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罪人
對於張曉穎的驚人判斷，武偉提出了疑問：「這說不通啊，且不說犯人是怎樣知道那麼多關於CIA探員的情報的，而若是通過類似聲音合成技術製作的聲音，只要交由技術人員稍加鑒定就能檢測出來真偽，有著這麼完善犯罪計劃的犯人，應該不會不知道警方在得到錄音後會進行鑒定的吧？」
張曉穎卻反問道：「但是，不論是錄音的記憶數據，還是錄音帶，都已經丟失了，不是嗎？」
被張曉穎這麼一問，武偉想了半天也是無法反駁，索性就順著她的思路想了下去。想著想著，他開始逐漸意識到，這起案件與分局受襲事件之間也許存在著比他想象中還要多得多的聯繫。在沉默了一陣后，他向張曉穎分析道：
「照你的意思來看，犯人應該和犯罪組織『公司』有關，在意識到錄音可能會被鑒定真偽之後，他就讓組織派人強行突入了警局，對錄音和擁有錄音記憶的人進行剷除…」
這樣的推理怎麼看都合情合理，可張曉穎的潛意識中，卻出現了否定的想法，而否定的原因，她卻是怎麼也說不上來。更奇怪的是，當她想要仔細去思考為什麼會存在這樣的潛意識之時，就會感到一陣頭疼，阻止她思考下去。
不過，這也不是她頭一次有這種感覺了，這種感覺，就好像一張無形的手在操控著她的思維，阻礙她往某個方向繼續思考下去。不過，雖然這種受控感讓她很難受，但每次只要順著這些出現在潛意識裡無憑無據的想法去思考，思維卻會意外的順暢無比，最後往往都能引導她找到真相。
犯人…並不是組織的人，相反他還是組織的敵人，而且是一個非常了解組織行事作風的敵人。
這是張曉穎的潛意識告訴她的信息。
如果這條信息是正確的話，犯人，不僅預知了死者的死亡時間、千莎到達現場的時間、第一發現人報警及警方到達的時間，更是通過偽造的錄音內容預知了犯罪組織『公司』展開行動、對警局進行攻擊的時間……
預知未來，操控時間，都是僅存於小說和電影中才有的超自然能力。可如今，這裡可是現實世界啊！犯人，難道真的是擁有特殊能力的超人嗎？
不，不對。犯人對人、對事的預知，並不屬於那種可以憑空使用的超能力，而是基於對人心的算計和對事件發展方向的預判，這也就意味著，此次的兩起關聯案件中出現的所有人，都不過是他的棋子而已……
想到這裡，不管是現在的張曉穎，還是潛藏於她身體中的另一人格，Q，都發自內心地意識到了對手的可怕。
不過，這樣一來，犯人是閻王這一點基本是毋庸置疑了。畢竟能完成這一切的，除了那個被冠以死神名號的連環殺手之外，再無他人了吧…
………
…………
嗚——吱嗞————
刺耳的尖嘯聲一下子充斥了腦海，打斷了思緒。我痛苦地捂了捂耳朵，緩緩站起身，打量了一下四周。
一排排靠牆整齊平放的長凳、微微有些震動的地面、以及正對著眼前晃個不停的環狀拉手，這一切都標識著我現在身處的位置——一輛列車的某節車廂里。而之前的尖嘯聲，應該也是這輛巨型交通工具通過剎車系統減速時所發出的異響吧。
什麼時候來到這裡的？為什麼要來到這裡？我都不知道。
一名風度翩翩的年邁老人，安靜地坐在角落的座位上，一身剪裁得體的深灰色西裝和淺藍色的領帶讓這名老人看上去頗有氣質。
「你好？請問這輛車是通往什麼地方的？」
直覺告訴我，這個老人可以解開我的疑惑。
老人沒有側過頭看我，而是凝視著車窗的方向，笑了笑，沒有說話。我有些莫名其妙，也只能順著他的目光望向車窗，可惜的是，除了玻璃上自己的倒影之外，我能看到的只有漆黑一片，不斷向後倒退著的黑牆。
就在這個時候，我從眼角的余光中，看到車尾方向那節車廂的燈光忽然熄滅了，在我注意到這點之後，倒數第二節車廂上的照明燈也沒來由的失去了光亮。緊接著，就像產生了一系列連鎖反應接連倒塌的多米諾骨牌一樣，後方所有車廂的燈光都依次黯淡了下去。
