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第59章
時安不懂, 但沒有細問。
隨著眉間黑血的流出,三個行刑架上的繩子解開了兩個,兩個娃娃轉瞬掉在地上。
商芙皺眉看向最後那個。
但時間不允許她多想,商芙現在沒有了時安的靈魂作掩護, 能量消耗飛快, 很快就會擬態不出足額的惡性能量, 被排斥出“地下”。
所幸招魂並不難, 商芙的手飛速翻轉, 因為“地下”能讓所有能量化形,所以不斷有金色符印從她手中推出。
失去娃娃的兩個行刑架不住震顫, 它們似乎在憤怒, 也似乎在興奮。
——興奮地迎接真正的受刑者。
招魂很快完成,商芙飛速躥回時安靈魂裏。
進入“地下”需要不斷下墜, 但被排斥出去, 隻需要幾秒。
嘶吼聲傳來,商芙回頭看向行刑架,那裏有初來乍到的兩個鬼。
黑氣裹體,頭發花白, 滿臉怨毒。
十七層是石磨刑罰。
這裏的鬼都將體驗靈魂被巨大磨盤一點點碾碎的強烈快感,三千年,時間不到,痛苦不止。
隨著一陣巨大的拉扯力, 商芙和時安回到了房間。
時安的靈魂恢複剔透。
他沒有受到任何影響,至於商芙——
她分出的那個精神體隻占她所有能量的百分之一,雖然剛才消耗一空, 但這會兒已經在古堡符文的幫助下恢複充盈。
說來還挺有意思。
那些符文的本意是鎮壓滅殺, 商芙化厲鬼後, 因為本身體質特殊,方圓數十裏的惡性能量全部倒灌,她的神智被灌得很不清醒,成天在古堡裏飄來飄去也不知道要幹什麽。
華國幾大天師家族根據鬼氣找來,他們判斷出商芙是千年一出的通靈體,後悔歎息之餘也知道不能坐以待斃。
但通靈體可以吸收所有能量,靈法攻擊的本質是能量,符文的本質也是能量,所以商芙無法被殺死,任何符文對商芙也無法長期生效。
在商議後,他們決定試試其他方法。於是六大天師家族舉全族之力畫了六千道強大符文埋在古堡四周,符文種類應有盡有,他們希望商芙吸收完所有符文能量後可以爆體而亡。
事實上,如果沒有係統找來,他們已經成功了。
不過商芙現在成了人,有了身體做屏障,她再也不會不可控地吸收周圍所有能量。
那些符文就成了對她予取予求的能量庫。
想過這些,商芙“嘖”了聲,她抬眸看向時安。
要往生了。
他對著商芙鞠了一躬。
“謝謝。”
商芙揮手:“快走吧。”
“你那六個朋友早在人間十多年了。”
時安怔愣幾秒。
他笑起來:“那是得快些。”
“我得趕在他們沒老死之前,去當忘年交啊。”
時安留給這個世界的最後一瞥,是鏡子。
鏡中的時安,是一個可愛的老頭。
“我也長白發了。”
時安的聲音很感慨。
竟然還有些感動。
晚風湧入,窗簾微微掀動,房間恢複如初。
商芙躺在了床上,貝爾拽著床單爬到商芙枕頭邊,用鼻子戳商芙:“他為什麽會因為變老開心呢?”
“老了就醜了。”
“如果貝爾也要變成老奶奶,那我選擇永遠當洋娃娃!”
