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魏溪逃離的結果,就是接下來的半個多月皇帝都得不到對方一個笑臉,甚至是一句稍微暖和的回應了。
魏溪像所有千遍一律的臣子一樣,正常當差,皇帝但有問詢都回答得一板一眼,卻不再多說一句話,多做一件事。
皇帝讓她一起用膳,她拒絕了,說家裡人等著她一起用飯;皇帝給她賜茶,她謝恩,轉眼就把茶碗放在桌上直到發冷;皇帝沒事找她嘮嗑一二,她的回答也乾脆,你問是不是,她的回答就只有是或者不是,否則就閉嘴不言,只把秦衍之弄得火冒三丈,看著她冰涼冷淡的臉又說不出一句重話。
沒想到秦衍之吃癟,挽袖倒是對魏溪另眼相看了,甚至在兩人尷尬的時候替冷場的皇帝解圍。為此,秦衍之難得的對著挽袖露出了委屈的神色,好像被同伴欺負的孩子,想要找家長訴苦一樣,直把挽袖樂得心花怒放。
不過,挽袖不同魏溪,魏溪敢於恃寵而驕,挽袖卻是明白自己的身份。魏溪能夠對皇帝擺臉色,挽袖絕對不敢;魏溪可以對皇帝的示好視而不見,挽袖面對皇帝的柔情只差摘星星月亮了。
秦衍之每每在魏溪這邊碰了釘子,轉頭就讓挽袖溫柔撫慰,久而久之又覺得自己無聊透頂。怎麼感覺在魏溪面前他就長不大似的,還對挽袖訴苦,要不要臉!所以,陡然之間挽袖又發現皇帝對自己與以前一般無二了,整日里端著帝王的威嚴,說話冰冷冷的毫無溫度,更別說那眼神了,看她跟看一個物件似的,什麼意思啊!
「需要我的時候就跟小兔子要抱抱似的,不需要我了就一腳踹開,太無情了太冷血了。」挽袖坐在耳房跟偷懶的小吳子抱怨。
小吳子正咬著瓜子嗑得香甜,聞言笑了笑:「皇上年歲還小呢,性子不定太正常了,再過幾年就好了。」
挽袖一把奪過他手中大半的瓜子,恨恨的道:「我看呀,好不了了!」這話說得沒有緣由,小吳子反倒聽懂了,居然煞有其事的想了想,附和的點頭,「好在你還有一年多就要出宮了,清閑日子在後頭。」
挽袖嘆了一口氣:「別說這事了,接班人都還沒選定,我就沒有一天安生日子。」
小吳子驚詫:「這都多久了,怎麼還沒定下人選呢?你這效率也太慢了。」
挽袖叫苦:「不是我效率慢,而是皇上沒點頭,我也不敢擅自做主。」
小吳子頓時明白了對方的苦處,道:「要不,你去問一問魏侍詔的意思?」
挽袖瞪眼:「你是說?」
小吳子附耳道:「皇上的性子你我都明白,人選沒定下來是因為皇上自己也沒有信任的人。再說了,宮人們的品性皇上不了解,魏侍詔知道啊!雖然離開了四年,朝安殿的老人還是佔據多數,問過她的意見后,你再提交給皇上,保准能馬上定下人選來。」
挽袖與小吳子是秦衍之身邊最得用的人,魏溪對秦衍之的影響力他們也是心知肚明。說實話,只要秦衍之不把魏溪拐上為妃的道路上,他們兩人倒是樂得見到君臣得宜的場景。
挽袖也不含糊,等到皇帝去更衣,挽袖就湊到魏溪身邊,試探著問了問魏溪對朝安殿老人的意見,最後得到一個意料之中又意料之外的人選——芍藥。
挽袖問魏溪原因,魏溪笑道:「她有個優點,穩!不管是別人說什麼做什麼,她都穩得住,不多嘴不輕易發表意見,也不落井下石。在皇上身邊當差,不說別的,嘴巴就要嚴實。她這方面不錯,而且年歲也比其他的人略為年長,心也比較細,前些年我偶爾回宮,給皇上調理身子的時候還問過她一些瑣事,她都回答得有理有據,可見是個細心的。」
挽袖笑道:「難得你稱讚一句細心,可見是如何的心細如髮了。」拍了拍手,「那就她了吧!」
