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 他記事起就住在懸崖邊,懸在刀刃上的線早就斷了。
第二十九章 他記事起就住在懸崖邊,懸在刀刃上的線早就斷了。
夜市裏彌漫著讓人放鬆的煙火氣,蘇酥全身的毛孔卻仿佛在一瞬間緊繃了起來,胃裏忽然覺得不舒服,隱隱絞痛起來。
蘇酥轉過頭,低頭看著盤子,神情有些恍惚。
江以北叫了一聲蘇酥,她沒反應。
江以北輕扣兩下蘇酥手邊的桌麵,蘇酥猛的回過神來,朝江以北勉強笑了笑。
江以北:“你認識他們?”
他看向對麵那兩個人,蘇酥也看了過去。
她神色幾變,最後點點頭,淡淡嗯了一聲。
江以北:“要不要過去打個招呼?”
蘇酥沉默片刻,笑了笑說:“還是算了,她大概也不想看見我。”
江以北好奇地問:“你跟她有過結嗎?”
蘇酥胃裏更不舒服了,她說:“我們走吧,羊頭肉吃不下了。”
江以北看她臉色實在是不好,起身和她穿過夜市裏熙來攘往的人群,蘇酥走了幾步,忽然跑到一家燒烤店門外角落裏的垃圾桶跟前,哇的吐了出來。
江以北忙跟過去,幫蘇酥把胸前的頭發籠到腦後,輕輕幫她順著背。
蘇酥幾乎把今晚吃的東西一股腦都吐了出來,江以北進店裏買了瓶純淨水,擰開遞給蘇酥。
蘇酥漱了漱口,有點虛脫地站起來,眼尾紅紅的,臉白得像紙。
江以北問她:“能走嗎?我帶你去醫院。”
蘇酥搖搖頭,“沒事了。”
江以北:“找個地方喝點熱東西吧?”
蘇酥點點頭。
兩個人沿著小吃街走了一段,看到一家奶茶店,裏麵並排放了兩張小圓桌供遊客歇腳。
江以北和蘇酥走進店裏,蘇酥要了杯熱奶茶,坐在靠窗的位子上小口小口喝著,她出神地看著窗外來來往往的路人,自從看到那兩個人之後就一直有點心不在焉。
江以北想問問她怎麽回事,還沒開口,蘇酥臉色忽然變得更加難看起來。
一對男女忽然推門進店裏,正是剛才蘇酥盯著看的那兩個人。
女人也點了杯奶茶,柔聲細語地跟身旁的男人說:“外麵太亂了,在這兒坐會兒吧。”
她拿著奶茶轉身,猝不及防撞上蘇酥的目光,整個人瞬間僵住,臉色也肉眼可見變得蒼白。
她改變主意,推門就要出去。
蘇酥淡淡開口叫住她:“梁阿姨,好久不見啊。”
女人停下腳步,似是努力調整了一番臉上的表情,綻開僵硬的笑容。
“好巧……”
蘇酥點點頭,看著不尷不尬站在門口的女人,目光裏一絲波瀾也沒有。
女人身後的男人驚訝地問她:“你們認識嗎?”
不等女人說話,蘇酥便點點頭說:“嗯,老熟人。”
男人打量蘇酥,笑著說:“你倆沒差幾歲吧,怎麽叫她阿姨?”
蘇酥拿著奶茶起身,慢慢走到女人身邊,淡淡說:“她跟我爸是同事,我們第一次見麵的時候,她就讓我叫她阿姨……是吧梁媛慧阿姨。”
梁媛慧看向蘇酥,目光帶著戒備,還有幾分不易察覺的祈求,這眼神隻有蘇酥能明白。
她點點頭,努力扯出一個若無其事的笑容,“好幾年不見,長高了。”
蘇酥打量她身邊的男人,好奇地問:“你男朋友?”
梁媛慧警惕地看著蘇酥,有些僵硬地點點頭。
蘇酥:“挺帥啊。”
她本想說,比我爸強,話到嘴邊,遇上梁慧媛幾近懇求的目光,看得出她很緊張身邊的男人,大概不知道她做小三那段跌宕起伏的故事。
蘇酥有一瞬間很想把那個故事原原本本講給他們聽,看看梁媛慧臉上精彩紛呈的表情,大概夠她開心很長時間。
沉吟片刻,終究還是算了。
回到房車上,蘇酥依舊心不在焉,洗漱完關上推拉門躺在床上,對著車頂發呆。
江以北敲兩下門,見裏麵沒有動靜,索性一把將門拉開,正好看到一串眼淚順著蘇酥眼角淌落下來。
江以北直截了當地問:“你跟她怎麽回事?”
蘇酥淡淡說:“不關你的事。”
江以北靠著推拉門,冷冷牽了牽唇。
“情敵?”