商芙從枕頭下掏出一顆椰奶糖,撕開糖紙塞進貝爾嘴裏。
貝爾咂巴咂巴嘴:“沒有味兒呀。”
“當然沒有味。”
商芙回想著那個在十七層沒有被她毀掉的娃娃,還有從十八層傳來的熟悉波動。
她把奶糖塞進嘴裏:“你吃的是糖紙。”
…
與此同時,距離古堡兩千公裏外的R國,一個人正滿麵焦急地進入當地有名的酒吧。
他走入酒吧後台,在輸入一串密碼後,地下室的大門緩緩打開。
幽暗的地道,昏暗的燈光,布滿架子的通靈道具。
那人飛速行走,最後停在了一個大門前。
錄入指紋,大門打開。
映入眼簾的,是躺在地上的兩個娃娃。
“艾菲斯,你來了。”
艾菲斯飛速轉過頭,他的身後空無一人,但他卻像能看到什麽一樣,點了下頭。
他的表情很複雜:“藤岡,隻剩下我們了。”
藤岡飄到了椅子邊,他緩緩坐下,麵色陰沉。
這是一個五十餘歲的男人,頭發灰白,眸色晦暗不明。
“是啊,萊諾廢了,齋見前幾日被華國天師控製,原田和湯姆剛才死亡,教內通靈師隻剩咱們了。”
艾菲斯歎了口氣:
“換魂娃娃失敗了,我就說這個事情行不通,我們無法逃脫死亡。”
他們的計劃說難不難,說簡單也不簡單。新神教在創教前曾在多國進行人體實驗,終於在四十年前大致搞明白了靈魂和能量的關係。
他們廢了上千種通靈道具,終於在十年前融出了四個換魂娃娃。
它們可以在主人死後,代替主人進入地獄。
既然有娃娃代替主人進入地獄,娃娃的主人便算在人間除名了,這種“除名”特指天道把他們當成死人,把他們當做“不存在”,從此以後他們不用再擔心死後墜入地獄。
但這並不是永生,他們的靈魂還是自己的,當他們的靈魂虛弱到一定程度後,就會直接消散在天地間。
而且為了防止靈魂被天師發現,他們需要附身在固定的娃娃身上,讓那些娃娃像一個人,並積極融入人類社會。
因為附身所耗費的能量十分巨大,所以他們的精神狀態常常分外萎靡。
可以預見的,這種方法隻能讓他們多活個十幾年、幾十年。
而如今,原田和湯姆已經被發現,他們倆還會遠嗎?
聽到艾菲斯的感慨,藤岡禁不住發出冷笑:
“咱們不是還活著嗎?”
艾菲斯愣住。
藤岡狠狠一捶桌子,拳頭卻穿過了桌子,他的臉色頓時更陰沉了:“那兩個蠢貨,我讓他們多放點自己的東西在換魂娃娃裏,結果他們偏不聽。”
“那娃娃裏隻有他們的一絲能量,能不容易被發現嗎?!”
艾菲斯沒有說話。
藤岡隱晦地看了艾菲斯一眼。
艾菲斯的確照著他說的做了,但他放的什麽?
他竟然把自己大半的陰暗麵都放進換魂娃娃裏!隨著換魂娃娃替艾菲斯墜入地獄,艾菲斯就像變了個人一樣,經常不配合教內行動,天天說著要當個好人。
諷刺至極!
藤岡閉了閉眼,他放的不是陰暗麵,所以他的性格一如既往。
振興新神教隻能靠他自己了。
當前緊要之事是獲得足夠的信仰之力,隻要信仰足夠多,那個人偶就能盡快完工,玩偶眼珠已經被毀也沒關係,隻要信仰之力足夠多,很快就能再造。
到時他附身在人偶上,靈魂一定會停止衰弱。
等到那時候…
藤岡眯起眼睛。
因為信仰之力成神都不一定。
*
傍晚,隨著《降神》第六期上半場剪輯的傳播,人體實驗雖被人們大肆批判,但還是出現了不同的聲音。
有美妝博主公開發聲。
「@小美愛美麗v:我沒別的意思,人體實驗biss,但我就想知道永葆青春那個技術是真的嗎,在哪裏搞到,那個實驗組織還在嗎?」
有孕後母親私信《降神》官博。
「您好,那個實驗進行地點在哪裏,這個實驗已經停止了嗎?六十多年過去了,固顏水平是不是更完備了啊,我的臉可以倒退十年嗎?不,倒退五年我就滿意了!!」
與此同時,無數水軍小號活躍在各國社交平台,他們都聲張要去找這個“神奇的實驗組織”。
還有網友隱晦提出他的母親就永葆住了青春,而他的母親是新神教的信徒。
商芙隨意刷著微博,最後鎖定了一個十幾萬粉絲的小博主。
這位博主在十分鍾前發了微博。
「@青青草原v:有新神教的人聯係上了我,他們精準說出了我的信息,並且說那項技術就是他們發明的,並且已經極為完善。我的男朋友讓我去試試,我覺得我該聽他的話。
一周後見~」
底下評論區群魔亂舞。
【那可是能做出人體實驗的邪,教!!你也不怕有去無回?!!】
【為了永葆青春竟然能做到這種程度…】
【姐妹,你先去,要是效果好記得告訴我們啊!】
【不是,你智商被吃了嗎?】
【到底是誰的智商被吃了?!時安,那可是六十多年前,他都成功了!】
商芙嘴角上揚。
意料之中。
新神教為了獲得信仰之力,在發現早該死亡的時安竟然沒有死,而且容顏幾十年沒有衰老後,一定不會放過這次機會。
但這絕對不是長久的買賣,他們想要收割的隻是民眾短時間內的,大量的信仰。
因為時安能永葆青春,與他們的關係根本不大!
