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下了他的床,就跟他不熟了。
第八章 下了他的床,就跟他不熟了。
蘇酥在湖邊玩累了,逛到江以北跟前,看到他的畫完成了一小半,水天之間已經有了顏色。
回到車上,蘇酥坐在床邊繼續看風景,如果可以的話,她真想把一窗碧水藍天帶回去,掛在臥室裏,什麽時候想看就能看上一眼。
中午蘇酥做了泡麵,給江以北端過去一碗,看到他的畫完成了大半,湖畔那個小小的背影也有了色彩。
午後蘇酥把床頭的遮光簾打開,看著湖水漸漸睡著,醒來時發現自己睡了好長一覺,江以北的畫晾在車前,外麵有人在聊天。
她起床怔了一會兒,然後睡眼惺忪地走下車,發現他們房車不遠處多了一輛房車,一對兒年輕夫妻帶著一個兩歲左右的小男孩在看江以北的畫。
兩口子熱情地跟蘇酥打招呼,邀請他們晚上一起吃燒烤。
旅途中的萍水相逢,蘇酥發現還挺讓人開心的。
過了一會兒隔壁來敲窗,告訴他們開飯了。
蘇酥把車上的水果零食搜羅一遍,覺得還是不太夠上門蹭飯的謝意。
江以北饒有興趣地看她在車裏東翻西找,他笑了笑,彎腰從副駕駛座位後麵的抽屜裏掏出三塊橢圓形的石頭。
“這個可以嗎?”
他問蘇酥。
蘇酥一看眼睛就亮了,江以北拿出來的是石頭畫,三塊石頭大小不一,最小的有鵪鶉蛋那麽大,最大的有鵝蛋那麽大,
每個石頭上都畫了個漂亮的小姑娘,衣服色彩鮮豔,像俄羅斯套娃一樣。
比俄羅斯套娃要好看。
蘇酥:“太可以了。”
她也想要一塊這樣的石頭畫,於是問江以北:“還有別的嗎?”
江以北:“還有空石頭。”
蘇酥笑著說,“我也想要一塊。”
江以北:“嗯,回頭給你畫。”
蘇酥抱著石頭下車時腳被絆了一下,幸好江以北在車下接住了她,將她抱了個滿懷。
蘇酥還沒站穩就從江以北懷裏掙脫出來,笑著看他一眼,朝隔壁房車走去。
江以北有點無語。
下了他的床,就跟他不熟了。
那種並非刻意為之的距離感,常讓他懷疑兩個人到底是不是睡過。
隔壁的小兩口很有生活情調,他們把折疊桌支在車外麵的草地上,桌上鋪著紅白格子的桌布,上麵擺滿了燒烤食材和啤酒, 車上放著輕搖滾,車旁還架著一部拍攝用的手機。
一家三口子名字也很有趣,男的叫黑熊,女的叫小樣兒,兒子叫蟲蟲。
蘇酥把水果和零食放在餐桌旁,然後拿出牛皮紙包的三塊石頭畫送給小樣兒,小樣兒喜歡的不行,蟲蟲看到後便愛不釋手地坐在車台階上玩了起來。
兩個男人自覺去弄吃的,小樣兒拉著蘇酥麵朝湖水坐下聊了起來。
江以北站在桌旁,低頭往一盤穿好的羊肉上刷油,晚風鼓蕩起他身上的黑色 T 恤,讓他看上去多了幾分大學時的少年氣。
蘇酥察覺到自己在看他時,已經不知不覺看了好久。
小樣兒也看江以北,轉過頭笑著問蘇酥:“結婚了嗎?”
蘇酥嗯了一聲,笑容一言難盡。
小樣兒一臉豔羨地說:“你老公真好看。”
蘇酥看看站在爐子前烤肉的黑熊,笑著說:“你老公也不錯啊。”
小樣兒又說:“你們兩個挺般配的,感情一定很好吧。”
蘇酥唇角勾起一絲略顯自嘲的笑,隨口說道:“般配嗎?”
大概是般配的吧,兩個有病的人……
小樣兒好奇地問蘇酥:“你們也是旅行博主嗎?”
