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五章 100
第九十五章 100
半年後,蘇酥在李小燕和孟朝朝的雙重施壓下還是披上了婚紗。
蘇酥那邊有一大家子親戚,所以婚禮是在西安辦的,江征再不靠譜也把自己收拾出個成熟穩重的慈父形象,和林小楓一起登門見了親家。
李小燕和蘇文祥已經辦了離婚手續,財產平分,李小燕沒要她生活了半輩子的這套房子,搬到了另一套房子裏。
為了麵上好看,李小燕去了蘇文祥那邊,和他一起在家裏接待了江以北的爸媽。
李小燕見到林小楓,原地變成個結巴,很沒出息地對林小楓說:“你你你是我的偶像啊,我留了好幾年你那個發型,就是在那個什麽電視劇裏的發型。”
送走林小楓兩口子之後,李小燕對自己剛才的談吐很不滿意,坐立不安,恨不得重來一次,把女方家長該有的矜持和雍容華貴彰顯出來,可惜說出去的話就像潑出去的水,收是收不回來了,於是李小燕遷怒在了蘇酥身上,揚言要把她打死。
婚禮前林小楓和江征宴請蘇酥這邊一大家子親戚,蘇酥後來聽蘇茜說,大伯母回家以後失眠了好多天。
婚禮是孟朝朝一手策劃的,蘇酥不懂她一個生意人怎麽那麽閑,不過也幸虧有她,蘇酥和江以北這邊的同學朋友被她安置得井井有條,柳昆池挺著碩大的孕肚跑來湊熱鬧,陶欣和蔡琳琳一同瞧上了江嵐,可惜小狼狗那陣子有女朋友。
婚禮辦完,蘇酥和江以北累成了兩條狗,孟朝朝卻跟打了雞血一樣興奮,蘇酥覺得孟朝朝是把她和江以北當芭比娃娃擺弄著過癮了。
一年後,蘇酥的劇本拍成了網劇,成績不溫不火,她的新劇本也在那時完工了,是講一個農村女孩大學畢業以後回到家鄉,和幾個誌同道合的好朋友把一個窮山溝溝變成幸福家園的故事。
這個題材很新穎,老高把劇本賣了個好價錢,蘇酥拿到一筆還算豐厚的稿費,嘚裏巴瑟地請江以北去米其林餐廳吃了一頓,兩個人吃了五千多塊,愣是沒吃飽,從飯店出來後又找了家烤串店,一邊擼串一邊喝啤酒,這才慢慢安撫住被創意菜矯情哭了的胃。
兩年後江以北那幅以敦煌題材為背景的岩彩畫在一個國內外知名的畫展上獲得了關注,他畫的全是名字,卻給那幅畫定名為“無名”,那幅畫後來在香港拍出了一個可觀的數字。蘇酥剛剛覺得自己在經濟上有點揚眉吐氣了,就被江以北輕鬆碾壓,隻好更加努力地碼字。
三年後兩個人迎來了婚後第一次矛盾,起因是蘇酥在江以北手機上發現了一條曖昧短信,蘇酥看了一眼就把他手機扔到一邊,胃裏忽然像吞了一塊大冰坨。
她在寫字樓加班到晚上十二點,江以北發信息她不回,打電話她也不接,江以北開車到寫字樓下等她到半夜,她卻叫了輛出租車直接回了家。
江以北莫名被冷暴力了一天,氣得也不想理蘇酥了,索性睡在了沙發上。
早上蘇酥去衛生間洗漱,門突然被推開,江以北頂著一頭山雨欲來的起床氣把蘇酥從衛生間扛了出來,扔在床上不由分說壓了上去。
蘇酥死活不讓,一邊推他一邊說:“你跟別人搞去。”
江以北目光沉沉的,壓著怒火問她:“跟他媽誰搞,你推薦一個。”
蘇酥:“你手機上不是有現成的嗎?”
江以北跳下床拿來手機扔給蘇酥,“哪個?”
蘇酥翻出那條微信,冷笑著念了出來:“想念你的微笑,回味你的味道,脫掉你的外套,撫摸你的粗狂,控製我的心跳,壓抑我的狂躁。”
蘇酥讀到這裏已經想把手機摔到江以北臉上了,冷冷說:“還讀嗎?”