是時安撞了大運激發了通靈師潛能,而後兩方能量進行對撞,維持住了一個詭異的動態平衡。
否則他早該死於器官衰竭。
趁著事件還在苗頭,商芙先是在自己的微博上對時安的情況進行了詳細解說,然後監督節目組全體轉發,尤其是柏偃,商芙眼睜睜看著柏偃剛轉發她的微博,她的後台就卡出了馬賽克。
商芙嘟囔:“你粉絲好多啊。”
柏偃驕傲挺胸:“是吧,一億多呢!”
商芙瞥了眼柏偃的胸,麵無表情收回視線。
她點進“青青草原”的主頁,把紙筆遞給柏偃。
“幫我畫幅畫。”
柏偃有些茫然地接過筆,但很快他就懂了商芙的意思。
十分鍾後,商芙在“青青草原”那條微博下發了一條帶圖評論。
「@商芙v:我知道你現在正在看評論區,我也知道你一會兒要上便利店前的紅車,如果你再往前走二十步,這就是你一周後的樣子。」
圖畫不過寥寥數筆,沒有經過任何上色,但分外震撼。
一個女孩子滿臉絕望地躺在病床上,麵部歪斜,眼眶凹陷,嘴巴裏空空如也。
圖片上方畫了幾個方框。
每個方框都是一周後大家對她的評價。
「真蠢,竟然有人去信邪,教,能被警察救回來都不錯了!」——這是網友。
「說了多少遍不要戀愛腦!!」——這是好友。
「孩子你怎麽這麽傻啊。」——這是父母。
「誰攛掇你去了?我可沒說!」——這是男朋友。
商芙的評論火速被各路網友點讚,“青青草原”第一時間就看到了。
八分鍾後,“青青草原”跟網友報了平安。
「@青青草原v:已經回家了。我的微博上沒有放出過任何關於我的照片,雖然那張圖為了照顧我的隱私畫得很潦草,但我還是從細節上認出了那是我自己。閨蜜的確經常罵我戀愛腦,我的男朋友也的確會是說出那種話的人。
謝謝,我現在全身都是冷汗,我太後怕了,我也會在情緒穩定後分手的。」
“青青草原”事件過後,網上風向開始一邊倒,許多被變美情緒衝昏頭腦的人平靜了下來。
為了虛無縹緲的幾率獻上自己的未來和生命。
值麽?
隨著水軍小號的被清理,各位網友的關注點轉瞬又回到辱罵邪,教上。
——值個X啊。
傻逼邪,教。
邪,教biss!
*
第二天上午。
第六期下半場正式開始。
時間一到,鏡頭依次掃過場內四位通靈師,直播間一片雀躍。
“大家上午好,歡迎來到《降神》第六期下半場現場。”
“我是主持人阿琳娜。”
“我是主持人威爾。”
阿琳娜:“各位通靈師在上半場的表現都十分優秀,通過通靈師的口,我們知道了那六個孩子的名字和特征。他們會被我們記住的,不是六個人,而是七個人。”
威爾:“害人終害己,再次感謝昨天所有通靈師。”
短暫的對話後,主持人請出了今天的求助者。
這次求助者是四個人。
一位七八十歲的老人,一對中年夫妻,還有一個青年男人。
他們的穿著打扮都很普通,但幹淨整潔,一眼看過去,是勤勞樸實的一家。
阿琳娜提示:“請你們介紹一下自己。”
四人來時應該是溝通好了,阿琳娜話音剛落,青年男人就走了出來。
他接過話筒走到場中央。
“大家好,我叫秦朗。”
“和我一起來的是我的父母,秦紹和邱蘭,還有我的爺爺,秦鶴年。”
鏡頭落在這一家四口身上。
中年夫婦明顯很是局促,這大概是他們第一次麵對鏡頭,老爺子就平和許多,見鏡頭掃來,他還慈祥地揮了揮手。
【這對夫妻讓我想到我的父母QAQ】
【我也…我從小在農村長大的,這一家子給我的感覺好親切。】
【我喜歡這個老爺爺,那個年代的人經曆好多,總覺得有歲月沉澱感。】
【這個老爺子給我伯尼爺爺的感覺,很祥和很舒服~】
可能是全家都來了,所以秦朗看起來很鎮定。
他介紹自己:“大家好,我是一位教書先生。”
但很快秦朗就卡殼了。
他有些尷尬地摸了下鼻子,“抱歉。”
“這個詞太有年代感了…”
“我是一位小學老師。”
阿琳娜友善地笑起來,原來秦朗麵色鎮定是職業習慣。
她輕聲安撫:“沒關係,您慢慢說。”
秦朗深吸一口氣,“應該要從兩個月說起。”
阿琳娜:“為什麽呢?”
