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八章 悲劇的開始
不得不承認，有些人天生就是領導者。
領導者的氣質是一種很難用語言來描述的東西，而領導者必須具備的能力則多種多樣：有用明確的信念和目標，懂得奮進，懂得退讓，善於包容，善於交流，能夠協調錯綜複雜的人際，等等等等。
而在這其中最重要的則是，能夠冷靜應對各種發展狀況的應變能力。
再優秀的領導者也不可能每一次都作出「最佳」而「完美」的決策，任何人都會有失誤的時候，而說一名領導者之所以優秀就在於此。一名優秀的領導者能夠不動聲色地接受任何結果，並且，在計劃顯露出紕漏之時儘力補救，令變幻莫測的事態不會向著最差的方面發展。
「很可惜，如果可以的話，我也不希望你的推測屬實。」在很長一段時間裡都是一副慵懶模樣躺在椅子上地女領主終於坐起，將一條腿搭在另一條腿上的依卡薇婭神情肅穆、儀態端莊，在很多女人身上只會令人感到反感的動作，在她這裡則只有優雅而賞心悅目。
事情的發展的確有些出乎她的預料，但也只是「有些」。
她只是沒有想到凱爾會有如此劇烈的反應。
那麼，如果這裡再推一把會發生什麼呢？會是能夠更加取悅於我的進展嗎？
——並不確定。
「真的是很可惜，也很遺憾，你的推測基本正確……」
秀口輕啟，傳出平淡的聲音，在凱爾聽來卻如同宣告審判的木錘落下，一瞬間世界彷彿全部被漆黑所填滿，只是馬上，失神的瞳孔重新開始對焦，他臉上的悲切也在片刻里消失無蹤。
依卡薇婭的描述是，「基本」正確，那麼，事情也許還會有那麼一點「轉機」。
處身於黑暗之中的人只要看見一絲光芒就會趨之若鶩，你的樣子還真是難看啊，可愛的小凱爾。
心裡是無人可知的戲謔言論，依卡薇婭抬起手臂，以纖滑的手掌托住精緻的下巴，擺出了思索的模樣來，嘴角則是一成不變的笑。
她思考的樣子也相當誘人。
「這真的是一件值得悲傷的事情嗎？的確如此。不過你也應該感到高興才對，至少你的哥哥並非是半島的叛徒。該稱他是半島的英雄才對。」
話語裡帶上一些安慰和讚賞，依卡薇婭亮棕色眼眸里的目光閃動，將凱爾的一舉一動全都看在眼裡。
「是么……果然如此么，阿方斯哥哥他果然是……『卧底』？那麼四九零年的那場大火果然也是？」
「不要總把事情想得太好。這是對你的告誡。」一句清冷的發言澆滅了凱爾心中漸起的希望之火，依卡薇婭的面龐上仍舊是那副淡漠卻動人的微笑，「沒錯，阿方斯他的確是我派往布魯斯肯帝國的卧底，而且這是他主動提出的。那場『滅門』事件也的確是他成為卧底的契機和不錯的籌碼，但是歸根結底這還是兩碼事。」
「那……也就是說？」
騎士的聲音開始顫抖。
「放火的是阿方斯。」
幾個簡單的字就令凱爾的臉上產生了巨變，在心中暗笑自己怎能如此惡劣的依卡薇婭卻也在享受將「優秀的男人」戲耍於鼓掌之中的愉悅。
凱爾平時並非是這樣的，理智、理性到近乎不近人情才是這個男人平時的模樣。看起來，感情這種東西的確能成就一個人，也可以毀掉一個人。
他現在就像是個小孩子，渴望知曉真相，卻又害怕自己無法接受真實的殘酷。
——嘖，不玩了。再讓我看到更多醜態的話，也許我就要後悔「培養」他了。
「放火的人是阿方斯沒錯，但是，殺害你全家的卻另有其人。放心吧，阿方斯不是半島的叛徒，同樣，他也不是會殺害自己家人的窮凶極惡之徒。」
話鋒一轉的女領主又重新給予了凱爾一點希望。然而，或許是各種反轉太過強烈，一時無法接受太多的信息的騎士仍然是那副驚訝而獃滯的表情。