江以北冷笑,“讀,幹嘛不讀。”
蘇酥往下翻,繼續讀道:“想想我的需要,還是把你幹掉,,啊我的蜂蜜小棗,啊我的甜膩紅豆,啊我的蛋黃鮑魚幹貝肉粽,端午快樂!”
蘇酥:“,,”
江以北三天沒理蘇酥。
美食誘惑,言語撩撥都融化不了家裏這個大冰坨,蘇酥心一橫,穿上了三年前在海螺溝死活不肯穿的一塊麵料,在一個月黑風高的夜晚推開了次臥的房門。
好在第二天是周末,蘇酥睡得昏天黑地,被子外麵一截細膩的脖頸上全是昨晚瘋狂的痕跡,快中午時江以北進來叫她起床吃飯,蘇酥裹著被子滾到床邊,睜開眼睛第一句就是:“以後我們不冷戰了行嗎?”
江以北蹲下來,正色道:“嚐夠冷戰的滋味了?”
蘇酥點點頭。
江以北:“好吃嗎?”
蘇酥搖搖頭。
江以北在她額頭上輕輕親了一下。
他們以後真的沒有再冷戰過。
五年後江以北去日本交流岩彩畫,和杜靈,葉佳朋同行,在那邊呆了三個月,這天葉佳朋在酒店附近發現了一個酒吧,做了一天畫之後想拉江以北和他一起去找點樂子,江以北收拾起畫具,起身說:“不去。”
葉佳朋:“我跟你說,裏麵好多妹子都很卡哇伊。”
江以北朝他不屑地一挑眉,“單身狗去的地方,有什麽稀罕的。”
葉佳朋:“那你說說你們這種已婚人士去哪裏消遣?”
江以北:“回酒店房間啊。”
葉佳朋:“幹嘛?”
江以北扔下一句 sex phone,轉身晃悠走了。
別以為他忘了在敦煌時,這小兔崽子想要勾搭他老婆的狼子野心。
對階級敵人的降維打擊,他從來都不手軟。
十年後,江以北和蘇酥一起送女兒去小學報到,兩個人站在學校門口,看著他們家小姑娘背著小書包,一步三回頭地匯入了一群小豆丁裏,背影消失在了教學樓門口。
蘇酥想起什麽,忽然嘿嘿樂了。
江以北:“樂什麽呢?”
蘇酥:“有個順口溜你聽說過嗎?一年級的小豆包,一打一蹦高,二年級的小辣椒,專打小豆包。”
江以北不放心地問:“那怎麽辦?”
蘇酥笑著說:“你女兒是個例外,她是個小菜刀,不給你惹事就不錯了。”
兩個人忍不住笑了,江以北突然說:“趕緊的。”
蘇酥:“幹嘛?”
江以北:“回家,我都多久沒聽你放聲叫床了。”
蘇酥:“,,”
懷孕的時候,她總聽李小燕說,等這孩子一出生,所有人對你來說都就不重要了,你的全部精力都會放在這個小東西身上。
也是奇了,蘇酥直到現在還沒體會到李小燕跟她說的這番話,她最喜歡的人還是江以北,最想一起消磨時間的人也還是他。
十五年後,老高躋身製片人行列,在影視圈玩起了大錢,蘇酥有了自己的劇本工作室,好劇本都是先緊著老高挑。
老高的資產成幾何倍數增長,有次跟蘇酥一起吃飯時還調侃她有沒有後悔錯過了一座金山。
蘇酥笑著說:“你可拉倒吧,就你那些小四小五小六小七,金山還不夠瓜分的呢。”
老高的金山沒來得及被小四小五小六小七瓜分,就在一次錯誤的投資決策裏打水漂了,砸了上億拍出來的破玩意,在網上收獲鋪天蓋地的群嘲,成本連一半都沒收回來。
電影立項時蘇酥就勸他劇本扛不起來,老高不知哪根筋搭錯了,迷信頂流小鮮肉的號召力,結果賠了個底掉。
蘇酥的工作室那陣子搞了一個劇本,很適合拍成動畫電影,故事講一個患有自閉症的小提琴家和一個單親家庭小孩在一個暑假相識,成為忘年交的故事。