蘇酥搖搖頭,“就是出來玩幾天,回去還要上班。”
“你們是旅行博主嗎?”
蘇酥問道。
小樣兒點點頭,掏出手機給蘇酥看他們在 B 站上的賬號。
蘇酥讚歎:“哇,你們粉絲好多。”
小樣兒笑著跟蘇酥開玩笑:“記得關注一下,一鍵三聯哦。”
蘇酥笑著拿出手機關注了黑熊和小樣兒的旅行賬號,她隨手往下翻了翻,發現他們去過好多地方了。
她有些詫異地問:“你們旅行多久了?”
小樣兒想了想說:“一年多了,兒子一歲時我們買了房車,然後就一直在路上了。”
蘇酥:“帶著小孩出來玩會不會很麻煩?”
小樣兒:“當然麻煩了,但是我那會兒產後抑鬱有點嚴重,每天都在堅持不下去的狀態,我連給大熊和兒子的遺書都寫好了,我向他們道歉,說自己煩死每天的日子了,讓他們以後找個比我適合當妻子和媽媽的人一起好好生活。”
蘇酥不知道該說些什麽,結婚生子是個太複雜的話題,她有點無從說起。
小樣兒笑了笑說:“黑熊算個爺們兒,知道我的情況後二話不說辭了工作,買了輛房車就帶著我和兒子出來旅遊了。我們剛開始沒做旅行博主,但是後來走的地方越來越多,感覺分享出來也挺有意思的,這件事就慢慢做起來了,現在還做不到靠這個吃飯,旅行是主業,發點視頻算副業吧。”
她回頭看了看台階上的蟲蟲,臉上閃過一絲溫柔的歉意,“我們準備在他上小學之前帶著他瘋玩幾年,算是委屈他,滿足一下我們的私欲,不能給他一個別的小孩都有的童年,我也不知道對他來說是好事還是壞事,但我沒得選,那段在家跟公婆小孩耗在一起的日子,我現在想起來還是不寒而栗,隻要不過那樣的日子,讓我死在外麵也樂意。”
蘇酥點點頭,朝小樣兒笑了笑。
小樣兒有點好奇地問:“你對我們這種生活方式不發表點兒什麽意見嗎?”
蘇酥:“我覺得挺好的。”
小樣兒:“真的?”
蘇酥目光澄澈看著小樣兒:“真的。”
小樣兒心有餘悸地說:“我們在西寧遇到一車遊客,有幾個上了年紀的大爺大媽很愛聊天,我們跟他們聊了幾句,結果給我們劈頭蓋臉一通教育,說我們太不靠譜了。”
蘇酥笑了,小樣兒的話太有畫麵感了。
蘇酥想起自己辭職前被斃掉的一個電視劇大綱,故事是講一個三十歲還沒有結婚的女孩兒想去看極光,沒錢沒時間也沒有家人的支持,可她還是辭職開始了窮遊的生活,每到一站就找點工作,賺夠了錢繼續出發。
老板問蘇酥,這個故事裏有手撕小三嗎?
蘇酥說沒有。
老板問有吸血鬼爸媽嗎?
蘇酥說沒有。
老板問有天降高富帥嗎?
蘇酥說沒有。
老板問她有什麽,她說有緩緩鋪展開的人生啊,有她在打工時遇到的形形色色的小人物啊,有每個人都會覺得似曾相識的酸甜苦辣啊。
老板把蘇酥的大綱斃了,罵她太不靠譜。
他對蘇酥說,抓馬知不知道?現代人生活節奏這麽快,誰等著你緩緩鋪展劇情,大家都愛看抓馬懂不懂?
蘇酥不懂,反正她愛看的國產劇是越來越少了。
站在歲月金字塔頂端的老年人罵年輕人不靠譜,站在影視劇食物鏈頂端的投資人罵小編劇不靠譜。
可蘇酥越來越覺得人生閱曆和人的智慧並不一定是成正比的,有的人可能是從年輕一直蠢到了老。
大多數人習以為常的東西,也不一定就是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