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四章 我選大冒險
第九十四章 我選大冒險
接下來的幾天,柳昆池和寧濤兩邊陸陸續續來了很多大學同學,寧濤把從五湖四海趕來的同學都安排在了一家五星級酒店裏,婚禮會在酒店漂亮的草坪上舉辦。
婚禮前夜,寧濤和柳昆池請大家吃飯,寧濤訂了個能容下兩張酒桌的大包廂,一張坐寧濤的同學,一張坐柳昆池的同學。
柳昆池孕期荷爾蒙異常,和四個舍友重聚後突然就變得特別容易懷舊。
她讓寧濤搞了個 KTV 擱在包廂裏,連位置都是在房間的東北角上,跟他們三年前畢業聚餐時那台 KTV 的位置一樣。
柳昆池和蘇酥她們班五個班委來了三個,班長老韓從一個斯文小白臉變成了個皮膚黝黑的糙漢,大家十分好奇這三年他們那個比繡花枕頭還精致的班長究竟經曆了什麽。
他三言兩語就把三年來臥底黑煤礦,混跡毒癮圈,和走私犯為伍,到三無小作坊打工的經曆草草帶過了,曾經出去吃飯都會找服務員要開水燙一燙筷子的精致男人,為了讓黑煤窯的人把他撿走,在火車站假扮了一星期的乞丐,從垃圾桶掏東西吃,撿地上的煙頭抽。
蘇酥忽然想起畢業聚餐時老韓在一群吵鬧著要玩下流遊戲的二逼青年裏自顧自說他畢業後的理想,他說他要做真真正正的新聞,不俯視也不仰視,隻把這人間一層層剝開來給人看。兩個互相暗戀的同學在一桌人的撮合下接吻了,他的話被起哄聲蓋過了。
三年後重聚,當年的二逼青年不玩下流遊戲了,大家聊房聊車聊討厭的上司,有人聊起了養孩子。
大家說理想很豐滿,現實很骨感,老韓體型越來越骨感了,他的理想一年比一年豐滿。
一桌人竟然有一半還依稀記得當年坐自己旁邊的是誰,大家依照記憶中的順序落座,蘇酥左邊是陶欣,右邊是柳昆池,斜對麵是老韓,她身後隔了一桌坐著美術係的人,頭稍稍向左偏,眼角的餘光就能掃到有個人坐沒坐相斜靠在椅子上,閑得無聊,手裏時不時轉一下打火機。
蘇酥向左轉頭看向寧濤班上那一桌同學,沒來得及用到眼角的餘光,她和他的視線就在熱鬧的包房裏相遇了。
他依舊坐沒坐相,朝她勾起唇角笑了,帶著一絲英俊逼人的少年氣,她的少年。
三年前那場散夥飯其實是個巧合,臨近畢業,學校附近的飯店家家爆滿,蘇酥他們班幾個班委找了一圈,相中的飯店全都訂出去了,最後隻訂上了一家酒樓堂食的大桌子。
酒樓大堂是辦婚宴用的,臨近畢業那幾天大堂裏的桌子全都被畢業班訂走了,蘇酥他們班訂了五桌,江以北他們班也訂了五桌,還有建築學院的一個班,共同把大堂瓜分幹淨了。
蘇酥那晚穿了條白裙子,頭發挽了個鬆散的花苞,黑色的發圈上有一朵黃水晶做的小雛菊。
她一進大堂,就在亂亂哄哄的人群裏撞上了他的目光。
兩個人淡淡點頭,算是打了招呼。
