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記憶中的眼神

  「一杯GodFather*，謝謝。」


  （註釋：雞尾酒名，漢譯「教父」，與美國經典黑幫影片同名，以義大利產杏仁甜酒為輔料調和而成。）

  就在張曉穎出神間，一個相貌平平的年輕男人坐到了她的身旁，並向調酒師點了杯名字有些特別的雞尾酒。


  而後，這個男人的襯衫袖口中滑出了一張名片狀的卡片，卡片在空中翻了個跟頭后，像是被設定過飛行軌跡一般，精準地飛向了張曉穎面前的吧台桌上。


  那是一張黑桃A的薄鐵片撲克牌。


  看到這張撲克牌后，張曉穎微微皺起了眉頭，她神色一凝，將注意力轉向了她身旁的這個年輕男人。


  「A？」


  她試探性地問道。


  說是試探，那是因為，她對對方的身份還存有著些許疑問。


  雖然同屬組織中的精英刺客小隊「Poker.Face」，但小隊中最高位的人物，還未曾以真面目出現在其他人面前。而這張金屬製成的黑桃A撲克牌，就是代表這個人物身份的象徵，同時也是他的代號。


  年輕的男人點了點頭，沒有多話。


  張曉穎暗暗吃驚，她的隊長，代號A，在此時此刻出現在這裡，完全在她的意料之外。


  「隊長，你找我，有什麼事？」


  她盡量壓平著自己的語氣，假裝像Q那樣，冷冰冰地說道。保險起見，她還不能讓對方察覺到自己在人格上所發生的那些改變。


  「你的任務，進行得怎麼樣了？」


  對她的狀況，A似乎並沒有什麼懷疑，只是平淡地詢問道。


  「已經有了不小的進展，可以確認目標就在學校之中，其中一個男生已經引起了我的懷疑，正在觀察之中。」


  「…不管是上次由我接到任務從警方那邊奪得遺體，還是這次『公司』交給你的『喚醒頻段』，不論從哪點看，『公司』對你任務的特別優待，有些過分了吧。」


  說話間，若隱若現的寒光出現在了A的眼中，不尋常的氣場，從這名其貌不揚的男人身上散發出來。


  不過，不知是哪裡，這個男人卻讓張曉穎感到了些許熟悉，但這應該是她第一次見到這個人才對啊。那麼，是另一個她的記憶？不，在Q的記憶里，A也從未以真面目出現過。


  那麼，也可能是在那次意外中，偶然得到的關於再上一任Q的片段記憶的緣故吧，曾經那位被她稱為Q姐姐的女子，也許與這個人有過什麼交情吧。


  想到這裡，張曉穎對這莫名的熟悉感也就不在意了，這禁忌的回憶，是她無論如何都不願再去觸碰的。於是，面對A對她的質疑，她也不想多作解釋：


  「我能力有限，只能儘可能依靠『公司』的資源來完成任務，讓隊長見笑了。」


  「你和Boss的關係，恐怕不一般吧。」


  A卻沒有理會她的話，有些突然地這麼說了一句。


  張曉穎微微一窒，在『公司』中，知道Boss和她之間特殊關係的人，早已被不留痕迹地抹殺殆盡了，可這個刺殺小隊的隊長，代號為A的男人，竟然也懷疑起她的身世來了？！

  對於A的背景，她也在從秘密訓練機構畢業之後，從父親的口中知道過大概。這個男人，曾經是消失的美國黑幫六合會的幕後頭目，不論是個人實力，領導能力，還是他的野心，都是極為強悍的，其在組織內的威望甚至並不在他父親之下。不過，也正因為如此，這樣的一個人物，即使其地位是一人之下萬人之上，也不會得到滿足。與其說他是Boss的下屬，不如說是出於利益而合作的盟友，兩者之間並沒有明確的上下級之分。若是被他知曉張曉穎是Boss女兒的事實，會引發怎樣的結果，不論怎麼想都是不利的。


  不，等等，有什麼地方不對。


  A，以他的身份和行事作風，絕不可能只是為了試探她身份而特地來找她，更不可能僅僅詢問一下她任務的進展情況而替她父親傳話。他來這裡的目的，到現在也依然沒有表明。


  而且，這種似曾相識的熟悉感……


  張曉穎思索著，察覺到了什麼異樣。她悄悄側過身，雙膝微微彎曲了起來，以便身體隨時準備做出反應，整個人已進入了警惕狀態。而A的觀察力也是強的離譜，即便張曉穎已經有意掩飾，他還是在即刻間就注意到了張曉穎這邊的反應。


  就在他們的目光相撞的那一瞬間，一陣冰涼的肅殺感從張曉穎心中升起，這種感覺，就好像全身上下都被寒冰凍結住了一般。


  冰冷的眼神，無情的眼神，卻又充滿了睿智的眼神。


  這個世界上只有一個人，能有這樣的眼神…


  …閻王！

  反應過來的張曉穎猛地站起身，動作之大甚至掀翻了她身後的吧台座椅，同時，她從腰間拔出了一把警用手槍，死死地指向了他眼前的人。


  （這是他易容的樣子嗎？還是說，這就是他的真面目…？）


  張曉穎還在飛速思考著，而酒吧里的那名調酒師見到此等情景后，已經是嚇得臉色蒼白，之前優雅從容的風度更是消失的無影無蹤。至於那名被槍口指著的當事人，反而是完全面不改色的樣子。