魏溪含笑:「這是有人要高升了?」
挽袖道:「可不是,到時候你可得讓她備一份好禮。」
魏溪不答,挽袖自去找皇帝,不過一會兒,芍藥就被召見,不多時人一出來就首先對挽袖鄭重行了大禮。
挽袖捧著對方的雙手,讓出位置,指著魏溪道:「你要謝謝的是這位。」
芍藥看著魏溪,上前一步也行了一禮,笑道:「對,我可不能拉下魏侍詔了。若不是你讓賢,我也不會熬出頭,等會別走,我得好好謝謝你。」
魏溪大笑:「原來你早就盯著掌事姑姑的位置了,不早說!」
芍藥聽得魏溪的打趣心裡一松:「可不是,就是不知道自己有沒有這個福分。好在,有沒有福分不要緊,有兩位貴人就行。」引得幾人笑開了。
秦衍之在殿內聽得外面一陣銀鈴般的笑聲,酸溜溜的道:「魏溪倒是與她們說得火熱,怎麼對朕就一會兒熱一會兒冷的,也太區別對待了。」
小吳子抿了抿嘴,收拾好皇帝批閱好的奏摺,輕易不敢答話。
秦衍之又道:「她都好些日子沒給朕一個正眼了。」
小吳子整理文房四寶,洗毛筆。
秦衍之:「朕都不知道她為什麼生氣!」問一邊忙得腳不沾地的小吳子,「你說,魏溪在氣什麼?」
小吳子又想要翻白眼了,他又實在不知道皇帝有什麼地方得罪了魏溪,憋了半響才憋出一句:「女人心,海底針!」
秦衍之倒是深有體會,還補了句:「她的心的確比針眼還要小。」話音剛落,魏溪就跟著挽袖進來了。
秦衍之趕緊閉嘴,也不知道那話魏溪聽沒聽到,忐忑不安的望了對方好久,發現魏溪一切如常這才放下心來。
不多時,太后那邊又派人來請,秦衍之忙完了手中的事情,一時之間居然有點無事可做,可也不想去康雍宮,坐在龍椅上一動不動。
魏溪抬頭看了皇帝一眼,秦衍之無辜的回視。
魏溪視線又落到康雍宮的宮人身上,秦衍之坐立不安。
最後,魏溪收回視線,刷刷刷的在冊子上記錄下皇帝的言行。秦衍之蹭的跳了起來,乾巴巴的道:「太后定然是找朕商議最近穆家的事情,朕先去看看。」
穆家能有什麼事呢?自從皇帝讓穆青還銀子開始,穆家長房整個就愁雲慘霧的,也不知道是誰給他家提了個醒,穆青在一邊籌備銀子時,一邊還典賣了家中的一些名貴之物,換了大米麵粉鹽肉等物,逐一去尋了皇城裡有陣亡將士的家屬,給人家送溫暖去了。
這一送就送了大半個月,連朝廷都聽到了風聲。原本穆青就是被撫恤金的事情拉下馬的,結果他來這一招,民間對他的看法倒是有了些許改變,再加上有人刻意渲染,穆家倒是沒有受到穆青的影響,反而得了個仁善之家的稱號,也是奇了怪了。
也因為這事,皇帝與太后鬧了那麼一次后,隔不了多久兩母子又開始走動了。
穆太后是個很會把握時機的人,皇帝也懷疑穆家的行事有她暗中點撥的緣故。當然了,穆家身為外戚,府中也有好幾位高官,門下不缺幕僚,要流轉穆家在民間的聲望並不是難事。不過,秦衍之更相信這是穆太后的主意,或者說,這是穆太后對皇帝的一種示弱。
在告訴皇帝,看吧,穆家始終是以朝廷為重,以百姓為重。
不得不說,皇帝的臉色也好看了許多,說到底穆家到底是穆太后的娘家,是他的外祖家,他不可能沒有一點情分。
皇帝願意來,穆太后的姿態也放低了不少,母子兩人說了不少的貼心話。穆太后看著逐漸長成的兒子,心裡好一番感慨,道:「今年皇上就要滿十三歲了,有的事情得提前預備起來了。」
秦衍之目露詢問。
穆太后笑得異常的慈愛:「你父皇十二歲的時候就開始選秀了,十五迎娶的哀家。一晃眼,皇上也到了要為皇家延續血脈的時候了。」