吃飯的時候,她頸子後麵偶爾莫名發熱,潛意識裏有一束目光偶爾漫不經心地落在她的背影上。
她隻敢用眼角的餘光求證。
聚餐是從晚上七點開始的,吃到十點多還沒散,大家好像憋足了勁,要在一夕之間把四年的青春揮霍幹淨,那天晚上會喝酒的,不會喝酒的都喝了很多。
有人開始哭,有人開始笑,有人站在大學的尾巴尖兒上想起了隻爭朝夕,爭分奪秒地跑去向暗戀多年的人表白。
有人跑到辦婚禮的台子上,將投影和音響搗鼓了出來,開始一首歌接著一首歌地嚎。
蘇酥那晚對所有舉到麵前的酒都來者不拒,越喝越覺得腳底下輕飄飄的,一顆心也像氫氣球一樣浮了起來,很想飛到什麽地方,卻不知道可以飛去哪裏。
她想,四年時間就這麽過去了啊,好可惜。
那絲盤桓在心頭的意猶未盡,時間久了,變成了意難平。
她開始自顧自喝起了啤酒,心想,明天就要各奔東西了,應該說句結束的話吧,雖然壓根也沒開始過。
可她就是覺得需要一句結束的話,好讓她心無旁騖地往前走。
時間已過淩晨,大堂裏聚餐的同學走了一半,剩下的都是些瘋批,有人瘋得全世界都知道,有人瘋得暗潮洶湧,隻有自己知道。
蘇酥已經困得眼皮打架了,可身後那束目光還沒走,她也黏在了椅子上不走。
留下來的人開始想別的法子消磨時間,蘇酥聽到江以北他們班開始玩天黑請閉眼,蘇酥班剩下的同學湊成了一桌,開始玩真心話大冒險,剛開始還有些放不開,後來越玩越瘋。
啤酒瓶在桌子中央旋轉,停下來時瓶口指向了柳昆池,她才不要玩什麽真心話,她上來就要玩刺激的大冒險。
坐在她右手邊的是蔡琳琳,一肚子壞水地朝她笑了笑,“大冒險是吧,和現場一個男生法式熱吻一分鍾。”
柳昆池白了蔡琳琳一眼,“就這?”
大家都以為她要去美術學院那桌找寧濤,沒想到柳昆池起身走到班長老韓跟前,捧起他的臉就親了上去,法式熱吻,激情似火,沒到一分鍾就被寧濤氣急敗壞地給拎走了,老韓的初吻就這麽沒了,整個人像塊遭了雷劈的木頭。
酒瓶子再轉,瓶口指向了蘇酥。
遊戲規則是坐在她右手邊的人來提問,蘇酥看向磨刀霍霍的柳昆池,覺得她都出現重影了。
一個聲音在她腦海裏說,玩什麽真心話,要玩就玩大冒險。
她起身喝完杯子裏剩下的啤酒,搖搖晃晃地說:“我也要玩大冒險。”
柳昆池興奮地轉動腦筋,最後一拍桌子,大聲喊道:“你去跟現場一個男生求婚。”
一桌人看熱鬧不嫌事大,嗷嗷地開始起哄。
“求婚,求婚。”
身後那束目光像萬有引力,她終於抵擋不住,轉過身朝他的方向一步步走了過去。
他麵無表情看著她一步步走近,最後站在了他麵前。
新聞學院的起哄聲在她身後此起彼伏。
“求婚,求婚。”
蘇酥像踩了一團棉花,明明站穩了,卻還是覺得晃。
江以北大喇喇斜靠在椅背上,掀起眼皮看向她,唇角帶著一絲揶揄。
蘇酥清了清嗓子,話到嘴邊,酒突然醒了一半。
你這是在做什麽呢?