  「那個…你們……要是有什麼恩怨的話……還是去外面解決，可…可以嗎？」調酒師聲音顫抖地向吧台前對峙著的一男一女說道。


  「我是警察。」張曉穎一隻手從上衣口袋中掏出了一個警徽，向那名調酒師示意了一下，而另一隻舉著槍的手，依然死死地一動不動。


  就在她說出這句話的時候，那個被她舉槍對著的人，卻帶有些疑惑地「喔」了一聲。


  「警官小姐…這位先生…是您追捕的犯人嗎？」


  「沒錯。這個人，是一名極度危險的連環殺人犯，外號『閻王』。」張曉穎一字一頓地說道。


  而知道了她警察身份的調酒師，本來好不容易已經心安了不少，在聽到她接下來的話后，直接是嚇得雙腿一軟，撲通一聲坐倒在了地上，把身後的幾個酒瓶也一同打翻在地，摔碎了。他偷偷地瞄了眼那名張曉穎舉槍對著的男人，隨後立即就把目光移開了，他結結巴巴地問道：「閻……他就是…新聞里報道的，不停殺人的……那個閻王？！」


  張曉穎點了點頭，神色凝重。


  「你的子彈…對他真的有用嗎…？我…我在網上看到過…他可是能夠奪取人生命與記憶的死神啊……」


  「他只是個凡人罷了。」


  張曉穎說完，不再理會驚慌失措的調酒師，她向著那個被她指認為閻王的人冷言威脅道：「雙手抱頭，不然…我就開槍了。」


  而「閻王」卻沒了動作，像是失去了電源的機器一樣，一動不動地站在原地。不過，在場的所有人都看得出，他沒有行動，絕不是因為束手無策，那張冰冷的臉上若有若無的些許笑意，彷彿在告示著眾人他面對這支警槍的不屑與從容。


  「你的任務，本來就是殺死我才對吧…？」同樣是平淡而無情的聲音，卻與之前假扮為A時的語調又有了些許不同——更加冰冷，也更加混雜，顯然依舊是透過某種變聲裝置發出的聲音。也不知他在被槍指著不動的情況下，是怎樣完成變聲的。


  「那為什麼，還不開槍呢？」


  張曉穎，倒是對這些問題沒有在意，她義正言辭道：「…我的職責，是逮捕你。」


  說話間，她的眼裡不斷透著堅定，不論是她舉槍的手，還是她決絕的心，都絲毫沒有任何的動搖。


  …直到……從她的耳畔，傳來了一個熟悉的聲音……


  「你，讓我失望，Q。」


  即便現在的情況容不得她移開注意力，畢竟對手可是閻王，一旦分神，那現在好不容易掌握的有利條件就會蕩然無存。可是，聽到了這聲音的張曉穎，終究是因為太過驚異而轉過了頭。


  進入她視線的，是一個身材高大的六旬老人。


  「父親…你…為什麼你會在這裡…」


  啪——


  一個響亮的巴掌，打在了她的臉上。


  「我說過，不準叫我父親的吧。」老人的眼裡完全沒有平日里慣有的平和，而是像閻王那般，充斥著冰冷的殺戮之意。


  「…Boss，我…」


  「Q。報告，你的任務是什麼。」


  「…找到，並消滅『公司』的一號阻撓者，代號『閻王』的殺手。」


  「那我對你的要求，是什麼？」


  「成…成為……最完美的殺手…」


  「那你，為什麼還不扣下扳機？！！」


  老人的這聲怒喝，讓張曉穎驚得顫了一顫，她再度轉過頭，看向了她的目標——此時已經推開了酒吧的門，眼看就要走出去了。


  在身後父親的注視下，張曉穎的雙眼失去了焦點。她已沒有了多餘的猶豫，扣下了扳機。


  又一次，失去了選擇的權利；又一次，成為了聽命於她父親的一顆棋子。明明好不容易重新贏回的人性、明明好不容易發了誓想要成為內心深處最希望成為的好人，可為什麼…意識就這樣，失去了控制啊……


  為什麼，要讓殺戮成為我的原罪啊……


  砰！！！

  也許是張曉穎在心底的最後掙扎，影響到了准心的緣故，子彈沒有命中目標的要害部位，而是擊中了閻王的肩膀，讓他一個踉蹌，不得不伸手扶住了門框。


  他緩緩轉過了身，那肩膀上被子彈打中的地方，似乎並沒有對他的動作造成什麼影響，就好像這個人完全感覺不到疼痛一般。他移開了扶著門框的手，揭下了附著在臉上用於易容的人皮面具。


  可讓張曉穎奇怪的是，閻王揭下面具后的真容，卻是模糊不清，完全無法辨識了。


  不對，是自己眼中看到的一切，都開始變得模糊了…


  砰！！砰！！！！

  接下來的連續兩槍，威力之大竟是直接穿透了閻王的頭顱和胸膛，可這一次，被子彈擊中的這個模糊身影，卻連踉蹌的動作都沒有了。


  這一下，就連張曉穎都禁不住開始懷疑：難道對方，真的是擁有超自然能力的死神么？！

  「…你變了，女人。」


  用毫無感情的語調留下了這樣一句話后，那明明應該被她擊中的模糊黑影，愈行愈遠，最終消失在了她的視線里。


  此時，張曉穎的視線已經完全模糊成了一團，同時無盡的脫力感從她身上傳了過來，整個人像是受到了數倍的重力影響，再也沒有力氣站立了。


  「沒用的廢物…『公司』，會以你為恥。」


  身後，又傳來了父親失望的話語。而張曉穎，已經徹底失去了體力，昏倒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