秦衍之目瞪口呆:「母后的意思是……選秀?」
「可不是。今年吩咐下去,等到秀女們一層層的選上來,到了最後的甄選少說也要兩三年,不提前準備怎麼行。還有,自從太皇太后搬去行宮修養,後宮里的宮殿也大多空了下來,這麼多年了,也要修葺一番。特別是淑鳳殿,自從哀家搬離后,裡面的物件也都搬走了不少,新皇后確定之前,要添置不少東西進去,這些都得內務處好好的辦。」
皇帝已經被這個消息震傻了,獃獃的道:「朕年歲還小……」
穆太后正色道:「不小了!先皇就皇上一個嫡子,您不為皇室開枝散葉,難道還指望那些堂兄弟嗎?這可不是小事,皇上可不要任性!」
皇帝也知道這事由不得自己決定,只是一時之間有點難以接受。聽得穆太后絮絮叨叨了好久,這才怏怏的回了朝安殿,結果魏溪又換班了。
他一個人獃獃的坐了許久,最後乾脆跑出了宮,直奔魏將軍家。
魏溪正在家裡捧著一疊圖紙在看。魏海魏江的宅子都買下來了,現在就要開始修園子。哪怕魏海兩兄弟不是魏將軍的家人,魏管家卻很是盡心,不但請了名家給他們畫圖紙建園子,甚至還找了熟悉的工匠監工,甚至連木材、石頭花草等物他老人家都要親自查看,以免兩兄弟被人算計。
秦衍之悶不吭聲的跑來魏家,雖然是微服私訪,魏家的人除了幾個男主人外,也沒人見過天顏,架不住有個小吳子和禁衛軍統領跟在皇帝身後跑啊!
小吳子是什麼人?皇帝的貼身頭等太監,與魏溪關係最好不過。魏溪去戰場那幾年,宮裡的賞賜都是小吳子親自送來的。所以,小吳子恭恭敬敬的跟在秦衍之身後屁顛屁顛的跑來,魏管家當下就猜出了皇帝的身份。他也不敢聲張,引得皇帝去了前廳后,就趕快讓人去請魏夫人魏溪過來。
這個時辰,魏家的男人們都還在兵營訓練呢!
魏夫人聽說皇帝來了,嚇得手裡的喜帖都掉了。急急忙忙的換了衣衫,在走廊上遇到魏溪,知曉魏溪在宮裡當差,心裡還踹踹的問:「無緣無故的,皇上為何來我魏家啊?」
魏溪心裡暗罵了秦衍之一百遍,也不想魏夫人擔心,道:「皇上自小就愛在皇城裡晃悠,太傅太保們的府里他是常去的,也沒有什麼別的緣故,就是到處走走看看。最近哥哥領了新差事,想來皇上對將軍府的印象不錯,所以才拐個彎的來這裡溜達溜達。」
魏夫人半信半疑:「真的?」
魏溪笑道:「我在皇上身邊當差,他的性子我最明白,母親別擔心。」
說著就攙扶著魏夫人入了前廳,抬頭一看,嚯,皇帝臉色相當不好,心裡就有點擔憂了。
魏夫人也不是傻的,見到皇帝神色頓時猜想是不是自家男丁惹了麻煩,好在她也穩得住,請了安,看了茶,恭恭敬敬的聽著皇帝說了幾句閑話,猶豫著怎麼試探呢,皇帝就對她道:「魏侍詔,朕還是第一次來將軍府,新奇得很,不如你領著朕到處看看?」
魏溪早就擔心魏夫人操心之下說了不該說的話,聞言就站了起來,對皇帝說了個請,就引著皇帝出了前廳,往花園裡溜達去了。
將軍府也是百年世家,因為是武將,府里倒是處處透著大氣,花卉不少,卻不珍奇,大多是成堆成簇的栽種,遠遠望去不是成片的紅色就是成堆的藍綠,偶爾從遠處飄來一點梨花,幽香隱隱。
秦衍之的心情隨著身邊人閑適的態度而逐漸平緩下來,站在廊橋上,盯著橋下的錦鯉發愣,半響才緩緩的問了魏溪一句:「還記得皇城瘟疫泛濫的時候,朕與你說的話嗎?」
魏溪反問:「哪句?」
秦衍之道:「三王之亂的前一夜,太傅與承安公來之前,朕對你許了一個諾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