她忽然就想打退堂鼓了。
“求婚,求婚。”
周圍叫鬧聲一片,連美術係的人都開始跟著起哄了。
蘇酥心一橫,飛快地對江以北說:“咱倆結婚吧。”
完成任務轉身就走。
身後忽然傳來江以北不鹹不淡的聲音。
“好啊。”
蘇酥腳步忽然頓住,不可思議地回頭看向江以北。
他懶洋洋靠在椅背上,挑起一邊眉毛看向她,唇角那絲揶揄更明顯了。
大學四年,有一朵桃花如影隨形,不是好桃花,也不是爛桃花,是朵沒辦法形容的桃花。
勾他心神,擾他清夢。
好在他想起花開堪折直須折,知道晚了,卻還是忍不住伸手將它折下。
時隔三年驀然回首,他後怕得心驚肉跳。
好在他伸了手,好在他沒蠢到最後一刻。
時隔三年,一群人酒過三巡之後又嗨了,大家起哄讓寧濤和柳昆池合唱一首歌助興,寧濤選了一首廣島之戀,男聲部低沉平緩,寧濤唱得深情款款,女生部高了八度,柳昆池唱得聲嘶力竭。
一曲終了,柳昆池一腳蹬了寧濤,自己選了一首莫文蔚的電台情歌,唱舒坦了。
麥霸們輪流獻唱,時間仿佛倒流回三年前那個瘋了的夏夜,大家又玩起了真心話大冒險。
玩玩鬧鬧,誰也沒逃過一句真心話的拷問。
老韓承認自己大學時有過暗戀的經曆。
陶欣坦言自己意淫過律所新來的一個實習生。
輪到蘇酥了,柳昆池生怕她和江以北的事還有人不知道,雞賊地問蘇酥:“你跟江以北什麽時候開始假戲真做的?”
話一問出口,整個包間都炸了。
蘇酥在大家或震驚或唏噓的圍觀下坦然地說:“今年九月,和他一起旅行到成都的時候。”
其實這個答案並不準確,時至今日,她終於不再自欺欺人,她喜歡他,從那個暖洋洋的午後,她在畫室對著他臉紅時起就開始喜歡他了。
可這個問題需要兩個人作答,她不知道他的答案,隻好選了個清楚明了的時間節點。
旋轉的瓶口最後對準了江以北,大家一起歡呼,等著男神被拷問。
拷問男神的光榮使命理所當然地被柳昆池搶走了。
她邪魅一笑,毫不客氣地問道:“你倆第一次是什麽時候?”
江以北看向蘇酥,唇角那絲漫不經心的笑容忽然有了絲溫柔繾綣的味道。
他開了口,淡淡說:“我選大冒險。”
柳昆池一拍桌子,“算你有種。”
對於江以北的尿性,柳昆池是再清楚不過的,這裝逼貨就是那種頭可斷血可流,拽酷人設不能倒的貨色。
背著她勾搭走了她最好的朋友,這梁子結的可謂不共戴天。
柳昆池就想看他高冷男神的人設碎一地,於是她輕輕一笑,吐出兩個字。
“表白。”
包間裏氣氛再次被點燃,大家一同起哄。
“表白,表白。”
像極了三年前蘇酥一步步走向江以北時,身後那一浪高過一浪的“求婚”。
柳昆池還準備了 planB,如果江以北放不下臉皮,不肯當著大家的麵表白,她要讓他跳一段豔舞,或者光著膀子去街上跑一圈,反正不能輕易饒了他。
江以北卻吊兒郎當地笑了,臉是什麽,能幫他追到媳婦嗎?