「所以這是對你的第二點告誡，你呀，唉，容易被情緒所左右的人可永遠也無法達到『一流』的高度呀，最好記著了，也不枉我這些年把你放在身邊的培養。」
「啊……嗯。」
這只是下意識的回應。
「這樣子看了真讓人心疼，都不忍心再多作調戲了。」頗有些無奈的話語全然不像是威嚴而完美的女領主該發出的聲音，看來依卡薇婭也不是只會同情女人，「既然你想知道，那我就把它們統統告訴你。」
……
「啊？」
依卡薇婭輕輕念出的一個名字令凱爾頓時如夢方醒。這是他一生都絕對不會忘記的名字，這是改變了他一生命運走向的女人的名字。
「先來說說四九零發生的那場血案吧，唔，說它是一切的開端也不太合適，畢竟，『陰謀』早就那之前就開始了，從那個班其爾家的女人接近你的時候。不要那個表情嘛？這不是你一直以來都在懷疑，卻又始終不敢確認的內容嗎？」
「啊，是嗎……她果然是，『卧底』嗎？」
兩人口中的她，「班其爾家的女人」指的正是凱爾的未婚妻，曾經令懵懂的少年一見鍾情，相貌和氣質與克莉斯多有著七分相似的女人。
阿方斯是半島派往布魯斯肯帝國的卧底，而她也是「卧底」的含義則昭然若揭。
「沒錯，早在那場『偶然』的慘案到來之前，曾經和努博拉家並稱為花月之都兩大豪族的班其爾家因為無法適應時代的變遷而逐漸走向了沒落。巧合的是，這時候布魯斯肯帝國剛剛結束了和重新統一的戈德丹尼帝國的戰鬥，將侵略的目光瞄準了南方。」
又一次改換了雙腿交疊的位置，依卡薇婭輕柔地訴說著不為人知的歷史，而看起來稍稍恢復了些的凱爾也在安靜地聽著，聽著他其實心知肚明的內容。
「急需尋找一個突破口的帝國和一個將復興家業看的比什麼都重要的沒落家族，兩者達成協定幾乎沒有費多少口舌，但是，當時的花月之都並沒有現在這般在半島政局上有著重要的地位，甚至還遭到了其他幾大城市的排擠……所以，作為花月之都的沒落豪族，班其爾家也是實在沒有別的辦法了。」
「所以他們選中了我，不，是看上了努博拉家。」
「就是如此。知道我什麼時候希望你能自己發言這點值得誇讚。」將雙掌輕輕拍合的依卡薇婭頓了一頓，繼續說道，「當時的努博拉家雖然因為『導術革命』的影響也開始走向沒落，不過至少還算能在半島的檯面上開得了口。但是問題出現了，唔，這麼說對於死去的前人們或許不太好，不過……」
「請您不用在意，這是事實。」果斷接上了女領主刻意留下的停頓，眼神已不再是一片迷茫的騎士看起來終於有了些平時的模樣。
「努博拉家的男人們不喜歡女人。不但不『喜歡』，而且他們只要和女性進行緊密接觸就會反胃，越是美麗而強大的女人就越只能激起他們的『厭惡』。」
開口便是令人震驚的事實，凱爾卻是彷彿在訴說一件與自己全然無關的事。
「正是如此，但你『本來』是個例外。在以厭惡女性著稱的努博拉家，這一代的次子，凱爾卻是唯一的特例，而且據傳言其天資聰敏更勝其兄，似乎也更受到家主的寵愛。」
「所以『她』才會接近我，哈，聽起來這有點可悲。」話語裡帶上些自嘲，凱爾似乎猶豫了一下，但終於但是說出了心中所想的內容，「一個厭惡女人的家族裡唯一不那樣本能地討厭女人的人，他接觸到的第一個也是唯一一個女人，卻就是這樣一個別有用心的女人……這叫他之後還怎麼對女性產生好印象呢？！」
真神創造了人類，但是，人類卻不像創造自己的主人那般完美，他的身上常會有這樣那樣的「缺陷」。
努博拉家的男人對於女性的厭惡並非是來源於態度或是觀念，而是基於血脈之上的「本能」。
引發其之後一連串悲劇事件的源頭或許是布魯斯肯的侵略陰謀和班其爾家「目光短淺」出賣祖國的選擇，但是，將事情最終變成現在這種局面的原因，卻絕對少不了這簡簡單單的四個字。
「厭惡女人」。
沒錯，悲劇就是這樣開始的。