“因為我們的厄運是從搬家開始的。”
“也可能是在搬家之後。”
“我和我的家人商議許久,細碎的古怪之處實在太多。”
“但最早可以追溯到搬家那天。”
阿琳娜:“為什麽這麽說呢?”
秦朗輕聲:
“因為很古怪。”
“非常古怪。”
“搬家那天,無數烏鴉從我自小生活的村莊飛出,落在三輪上,黑漆漆的一片,它們死死盯著我們。”
“當時我們都以為是因為車上有肉食,所以沒有管,把它們趕跑後,徑直離開了村莊。”
秦朗像是想到了什麽不好的畫麵,抿了下嘴唇。
“這是警告,當時我們不該走的。”
“警告?”威爾問。
“是的。”
“因為這是一切的起點,之後的事情一個接著一個。”
“我們一直在後悔。”
因為恐懼,秦朗遲遲沒有說到重點,他不斷說著後悔,不斷說著自己覺得很詭異,卻遲遲不講哪裏詭異。
阿琳娜輕聲引導:
“比如呢?”
“你們遇到了什麽。”
秦朗閉上了眼睛。
片刻,他緩緩道:
“附身。”
阿琳娜瞬間睜大雙眼。
“這段時間我們遇到許多奇怪的事情,比如死在家門口的家禽,莫名摔倒的神像,直直往車上撞的黃鼠狼。”
“於是我在家門口和每個人的房間門頂都安上了監控器。”
“然後……”
秦朗訴說到現在,雖然話語不太連貫,但麵部表情一直很鎮定,甚至略帶嚴肅。
但此時,他的表情終於變了。
他說:
“那天我傍晚想上廁所,於是起夜走到門前。”
“但我當時不知道怎麽回事,忽然就感到渾身發冷,我想到了監控。”
“然後我打開手機,上麵可以看到監控畫麵。”
“我看見…”
秦朗啞聲道:
“我的爺爺站在我的門口。”
“因為監控視角原因,我隻能看到他的頭。”
“他的臉麵對著我的門,一動也不動。”
阿琳娜:“您當時跟他說話了嗎?”
“沒有。”
“這太古怪了,您可能想象不到那個畫麵,周圍都是黑的,隻有監控燈有一點點昏暗的燈光,那個光就像太平間的光。爺爺的身體像是僵硬的,整個身體貼在我的門上…”
“如果我的門有貓眼,他一定在目不轉睛地盯著我。”
秦朗:
“就像那天的烏鴉…”
威爾:“您覺得這與那天的烏鴉有關?”
“是的。”
“很難不聯想在一起,我不知道是不是我們衝撞了烏鴉,所以烏鴉在那晚上了爺爺的身。”
“或者…”
“烏鴉因為某些原因讓我們厄運纏身。”
“那個站在我門口的人很快就走了,第二天我去看爺爺,爺爺說他沒有起夜。”
“我很確定爺爺已經恢複正常。”
“我是被爺爺帶大的,他自小就很疼我,如果他被鬼附身,我一定可以發現的。”
“他一定是被附身了,”
秦朗捂住了額頭,他努力去想其他的事情。
“還有下雨。”
阿琳娜:“下雨?”
“是的…”
“前幾天,可能是最近受了驚,我發了燒。”
“我請假在家休息。”
“那天夜裏下了很大的雨,我們家在六樓,淅淅瀝瀝的雨滴撞在我的窗上,四下無聲,很靜謐,不知道你們會不會也這樣…”
“在雨夜裏我總是睡得特別熟。”
“特別,特別熟。”
阿琳娜點頭:“是的,我也會。”
秦朗還在繼續:
“第二天起床,我第一件事就是拉開窗簾。”
“我想要感激這場雨。”
“那真的是我這些天睡得最熟的一天。”
“然而……”
秦朗抬起有些空洞的眼睛。
威爾被激起了好奇心:
“然而?”
秦朗的聲音很輕。
“那晚根本沒下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