蘇酥無語地看了江以北一眼。
她原本不想解釋,可江以北這腦回路有點讓人無語。
蘇酥坐起來,靠在床頭問江以北,有煙嗎?
她眼睛裏有細細的紅血絲,一張清淡的臉在燈下顯得寡白。
披衣走到車外,江以北點燃一支煙,蘇酥湊過來點上,兩人還和平時一樣,蘇酥坐在車梯上,江以北懶散靠在一旁。
蘇酥細長手指夾著煙,默默抽了兩口,才淡淡開了口。
“梁媛慧是我爸的小三……”
江以北轉過頭看她,不知為什麽,從夜市回到房車,一路壓在心底的煩躁悄然不見了。
一點猩紅的火光在蘇酥指間閃爍,遠處一輛房車外麵燈光明亮,一群人在喝酒聚餐,說笑聲偶爾被風攜過來。
蘇酥忽然轉過頭問江以北:“你嚐過那種滋味嗎?就是你一直以為自己住在一座安逸的花園洋房裏,有天推開花園的後門,才發現房子掛在懸崖邊,早已經搖搖欲墜,從前理所當然屬於你的東西,其實被一根細細的線懸在刀刃上,風一吹就要斷。”
江以北吐出口煙,淡淡說:“沒有。”
他記事起就住在懸崖邊,懸在刀刃上的線早就斷了。
蘇酥笑笑,覺得他比自己幸運。
江以北:“什麽時候的事?”
蘇酥:“高考結束後,我跟幾個同學約好在一家酒店的粵式餐廳吃早茶自助,在酒店門口看到我爸和一個女的一起出來,我當時沒多想,因為我爸他們時不時有公務招待,我還跟他們打了招呼,和同學一起吃自助的時候,我突然有點醒過味來,因為他們離開酒店的時間有點不當不正。
江以北默默聽著。
“在我從小到大的印象裏,我爸媽都是郎才女貌的一對,我爸對我們也特別好,所以我根本就懷疑不起來他,但是那件事就像一根很小的刺一樣紮在了我心裏,我開始寢食難安,不相信他會出軌,但是又想求證他確實沒有,所以有一天我偷看了他手機。”
蘇酥深深抽了口煙,現在回憶起來,她背後依然會竄起一層涼意。
“我偷看他信息的時候,他和梁媛慧已經在商量怎麽樣跟我媽攤牌了。”
蘇酥轉頭看向江以北,“你知道我媽是什麽樣的性格嗎?”
江以北當然不知道,他問蘇酥:“什麽性格?”
蘇酥笑笑,“特別驕傲,自我感覺一直很好,她年輕時候是舞蹈演員,跳的還是 C 位,我爸又在宣傳部門工作,兩個人是公認的郎才女貌,打我記事起我爸就很寵她,我覺得我媽知道這件事之後會死。”
“我瞞著我媽把他倆約了出來,跟他們攤了牌,我佯裝鎮定,勸他們不要在一起。”
她苦笑,淡淡吐出一口煙,“你知道嗎?從小到大,我爸對我有求必應,唯獨那次他遲疑了,他好像不是我熟悉的那個爸爸了,無論我怎麽求他,他都沒表態。”
蘇酥嗤笑,“第二天我單獨找她,依然是求她,我還勸她你這麽年輕漂亮,為什麽非要給別人當小媽,她說她是真的喜歡我爸,說我還小,不懂感情這回事。”
後來我媽還是知道了,可她沒有我想象的那麽不堪一擊,她就是不肯離婚,日子該怎麽過還怎麽過,硬生生把我爸跟梁慧媛拖散了。
蘇酥抽完最後一口煙,淡淡笑道:“那個暑假我成績出來,考上重點大學,他們卻顧不上高興,一個忙著離婚,一個忙著鬥小三。”
“家裏實在呆不下,我就天天泡在網吧裏……”
蘇酥沉默下來,回憶起那個遙遠的暑假,她跟人學會了抽煙。
好奇男女這點事,她和一個長相順眼的男生開了房。
做完回家,躺在床上回憶在賓館裏發生的事,竟然什麽感覺也沒有,除了漸漸籠罩下來的空虛。
後來堂姐帶她去壺口瀑布玩,同行一個男生對她一路都很照顧,回來之後兩個人經常一起出來玩,稀裏糊塗就成男女朋友了。
蘇酥上大學前跟那個男生開了房,她以為和男朋友做愛會比第一次感覺好,可事實上兩次的感覺差不多,就是沒有感覺。
那個男生比蘇酥大一屆,在西安讀大學,蘇酥去北京之後兩個人就不了了之了。
江以北聽到網吧兩個字,忽然聯想到蘇酥玩真心話大冒險時承認的第一次。
他大概能想象出她的第一次是怎麽發生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