凡的情緒漸漸趨於平靜。
「再警告你一次，不要惹怒我。」
頹然地放開了手，他不再多看她一眼，轉身離開。
失去了支撐，卓夢跌坐在了地上，看著他決然離開的背影，她此刻才覺得害怕，他剛才，是想要殺了她吧。
…….
飛速地出了醫院的大門，江楚凡直奔上自己的車子，司機察覺到了老闆此刻心情的糟糕，也不敢多問什麼就發動了引擎上了公路，他不知道老闆要去哪兒，他只能沿著路繞圈，直到老闆說出一個目的地。
江楚凡拿出了他一直插在褲袋裡的手，攤開掌心，那上面已經布滿了青紫色的月牙形印。這些傷口，他感覺不到疼，真的感覺不到，只是覺得悶，心裡像是被什麼堵住了一樣，他難受得想要嘔吐。
……
整整一天，卓夢都是處在恐懼中度過的。
坐在回家的轎車上，她依舊是被團團「保護」著的。她的臉色蒼白，嘴唇也不似往日的顏色變成了死寂的黑紫色，她的身子在發抖，不住地顫抖。
腦子裡又想起了凌晨的那一幕……
鮮紅的血液鋪在木質的地板上，妖冶得艷麗，殷紅就靜靜地躺在血泊之中一動不動，她驚恐的表情還來不及退去，整張臉都還是扭曲的，她躺在血泊之中，就像是被巨大的血網所束縛住了一般，她逃不掉，也躲不了。
她無比清楚地記得江楚凡那張冷漠的臉，沒有感情，冰冷的樣子讓她打心底覺得寒冷…….她想，總有一天，他也會殺了她吧，那時，他也會對她露出這樣的表情吧，那樣的臉，好可怕……
巨大的恐懼感朝著卓夢壓下，壓得她就快要窒息了一般，喘不過氣來。
「停車！」
她突然向司機喊道，所有人都措手不及，一臉驚愕地向她看去。
「夫人，就快要到家了，我們還是……」
「我要下車！」
她厲色打斷了那個試圖勸說她的男人的話，從來和顏悅色的她突然發起了脾氣，所有人都有些心悸。車子里的男人們互相轉換了一個眼神，雖然沒有底氣但還是讓司機將車子停在了路邊。
車子剛剛停穩，她身邊的「保護者」打開車門的那一瞬間她便用力將他推出了車廂，趁著他們都還沒有醒過神的時候，她已經奔下了車子向著人多的市區跑去。
「夫人！……」
反應過來的保鏢們在卓夢的身後喊叫著猛追，他們都知道，這家的女主子是絕對不能丟的。
卓夢才管不了那麼多，拼儘力氣地向前跑著，這一次她是真的要逃了，她不想做江楚凡手下的亡魂，她要逃離他，逃離那個惡魔，逃離出他的家族，還有她的家族……
逃脫了那個禁錮住她的牢籠，卓夢夾雜在茫茫人群之中顯得那樣的渺小，抬眼望去，烏壓壓的一片，蒙了她的雙眼。
服裝店的門口，熟悉的身影印入了她眼帘，她欣喜若狂，正向他奔去的時候，一名女子從店裡出來，微笑著拉上了他的手。
「我已經買好了，我們走吧。」
從失神中回過神來，他愣愣地答應，伸出手接過了女子手中的包裝袋。抬眼，他便看見站在人群中的她，站在原地，他停頓不前。
「怎麼了嗎？」
女子很疑惑，不是說要走了嗎，怎麼又停了。
「沒有什麼。」
他淡然掩飾過他的失態，把注意力轉向了身邊的女孩。
「你不是說還想逛下其他的店嗎？」
女子用力地點下了頭，一雙水靈靈的大眼睛笑彎成了半月的形狀。
「嗯。」
「那我們走吧。」
拉起了她的手，他的眼無意識地飄過了卓夢，不去看她，他們就這樣平淡地從她的身旁走過，然後……
他們，變成了陌生人了嗎？
卓夢突然揚起了嘴角，嘴上在笑，眼裡卻是含著淚的。成了陌生人也好，不認識她，他也不用再受池魚之罪了。唐睿，那個讓她有一夕錯覺的男人終究只是她生命的過客。
又一次，她被拋棄了，被命運拋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