劇本好到蘇酥半夜想起來就睡不著覺。
她把劇本給了老高,江以北客串了一把宮崎駿,給電影做了最初的動畫設計。
老高把所有身家投了進去,孤注一擲,這回真是不成功便成仁了。
電影最後票房口碑雙豐收。
老高感慨他當年沒看走眼,笑著調侃蘇酥,你還真成了我的搖錢樹。
蘇酥笑了笑,心想,士為知己者死啊。
二十年後,蘇酥在健身房看到了一個超級順眼的男人,晚上睡覺前,她發現自己還在想那個人荷爾蒙四溢的軀體,她決定閉上眼睛意淫那個人一小會兒。
江以北到杭州講學去了,大床空了一半,蘇酥還是覺得心虛。
她想起老爸老媽浪漫史裏的一個經典橋段,馬修有陣子對送披薩來的一個女孩有感覺,想意淫一下跟那女孩翻雲覆雨,可他跟老婆莉莉感情太好了,於是意淫之前要先在腦海裏演一段戲,戲裏莉莉在彌留之際,囑咐悲痛欲絕的他,一定要跟那個送披薩的女孩爽一把,他哭著點頭答應了莉莉的遺願,然後才能放下心裏的愧疚去意淫那個女孩。
蘇酥也學著馬修,幻想江以北在彌留之際,囑咐她一定要睡到那個小鮮肉。
蘇酥哭著接受了他的遺願,然後,她就真的傷心了,想到他們總有一天會先後離開,她就難過的要命。
她再也沒想起意淫那個小鮮肉的事。
三十年後,他們又走了一趟川藏線,在五色海邊的同一個位置留了一張合影,回來後洗出照片裝進相框,和三十年前兩個人在白紗下接吻的那張一起擺在床頭櫃上。
蘇酥鬱悶地說:“我不好看了。”
江以北靠在床頭,笑著說:“關上燈一模一樣。”
蘇酥:“你就不能正經安慰我一句嗎?”
江以北:“關上燈正經一模一樣。”
他笑著看蘇酥氣急敗壞的樣子。
你在我眼中,是以一分一秒的流速慢慢變老的,我其實真的不大看得出你的變化啊,真的是一模一樣的。
四十年後,蘇酥開始寫些女性話題的小說,她總想讓江以北拜讀一下自己的作品,裏麵有很多對兩性,對婚姻獨到的見解,蘇酥覺得簡直是妙語連珠。
江以北覺得太磨嘰了,翻兩頁就扔一邊去了。
五十年後,蘇酥有天在院子裏擺弄一盆繡球花,眼前突然一黑沒有知覺了,醒來時她躺在醫院病床上,江以北坐在床邊,看到她睜開眼睛時,那一瞬間臉上的表情讓蘇酥依稀回憶起年輕時候她在西安出了場車禍,在醫院躺了一個星期,睜開眼睛時看到他的樣子。
她想,他好像沒什麽變化啊,除了頭發白了,臉上皮膚沒那麽平展了。
蘇酥的心腦血管疾病是家族遺傳,年齡到了,好也好不到哪去了。
她記得自己說過會幫他剪指甲,沒成想是他幫她剪指甲。
彌留之際,她說不出話來了,卻仍有什麽特別想告訴他的。
她在他掌心畫下一個豎,兩個零。
是個阿拉伯數字的一百。
年輕時候她說自己這人特別小氣,別人給他一百的喜歡,她隻能給對方五十,後來江以北討價還價到七十。
她終於可以放心大膽地給他一百了。
五十五年後,江以北有些記不太清事情了,有一天他翻開自己年輕時自駕大半個中國拍下來的那些照片,指著自己在無人區的一張自拍照,納悶地問兒子:“你媽呢?”
他閑來無事,開始戴著老花鏡翻看蘇酥寫的那些女性小說,有時候看著看著就睡過去了,還是覺得磨嘰。
不過在他終於可以去找她前,還是一字一句地看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