接下來，就該輪到我現在所處的這個車廂跟著失去光明了吧…
出於對黑暗本能的抗拒，我的身體不由自主地邁開了腳步，不再管這個奇怪的老人，往車頭的方向匆匆跑去，也就在我剛剛踏離這節車廂不久，身後便陷入了一片漆黑之中。
我回頭看了一眼身後的黑暗，咬了咬牙，加快了腳步。
跑著跑著，我開始意識到這個地方的奇怪之處——明明看得見那緊貼車頭的第一節車廂就在眼前，每當從一節車廂跑出到達另一節車廂的時候，車頭的位置看上去也確實離我近了那麼一點，可不論我怎麼跑，卻始終無法到達這輛車的盡頭。而身後，不斷熄滅的亮光似是化作了黑暗的實體，一刻不停地追逐著我，迫使著我向前奔跑，不斷逃避。
漸漸地，困惑、惘然、恐懼…各種各樣的負面情緒一點點佔據了我的心，讓我奔跑的速度也不受控制地慢了下來。
好累……
當那片黑暗接觸到後背的瞬間，我只感到像是靈魂被什麼抽空了一樣，對身體的控制也越來越費力，腳也彷彿被什麼拖住了一樣，每邁出一步，都要使出渾身的力氣才能抬得起來。
…為什麼，要讓自己這麼累呢…
…為什麼，我要逃避呢…？
恍惚間，我所在的車廂已被黑暗吞噬，而前一節還發著亮光的車廂，離我不過咫尺之遠，只要往前再跑一步，就能脫離現在的困境，然後，繼續逃跑了吧。
可是，就算能跑到前一節車廂，也終究，會被黑暗再次趕上的吧……繼續逃跑，又有什麼意義呢……
累了、疲了、倦了…跑不動了……
我停下了腳步，默默把視線從光亮處移開，任憑身前身後被黑暗籠罩。
不可思議的是，當我產生這樣的想法后，黑暗中的一切都變得清晰可見，而那節光明的車廂反倒是變得刺眼，看不清了。
我轉過身，看到那名奇怪的老人不知何時出現在了我面前的陰晦處。
「孩子，這輛車，是通往地獄的啊。」
「地獄？！」
「陰間，冥府…地獄有著許多不同的稱呼……」
「不…我是說…我們為什麼要去地獄？」
「前往地獄的人，都是有罪在身，而前往贖罪的。」
老人緩慢地抬起手，指向我身後那依舊發著光亮的地方，繼續說道：「人們…通過罪惡，得到光明……」
話音剛落，先前狹窄的車廂，像是被什麼巨大的力量由中間過道向外撕裂了開來，頓時，車廂兩邊的牆朝外急速擴張，那些貼牆擺放的長凳，也隨著牆的擴張愈變愈長，而列車車廂里的那幾根豎直的扶手桿，也迅速膨脹開來，變成了支撐起這個空間的巨大石柱。這還沒有結束，原先列車兩邊隨處可見的透明車窗，也漸漸變得朦朧，隨後，各種哥特式風格的畫面從中浮現了出來，與原本車窗上的玻璃混合在一起，構成了一幅幅惟妙惟肖的玻璃畫。
這輛列車，竟然活生生地在我面前變幻為了一座教堂。在我回過神來的時候，我已經坐在了這個新生教堂最後方的長凳上，在我身後，散發著刺眼亮光的那節車廂並沒有消失，也沒有隨著這裡發生的巨變而擴張，而是像一個破裂的空間缺口一樣懸在半空中。
當——當——當——當————
鏗鏘的鐘聲，悠遠而肅穆，莊嚴而神聖。
鐘聲中，那名奇怪的老人，不知什麼時候換上了一件藏青色的長袍，出現在了教堂的最前方。他的手上捧著一本翻開的《聖經》，看上去就像一名神父一般。
不，不是像，他就是一名神父。
我的意識中，出現了這樣的想法。
那麼，為什麼我會出現在教堂…？
因為我想要贖罪嗎…？
我的腦海亂作一團，思考著各種各樣的疑問。而就在不知不覺中，神父一邊朗讀著手上那本《聖經》中的名句，一邊踱步走到了我的跟前。
「不要把我的靈魂，和罪人一同除掉…」
這句話…我又似乎是在什麼地方聽到過？就在這樣的困惑中，我轉過頭，看到身後發著亮光的空間缺口隨著神父的誦讀發生了異變，反過來吞噬起了這裡的空間。
「…不要把我的性命，和流人血的一同除掉……」
刺眼的亮光覆蓋了我的全身上下，我的意識，開始陷入了模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