他看向蘇酥,若無其事地開了口。
“大一軍訓的時候,我們班在羽毛球館後麵那個籃球場站軍姿,跟我們班共用一個操場的是新聞學院的一個班,第一天上午休息間歇,一個女生跑到我們班的休息區,拿起我的水壺灌了一氣,我跟她說,同學這是我的水壺,她茫然看了一圈操場,發現自己跑錯休息區了,她紅著臉跟我說了句對不起,然後跟個受驚的兔子一樣蹦躂跑了,我笑得不行,笑完覺得那姑娘眼睛長得很好看。”
柳昆池以為江以北又要跟上次一樣三紙無驢地扯一堆廢話,於是不耐煩地打斷他,“說重點。”
蘇酥卻已經怔住了,那個跑錯休息區,抱起別人的水壺灌了一氣的人就是她自己,回去以後她還興奮地跟剛認識的柳昆池說:“我剛剛看到一個帥哥,超級超級帥啊。”
江以北:“軍訓幾天後,教練偶爾把操場上的兩個班湊到一起搞活動,那姑娘有一次被她朋友拉著一起唱歌,她是個跑調大王,自己還不覺得,她朋友剛剛把調拽回來,輪到她唱又跑出去十萬八千裏。”
蘇酥:“,,”
江以北:“軍訓結束後我就見不到她了,偶爾在食堂看到梳長馬尾的姑娘,會不由自主地多看一眼,沒有一個是她,後來有一天我去畫室遲到了半個小時,坐下來抬頭一看,那姑娘就坐在我正對麵,是臨時替同學來當一次模特,我抓畫筆的手比平時生硬了些,好在作品沒受什麽影響,軍訓時沒機會好好看清楚她的長相,那回我看得很仔細,後來一個同學發信息給我,說她看到我就臉紅了,其實我也看到了,忍著沒笑出來。”
蘇酥怔怔看著江以北,臉上的表情越來越認真,一旁的柳昆池表情也漸漸認真了起來。
江以北:“後來我一個哥們兒和她同一個寢室的好朋友談戀愛了,我和她也就順其自然地認識了。”
他笑著看向寧濤,“能使喚動你大爺我,不是因為你長得帥,是因為你讓我捎給你老婆的東西,偶爾是她到寢室樓下拿。”
寧濤笑著抓了把頭發,“我操。”
江以北:“有一次我那哥們兒跟她媳婦吵架,倆人折騰到半夜,我跟她被卷了進來,給倆人當傳話筒,他們和好以後要請我們吃飯,那天我其實剛熬了兩個大夜,黑眼圈看上去像腎虛,不知道她對我的誤解是不是從那時候就根深蒂固了。”
江以北:“我在畫室原來坐最角落的位置,因為窗前走來走去的人很煩,有一次接水回來看到她站在窗下朝畫室裏張望,我把位置換到了窗邊。”
“瘸腿那段時間,有天晚上她下了晚自習從畫室窗外經過,問我吃沒吃飯,我吃過了,跟她說沒吃,她就跑到食堂幫我買了蛋炒飯和海帶排骨湯。”
“那天我其實有事必須去畫室處理,平時都在家,後來我每天都去畫室,她就每天下了晚自習幫我帶一份蛋炒飯和海帶排骨湯,姑娘腦子大概有點軸,不知道買點別的。”
蘇酥鼻子一酸,卻笑了出來。
江以北:“坐在圖書館二樓靠南窗的位置能看到一個岔路口,她不是拐到圖書館,就是拐到路盡頭的階梯教室,我對上自習沒什麽興趣,偶爾心血來潮會和她偶遇,問她借一隻耳機,她應該很喜歡樸樹,我借了幾次耳機,她聽的都是樸樹的歌。”
“我最想她的那一次,跟她一起站在廊簷下看了半天的雪。”
江以北望向蘇酥,臉上吊兒郎當的神情不見了。
“我這人挺操蛋的,一個人獨慣了,喜歡那姑娘,卻不想著多花些時間把人追到手,明明有一百種方式可以向她表白,我卻用了讓她最沒安全感的那一種,在她那碰一次釘子就拍屁股走人了,這大概就是所謂傻逼的迷之自負吧,我用四年時間為當年的自負和驕傲買了個教訓,明白了要媳婦就不能要臉這個人生道理。”
柳昆池異常的荷爾蒙又發作了,她忽然抓起一把麵巾紙捂住了臉。
江以北頓了頓,朝一直怔怔看著她的蘇酥勾唇笑了笑。
“我錯了,媳婦。”
蘇酥在柳昆池如喪考妣的哭聲裏朝江以北挑起眉頭輕輕笑了。
要說錯,蘇酥覺得自己也曾經錯得離譜。
她想起江以北補結婚那張票時向她說過的話,“從前的日子要不回來了,好在往後的日子還很長,,”
她是真的很期待餘生將要和他一起走過的每一天啊。
隻嫌日子不夠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